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0 面圣
“不过就是些槭树汁,沾在手上发痒罢了。”只她自小,对这槭树汁比旁人要更敏感一些,起了那一手的疹子,看着,自然骇人了些。
“你们莫不是忘了,若论使毒,我是行家。何况,是进了寿康宫,我自是万分小心的。”她的鼻子一贯尖得很,一般的毒,还逃不过去。
何况,这世间,知晓她通晓药毒之道的人并不多,就算要毒害她,也未必会用多么高明的手段。
“再说了……太后还没有那么傻。你们没有见我今天一再激怒她,她也忍着没有发作么?估计,是李雍跟她说了利害关系,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出事,否则,她那么恨我,会忍得住只是拿个女人来恶心我么?”
“是以……她是不会毒害我的。相反,她还得保着我。”
胭脂和红豆总算是稍稍松了口气,“那今日这桩事是……”
谢鸾因杏眼轻闪,“是皇后娘娘的手笔。”也只有她了,知道她对槭树汁比一般人要来得敏感,也笃定她能猜到她的用意,顺着她的剧本演下去。
“没关系,左右不过是卖我一个人情罢了,总不能让太后真拿只苍蝇来恶心死我了。至于后续的事儿,自然也有皇后娘娘,用不着我们操心。”
胭脂到此时,才算真正安了心。可这眉心也才堪堪舒展开来,却又紧蹙起,“这太后身居高位,年纪又算得长辈,她若又如今日这般临时起意,拿个来膈应夫人你,难道这样闹一场么?”
飞到你喉咙里的苍蝇,虽然不会真害到你的性命,可光是恶心,也能将人恶心死。
“放心吧!今日这桩事闹大了,估摸着这会儿应该已经传到了永成帝的耳朵里,太后只怕也得消停了。”
别人的话,太后未必肯听,可李雍的话,她却不得不听。
而且,她今日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李雍总不能还是当作不知,撂手不管吧?
“说起来,今日,皇后娘娘还真算帮了我一个忙了。”
又过了一会儿,素心带了那太医院的院正来给谢鸾因瞧过,果然没有大碍。
开了一剂清热发散的汤药,又给了一罐儿外用的药膏,便起身告辞了。
谢鸾因封了封红,让胭脂送出去,待得素心临走时却拉着她道,“回去与你们娘娘带句话,就说,我谢谢她。”
本以为,今日事了,李雍应该会见她了,谁知,到得第二日,也没有动静。
不过,谢鸾因也不急了,因而,一夜都睡得很是安稳。
暂且没有等来李雍的动作,倒是秦风今日交班,谢鸾因从早上送进来的饭食中,便拿到了她递进来的消息。
将那张短笺上的信看完,谢鸾因反手便将短笺放在烛火上烧了个干净。
看着火舌将那短笺吞噬,燃成了灰,她的嘴脸忍不住翘起。
用过午膳不久,素心来了,却是说皇后娘娘请忠南王妃去正殿一趟。
这个时候?谢鸾因杏眼轻闪,便是爽快地应了下来,略略收拾齐整之后,便是跟着素心出了偏殿。
殿外的守卫依然,而正殿处,却更是透着一股肃穆,轻瞥了一眼停在凤栖门外的明黄色辇车,她心想果然,神色沉静地迈步进了正殿。
正殿中,果然不只曹皇后一人,主位上,还坐着一人,一身明黄龙袍,不是永成帝李雍,还能是谁?
他总算,肯见她了。
只是见得李雍,谢鸾因心中却是忍不住一惊。
数年不见,李雍,怎么就成这个样子了?
清瘦得不行,一身龙袍穿在身上,空荡荡,脸色青中泛白,居然是一脸的病气。
李雍与齐慎一般年纪,委实不该成这般病态才是。
心中一时惊疑不定,但面上却是不显,屈膝行礼道,“臣妇叩请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雍轻轻抬手,语调却是和煦得很,“都是自己人,阿鸾便不要多礼了,快些请起。”
边上的曹皇后便很是乖觉地上前来,将谢鸾因掺起,与她一道在李雍下首坐了。
李雍的目光,带着两分复杂,轻轻落在谢鸾因身上,许久之后,才叹道,“经年不见,看来,阿鸾一切皆好。”
“经年不见,陛下的身子,却好似大不如前了。陛下还是该多多保重,莫要操劳了才是。”这席话淡淡,听在李雍耳中,却还算受用,至少,她还念着一丝往日的情分。
“朕也不想操劳,只是在其位,谋其政。有些事情,却是推诿不得。只能盼着这满朝文武,能多多为朕分忧了。好在,如今战事平息,也可得半分喘息,予百姓休养生息之机。”
“陛下能够心系百姓,是大周百姓之福。”谢鸾因顺着他的话道。
李雍一窒,盯了她片刻,却见她嘴角弯弯,眸色沉静,端得是一副若无其事的做派,只觉得心口一闷,便是忍不住,低低咳了起来。
曹皇后赶忙站起,一边递茶,一边帮他拍背,眉间轻拢,满是愁云。
好一会儿,李雍才平复了些,抬起手,轻轻一摆,曹芊芊会意地停了拍抚的动作,却并没有回原位坐下,而就是站在了他身边。
李雍这才抬眼望向谢鸾因,神色郁郁,眼眸幽深,已是再没了方才粉饰太平的和煦,“朕能料到,你心中有气,觉得,是朕使了手段,将你引来京城,又借了刺客之机,将你困在宫中,是也不是?”
谢鸾因没有说话,垂下眼去。
李雍叹息一声,“只怕,在你心里,甚至以为,连刺客也是子虚乌有吧?”
之前,她确实这样认为。不过……方才进殿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味,特意遮掩过的,几乎闻不到,却瞒不过她的鼻子。
那是金疮药的味道,而且,是上好金疮药的味道。
这殿中,有人受伤了。她好着呢,而剩下的人,能用得起这么好的金疮药的,便只能是李雍和曹芊芊了。
曹芊芊,她昨日还见过,自然不可能受伤,看她脸色,也没有半分异样,剩下的,便也只有李雍了。
如果他是真受伤了,那他这满脸的病气,倒也就能解释了。
李雍弯起嘴角,幽幽苦笑,“人人都想登上高位,至尊天下,可真正坐上来了,才知道,这个位子,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就连一个安稳觉,都成了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