遁界

  阳光在窗外游移，女生宿舍的动静，慢慢变得大了起来，远处的操场，偶尔响起男生的吼叫，间伴着篮球击中篮框传来的“嘭”的一声震响。舍监在楼下叫骂，唯唯诺诺的声音在叫骂声的压制下，就像是蚊子哼哼。

  扑！一本书在上抛中撞上了白色的天花板，快速掉了下来，女生双手一合，想要来个空手接白刃，书却打在了她的脸上，让她发出“哎呦”的一声低呼。

  “小菡？”宿舍的门轻轻地响了两下，然后就打开了一条缝。一个女生探进脑袋：“小菡，图书馆新进了几本漫画书，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

  “好啊！”原本就睡不着的女生，以极快的速度换上了下午要穿的运动服。扭过头来，妹妹正脸朝着墙，虾米一样弓着身子，还没有睡够的样子。

  “小薇，我先走了，你要记得去上课，不要睡过头了！”

  “姐姐你才是，”妹妹无精打采的、半睡半醒的应了一声，“不要又躲在图书室里看漫画，课都不去上！”

  “不会啦不会啦！”姐姐毫无诚意的应道，然后就跑了出去，跟着那个女生，说说￥＋，笑笑的去了。

  姐姐走后，妹妹抱着她那床粉红色的被子，继续在床上睡着。虽然下午的天气变得有些热，但并不是那种让人透不过气来的闷热，所以还算是可以忍受，不过外头已经变得越来越吵了，虽然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下，其实并不能真的睡着。

  直到下午的预备铃，叮铃铃的响遍了校园，对还赖在床上午睡的学生，就像是催命的噪音。还是不想起来的女生，一边睡一边计算着自己还能够赖上多久。时间就这般、以秒为单位，又度过了四分多钟，意识到再拖下去就会迟到的女生，终于还是被迫翻身而起，匆匆的换上了白底红边的运动服，往外头跑去。

  此刻，宿舍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冲过跑道，转角是向下的楼梯，拐弯的那一瞬间，一个人站在那里。差点撞上去的女生，赶紧刹住脚步，踉跄了一下后——

  “这不是小薇同学么？”略带着一些阴冷的声音，在她的面前响起。

  水星小薇抬起头来，发现挡在她面前的，是高年级的师姐潘静芳。

  虽然也都是见过面的，但两人以前自然是没有说过什么话，之所以认识，更多的，是因为水星姐妹跟聂承颜走得很近，而潘静芳对聂承颜有着众所周知的敌意。不过全寄宿制的学校，在某些方面管得很严，就算是，听说家里有黑社会背景的潘静芳，也不敢太过光明正大的挑衅。

  水星小薇自然不担心对方对她做些什么，毕竟女生宿舍那严厉到没人敢惹的舍监就在楼下，但不管怎么说对方也是师姐，而且的确是她跑得太急，差点撞上人家。水星小薇弯着腰道了个歉，绕过潘静芳往楼下跑去。

  “对了，你还不知道吧？”

  在两人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名为潘静芳的少女，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话。

  下一刻，随着惯性冲下了三节石阶的、双胞胎姐妹中的妹妹，扶着栏杆僵在那儿，眸中的瞳孔，急剧的放大……

  ……

  ***

  几乎是同一时间。

  城市北边的富溪边，有一个大型的仓库。此时此刻，十来名穿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的男子，在仓库禁闭的大门前守卫着。

  远处的拐角，一辆看上去普普通通的轿车里，名为速叶彤的女子，坐在后座上，手指头噼噼啪啪的，在灵感罗盘上敲打着。前方的门打了开来，两个人一同进入了车中，分别是城市执法局第三分队的队长邵阳泰，以及他的队员系光华。

  随着滋滋的响声，邵阳泰拿起了车上的对讲机。

  “队长，黑锦缎的老大已经进去了。”

  “带了多少人？”

  “只有三个！”

  “知道了，小古，继续监视！”城市执法局第三分队的队长下着命令，随后放掉了对讲机上的按键。

  “真是无聊，没事增加我们的工作量。”速叶彤嘀咕了一声。

  “不过就是在这里看着，比其他人的工作轻松多了！”系光华打开一本杂志，随手翻看。

  “你不觉得他这身打扮，就这样混进去连伪装都不要？”速叶彤坐在后边，朝系光华的背影指了一指。

  扭头看她的队长，目光转向同样穿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怎么看都像是黑社会的系光华笑了一笑，正要表示一下赞同。

