第十四章 最后一嗓子
听叶织说话意有所指，归一派四个后辈都暂时停住了攻击，也抬头四处望去，正好看到远处白浮山的方向，扬起了灰白色的雪尘。凝神再仔细看，扬起的雪沫遮掩之中，是十几匹虎狼一般体型的白狐狸。他们的黑色眼珠直勾勾盯着杜行云在树林中掀起的一波波土石，向这边飞快地跑来，一眨眼时间就到了近处。
杜行云看上面的五人眼神齐刷刷地注视着什么，便明白是那群狐狸追出山来了。他的神色顿时布满深深的恐惧，甚至心思电转，竟然丢了刚才还死命攻击的几个师侄，跳上飞剑就要逃跑。
他现在完全顾不得鹿子涧会不会向掌门汇报——逃命要紧啊。
叶织在高处看着杀气腾腾的十几匹狐妖，忽然觉得这杜行云也不过如此。他杜行云在白浮山外头的林子里杀了一只妖狐、宰杀取丹，竟然引来这么多仇恨。
相比之下，叶织在自己衣兜里可是揣了有足足四只妖丹——她这大半年来几乎都是埋伏在积雪之下，专门挑落单的狐狸袭击取丹，所以根本没有惊动狐狸的族群。
眼见杜行云溜之大吉，覆天术失效，硬邦邦的土石纷纷落回地上，这场争斗不了了之，叶织却不打算放过杜行云——刚才追着三方儿的法术气息过来，却看到的是杜行云，她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呢。
叶织眼见杜行云倏忽间就要逃脱，她双手掐诀，黑红色的法力施放出体外，形成了一朵暗红色的莲花，颜色并不纯洁，内有黑色力量四处乱撞，使这朵莲花看上去散发着不详的气息。
“去！”叶织斥道。
莲花脱手而出，花瓣四散，在空中绕出不同的弧线，攻向了杜行云的身体各处。杜行云只顾着注意狐群，对从刚才起一直没有任何动作的叶织放松了警惕，结果竟然被十七朵花瓣全部击中，肉身在空中被切开十七道血口，重重地掉在了远处的树林里。
严子洄等人沉默了一瞬，然后什么都没说，不约而同地追向了杜行云身体掉落的方向。
虽然叶织这个招数明显是邪气四溢，绝对不容于道修之眼，若是往常在别处遇见有魔修使出这个法术，严子洄等人必定是要上去将这修者的异类合力铲除。可此时此刻并非常态，他们都惦记着杜行云隐藏的秘密，全都默契地无视了叶织这个招数。
这边叶织和归一四子追了过去，杜行云已经奄奄一息，浑身瘫软。
叶织见他支撑不住，倒是后悔刚才情急没把握好分寸，她大步冲上去抓起杜行云的肩膀晃了晃：“喂，杜前辈！”
杜行云的眼皮颤动了两下，将眼珠勉强转向另一边，以作抗拒。
叶织看他没几口气，急道：“杜行云，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你身上会有已死之人的法力气息？”
杜行云眼睛似睁非睁，要死之际，看眼前这魔修和四个打扰自己密事的师侄都是一脸急迫的样子，竟然觉出了些快意：“……你……你们别想知道……哈，哈哈！”
“你！”严子洄气极，恨不得冲到叶织前面给杜行云一拳：“为什么你会有我朋友的法力气息！快说！他明明几年前就在江州死了，为什么你能把他的法力带到北境来？”
“江州？”杜行云眼珠盯住了严子洄，缓慢转了一圈然后看向天空，嘿嘿嘿干笑了几声，然后道：“我不知道。和我没关系。”
杜行云死鸭子嘴硬，逗得几人着急上火，却恰好拖延了这段时间，把那些从山脚下猛扑过来的狐妖等到了。
众人惊觉狐妖靠近，都站起了身子警惕提防。方才离得远看不清楚，现在定睛一敲，十一只狐妖，有一半都是五百年以上的老精怪——经验丰富的修者，从妖怪额上一小撮赤色毛发的形状便可以分辨其修炼的年岁。
众所周知，千年之妖方可化形，修炼到千年的少之又少。在百姓之间，四五十年的妖怪就能成为一方之患。而对于寻常修者来说，两三百年的已是相当棘手。
而现在十一只狐妖，有六只已经修炼过了五百年。无一不龇着狰狞的黄色獠牙，二十二只眼珠放射出可怖的神色，齐齐盯着杜行云。
叶织从杜行云身旁退开了两步，狐妖们不分半点注意力给她。
叶织朝鹿子涧努努嘴，意思是说：反正杜行云也没用了，就把他丢在这里算了。趁这些妖狐被吸引注意力，我们正好现在就溜掉。
鹿子涧晓得叶织的意思，他虽然对杜行云暗中谋划的事情耿耿于怀，但是杜行云死不开口，他们五人又显然敌不过十一只妖狐……
算了，回去向师父仔细禀报今天的事情，心许师父他能有些头绪呢。鹿子涧这样想到，对几个师弟师妹打了个手势，便准备一同撤退。
狐妖们见这几个人类并无回护同伴的样子，反而做了离开的动作，便一拥而上，包围住了地上动弹不得的杜行云。
狐狸狡猾，狐妖更甚。看杜行云没了本来的法力，现在倒在地上连五岁孩童的力气都没有，狐妖们反而不急着杀了他。
互相低吼了几声后，两只年轻些的狐妖竟然一左一右叼起了杜行云的两腿，准备把他拖走。而一只至少有九百年的狐妖不知从哪里叼出一棵硕大的、散发着银辉的灵芝来，要往杜行云嘴里塞。
杜行云嘴里先是吸进了一大股狐妖嘴里的腥臭无比的气味，接着又是一股世上绝无的鲜美灵气浓郁，充满口腔，他明白这些狐妖是对自己另有计划。
眼看自己落入妖兽嘴下，竟然一时半会儿死不得。抬眼又看到自己四个师侄和那魔修一同退到了几丈远外的地方，那交头接耳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道修和魔修之间的不可两立之势？
杜行云虽然暗中筹划着不可告人的阴谋，但他此生从未触碰过道魔之间的死线，甚至是每日都恨不得天下魔修原地倒毙。本来就在生死绝望的关头，杜行云又猛地看到如此让他见不得的场景，怨怼心思顿时冲天！
狐妖喂给杜行云的灵芝他尚未吞下，就已经感觉到仙气盈身。饶是他在天下三大道门之一的归一派呆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此等宝物。
可他心里怨毒，一心想要扯违逆道修原则的师侄下水，竟然一口吐掉了嘴里的东西，拼了身上最后一口气，冲着那边大嚷道：“师侄们，带着狐妖妖丹快跑啊！勿管老夫！这些畜生由老夫替你们拖住！”
说完，力竭，竟气绝身亡，嘴边挂着报复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