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录

  如意眉间闪过一丝心疼，道：“姑娘，不妨你先睡，如意在你床前守着。”

  顾青丝摇摇头，叹息一声，道：“如意，你陪我睡吧。”

  如意瞪大双眸，有些不可置信。

  见自家姑娘明明一脸倦容，却强撑的模样，如意才颔了颔首。

  即使是大不敬这一回，她也试上一试了。

  “是。”

  如意才恭恭敬敬地将顾青丝身子放平，为她掂好被角。

  待到如意将外衣小心翼翼地褪去之后，才蹑手蹑足地往烛台走去，轻轻吹了一口气，那红烛才悠悠熄灭。

  如意又蹑手蹑足地上了红檀木床，顾青丝已然背对着如意了。

  过了一会儿，如意勉强撑着睡意，但眸子却已平稳地闭上了。

  只听见顾青丝一声又一声的泣声接踵而至。

  如意在心底叹息一声，却没有睁开眸子，只是趁着身势，微微侧了侧身，轻轻地搂住了顾青丝的背。

  顾青丝瑟缩一下，旋即又开始抽泣起来。

  如意始终没有睁开眸子。

  姑娘那样骄傲的人，又怎么会需要她在此刻无力的安慰？

  顾青丝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她只知道当天蒙蒙亮的时候，她便起了身，将毛巾扯下，往净面盆中打湿，擦了擦脸，又看向铜镜。

  镜中的人，甚是狼狈。

  眼眶红肿不说，眼中血丝也数不胜数，发丝微微凌乱。

  她赶忙理了理寝衣，随便找了身合身的衣裳，开始穿了起来。

  不一会儿，她便将三千青丝挽起，显得格外精神，当然如果忽略那双憔悴的双眼的话。

  如意被顾青丝这一番大动作给吵醒了。

  顾青丝此刻来不及用脂粉遮掩，如意便将顾青丝此刻的模样收入眼底。

  如意纵然心中是有多难过，面上从来不会显露半分。

  她抿着唇，直愣愣地看着顾青丝，眸中的疼惜之色格外澄澈分明。

  如意一声不吭地掀开被子，也将昨夜褪下的外衣穿好，便走到了顾青丝的面前福了福身。

  她深吸一口气，道：“姑娘，不妨让如意来吧。”

  顾青丝看着那双眸子，一时愣神，但终究还是微微颔首。

  如意虽比不得如玉和七曲儿手巧，但这遮掩痕迹的功夫，也是一等一的。

  顾青丝看着镜中双眸通红的自己，蹙了蹙眉。

  如意心中微微叹息，姑娘昨儿夜里哭了一晚上，自然会有血丝。

  她心神一动，“姑娘，闭上眼睛。”

  顾青丝心底微微有些疑惑，但还是闭上了双眸。

  眼帘的垂睫像是一把扇子一般，在铜镜的映射中，显得格外安宁。

  如意便将两根中指伸出，略凉的指尖触碰上了顾青丝的太阳穴。

  顾青丝觉得一阵冰凉，但舒爽至极。

  约莫是一盏茶的功夫，如意觉得手臂都酸了，顾青丝才道：“好了。”

  如意才轻轻地垂下手臂，顾青丝眸中的血丝虽依然有些，但消去了大半。

  顾青丝笑道：“多谢你了。”

  如意抿唇一笑，道：“姑娘，您是在王府里用过早膳再回相府还是……”

  顾青丝眸中闪过一丝思量，才笑道：“不必了。”

  经过一晚上的思量，她如今已经有了决策。

  大哥已然启程边疆，在京都中，也不会有能桎梏住她的东西了。

  至于相府，总不能一昧避之。

  “那姑娘，可要和老王爷、老王妃告别一声？”

  顾青丝颔了颔首，便理了理衣襟，站了起身。

  姿态依旧优雅，任谁也想不到她失态了一整晚。

  如意连忙紧跟在自家姑娘的身后，没有出半分差错。

  顾青丝出了这小院，自然是要和小王妃和小王爷告别一声的，不料遇到了茯苓，顾青丝便笑盈盈开口道：“茯苓姑娘，舅母和舅父可起身了？”

  茯苓回之一笑，福了福身道：“回表小姐的话，王爷和王妃起身了。”

  顾青丝轻笑一声，与平素里的乖巧不同，这一声轻笑乃是唇齿间溢出的，妖媚至极，连茯苓方一瞬抬眸，都被这笑给愣住了。

  顾青丝并未计较她的失态，反而道：“我自认自个儿起得倒是早了，没想到舅父和舅母更早些！”

  茯苓低下头，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好在方才表小姐并未追究她的不是。

  旋即又不知道如何接过话茬了，虽说她是小王妃贺兰萧氏身边的一等一的大丫鬟，但不代表她就有资格回主子一两句揶揄的玩笑话。

  顾青丝也不在意茯苓有没有接过话茬，轻快一笑道：“茯苓姑娘，请带我去给舅父和舅母请早安吧。”

  茯苓颔了颔首，便将双手放于腰间，微微福身，以不紧不慢的速度走着。

  如意跟在顾青丝的身侧，也将头微微低着。

  蔷薇院的主院中，小王妃贺兰萧氏和小王爷双双携着手，落座于主位的左侧和右侧。

  顾青丝提着裙摆，走了进来。

  茯苓便冲小王爷和小王妃贺兰萧氏福了福身，恭敬地退在了一旁。

  顾青丝微微一笑，行礼道：“沅娘给舅父、舅母请早安了。”

  如意没有资格出声，便只随着顾青丝行了礼。

  小王爷微微讶异这侄女会起的这般早，但旋即笑道：“沅娘可是昨儿夜里睡得不习惯了？”

  顾青丝低头抿唇一笑，道：“沅娘有个坏毛病，离开了相府里那张拔步床啊，就睡得不安稳，怕是日后出嫁，都要将那张拔步床带去夫家了。”

  小王妃贺兰萧氏抿了一口茶，方才道：“沅娘，快些坐到舅母身边来。”

  小王爷乐呵呵道：“沅娘，你这个性子，倒是和你娘差不多，天天把出嫁、夫家挂在嘴边的。”

  顾青丝娇憨一笑，心中却是有些扼腕。

  正是如此一位不识人心善恶的娘亲，活生生的死在了顾家惊天阴谋之下。

  小王妃贺兰萧氏嗔怪地看了一眼小王爷，咳咳，说是嗔怪，不如说是娇嗔。

  顾青丝看着自个儿的舅父和舅母如此眉目传情，有些颇受打击。

  喂喂，这儿还有个大活人呢！

  但正因如此，明明心中因为大哥离去的难过陡然扫去了一半。

  顾青丝清了清嗓子，小王妃贺兰萧氏才停止与小王爷的‘眉目传情’，顾青丝这才悠悠开口道：“舅父、舅母，沅娘还要去给外祖父和外祖母请早安，就不叨扰了。”

  小王妃贺兰萧氏还想说些什么，小王爷却对顾青丝挤眉弄眼道：“沅娘啊，想必父王和母妃也备好了早膳，正等你过去用呢！”

  顾青丝的眼角不禁抽了一抽，这这这就迫不及待了？

  但她还是挤出了一个笑容，才得体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