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上仙

  “我们要去哪里？”顾惜被他拉着，无言地走了好久，终于忍不住问道。

  白冰松开她的手，垂首道：“送你回家。”

  顾惜美目怒睁，大声质问道:“为什么要一次一次将我推开！你心里有喜欢的人，所以看不上我是不是？”

  白冰露出受伤的神情，顾惜却已经愤然后退，道：“我根本不在乎，让我跟着你我就很满足了！”

  白冰道：“不是……”

  顾惜道：“不是什么？”

  白冰叹息道：“没有别人，都是你。”

  顾惜仿佛被雷劈了一样震惊，却听白冰道：“前世我们就已相识。但是因为这份相遇，给你的命运平添了多少苦涩。”

  他垂着手，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小声道：“这一世，我不可再负你。”

  顾惜的眼睛一点一点亮了起来，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你喜欢我？你以前就喜欢我？什么上一世这一世的，我不管。你只要现在喜欢我，就足够了！”

  她高兴地抱住白冰的胳膊，“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你怎么会辜负我呢？”

  白冰摇摇头，竟是想要将顾惜推开，顾惜怎么会放手，反而将他抓得更紧。

  白冰涩声道：“我是一个没有明天的人。为了净化怨灵，我必须用自己的魂魄作为交换。等我死了，你必会日日伤心。”

  顾惜脸色骤变，她松开了白冰的胳膊，踉跄着后退几步，却忽然踩到凸起的冰块，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不要扶我！”顾惜挥开白冰欲要扶她的手，她抱着头，坐在冰冷的冰面上，浑身都在发抖。

  “非得是你吗？没有别的办法吗？我不想你死，你不要走！”她的手铁爪一样抱住了白冰的腿，哽咽道，“别走。”

  白冰眼中闪过痛色，无奈地摇摇头道：“放开我，忘了我，回去吧！”

  “不要！你不能走！”顾惜满眼泪水，恳求的目光望着白冰，让他的心一点一点地软了下去。

  忽然，他将顾惜拉了起来按在怀中。

  他的声音满是悲意：“除了我，没有别人，没有别的办法。世人都有命运，若是我想打破自己的命运，想保护更多的人，就必须将怨灵净化。”

  顾惜呜咽出声：“不行，你不能去，管他天崩地裂，世间毁灭，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可是我不能，顾惜。”

  白冰捧着顾惜的脸，轻轻地擦去脸颊的泪水，轻声道：“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换世间一个安稳。让你和清流这样的人，都能好好活着。”

  “不！”顾惜一头扎在白冰怀里，不住地说着不，却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了。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沉默而压抑。顾惜不敢看白冰，也不敢和他说话，生怕自己一开口就流下泪水。

  白冰却更加疏远了她，仿佛要将她当做不存在一样，独自行走。某个早上顾惜醒来的时候，发现白冰不见了，惊慌地找了半日，才发现白冰独自一人出发找怨灵去了。

  顾惜满心都是悲哀，他还是再次抛下了她。

  白冰站在结了冰的湖面上，抬头仰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心知怨灵必在附近了。

  他松了一口气，多日的找寻终于即将迎来了最后的结果。

  顾惜站在湖边上，久久地凝视着他，见他迟迟不回头，心里绝望地想到，若是我不追，他怕是不会再理我了。

  脸上的泪已经被冷风吹干了，她惨然一笑，压住颤抖的声线，高声道：“阿萤！”

  白冰回头，在望见顾惜的一瞬间，所有坦然面对死亡的勇气，一下子土崩瓦解。

  他对这世间还有牵挂。

  顾惜缓步走到他身边，先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道：“这是你最后一次抛下我了，以后我不会再来了。”

  白冰抬起忧郁的眼睛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有说。

  顾惜故作洒脱，背着手绕着白冰走了两圈，撅着嘴道：“我怎么就遇上你了呢，总惹我生气。”

  白冰垂首不语，衣袖下的手慢慢地蜷了起来。

  忽然，顾惜往地上一坐，也不顾冰面凉寒，竟然打起滚来。

  她道：“你惹我生气，一次一次抛下我，你得哄哄我，我才能安心地离开。”

  虽是这么说，可是泪水却不住地淌下来，砸在冰面上。

  白冰半喜半悲地一笑，有些无措道：“是我的错，可是我不会哄人。”

  顾惜含泪而笑，她使劲抽了抽鼻涕，沉思一会儿后，道：“你给我跳个舞吧！”

  白冰脸上露出错愕的神情，然而只是一瞬，他的目光就又坚定起来。

  他看着顾惜，慢慢地向后退，手中化出一把雪亮的长剑。

  顾惜一下子坐了起来，她本是淘气才说出这样的要求，并没有打算让白冰真的跳舞。

  白冰抬起剑，晶莹的冰面上映着鲜妍的梅花衣，和他美好的脸庞。

  他在冰面上起舞。

  身姿如风，容颜如玉，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每一次挥剑，每一次翻转，每一次疾行，都是这世间最好的风景。

  清泠的剑光铺满整个湖面，晶莹如冰，闪亮如星，他踏着满湖的星光，露出了陶醉的表情。

  他的嘴角一直勾着一抹柔和的笑意，时不时朝顾惜看一眼。若是一眼能看穿万年，那仅凭这几眼，顾惜就能陪他经历那些孤独又彷徨的独行岁月，该多好。

  忽然，剑锋一转，竟是又舞出了一曲春回大地。冰面缓缓地融化，化为满池静水，安安静静地横陈在他脚下。

  他的脚尖踏过水面，如同蜻蜓点水，一触即走，扬起的水花和耀眼的剑光看花了顾惜的眼。

  得此一人，即使不能终老，此生已该无憾。

  温热的泪水从眼眶溢出，缓缓流下。顾惜的心情却忽然轻松起来，喃喃道：“我不会忘记你的。”

  她释然地拍拍已经快要冻僵的脸颊，含笑道：“我要走了，谢谢你，阿萤。”

  闻言，刚刚还在起舞的剑尖蓦地垂入水中，再也无力抬起。

  白冰踩在水面上，衣衫半湿，衬得梅花更鲜艳了。

  他远远地凝望着顾惜，半晌才道：“嗯。”

  顾惜点点头，慢慢地站起来，咬牙转身，走出一步，忽然大声道：“我不会忘记你的！”

  白冰眼中已有水光，轻轻地嗯了一声，心里叹息道：我也不会忘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