  砰！！！

  一声震响从仓库的方向传来。

  “小古，什么声音？”邵阳泰迅速拿起对讲机。

  “枪响，霰弹枪……里面打起来了！”

  枪战？车里的三人，错愕的对望了一眼。

  注定不平凡的一天，随着这一声枪响拉开了序幕。

  砰……砰砰……砰砰砰砰……轰……

  ……

  ***

  “国志勇？！”

  “到！”

  “将星渊？！”

  “到！”

  “展巧萱？！”

  “到！”

  “水星小菡？！”

  “……”

  “水星小薇？！”

  “……”

  ……

  操场上，把所有的名字都念完后，某体育老师合起名册，看向面前排列齐整，但有两个位置空了出来的队伍。十节课里总会有一节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水星小菡也就算了，今天竟然连水星小薇也都没来？

  虽然是双胞胎，但姐妹两人的性子并不相同，一般来说，妹妹并没有姐姐那么贪玩和胡闹。虽然姐妹两人都跟不上正常的课程，但至少上课的时候，妹妹还是会好好的来的。

  难道是两个人都午睡睡过头了？阳小寒想了想，让班长到女生宿舍去看看她们。

  ……

  ***

  另一边，学院的大门处，在两侧的保卫室之间，竖着两根贴了暗红色瓷砖的、方长大约一米的石柱。石柱与石柱之间，隔了将近四米的距离，因为是上课的时间，已经拉上了靠着滚轮滑动的铁栅。其中一根石柱与保卫室，开着一米宽的过道，门卫站在室门处，看着那抱着婴儿的女人，从办公楼的方向走来。

  女人的步伐有些匆忙，她穿过校外与校内之间、大门顶部倒下的阴影，走向外头的阳光。

  “这位同学，上课都已经过了十五分钟了，你要去哪里？给我回去上课！”门卫严厉的斥责声在她的身后响起。

  “妈！”女生的声音，几乎是紧接着保安的斥责声传来。

  女人错愕转身，看到那十四五岁的、身材娇小的女生，追出了过道，立在阴影下，呆呆的看着她。

  “小薇？”女人显得有些失魂落魄，“你怎么……在这里？现在不是上课时间吗……”

  “妈妈……”穿着白底红边的运动服的水星小薇，跑了两步，看着女人。女人的右臂，抱着一个熟睡的婴儿，左手轻轻地绕过来，手中拿着几张文件样式的纸。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间点，看到自己的小女儿，她的样子颇有些吃惊和不知所措，以至于几乎都要往她这边扑过来的女生，脚步都变得迟疑，并最终定在那儿。

  想要把女生强行拉回校内的门卫，听到了女生的叫唤，以及她的母亲迟疑的回答，犹豫了一下，又退了回去，暂时没有再去管她们。

  一年多没有看到自己的妈妈，眼泪水儿在眼眸间打转，几乎就要不争气的流下来，原本想要扑上去，在妈妈的怀里好好的哭上一场。然而妈妈那惶恐的、惊慌的、饱含着内疚和解脱的目光，以及那下意识的往后退去的模样，让娇小的女生在踌躇中显得不安。就像是风中虚弱的烛火，因为看到了希望的花，将要绽放出光彩的那一刻，却又变得迷蒙。

  为什么妈妈会在这里？为什么明明已经到了学校，却不来看我们？为什么就这样匆匆离去？为什么她这么……害怕？

  “小薇……你还好吧？”意识到自己正在伤害女儿，女人在局促中犹豫。然而，虽然想要靠近女儿，但那可怖的夜晚、血色的深渊、刺耳的尖叫和仿佛从地狱最深处发出来的、让人恐惧到极致的鬼啸，在看到女儿的这一刻，就像是挥之不去的阴影，从记忆中涌出，战栗，不安，犹如每一个细胞都在发着抖。

  “嗯！我……很好，刚刚到学校来的时候，每天晚上都睡不着，一快要睡着的时候就很害怕，但是现在好多了。我们的舍监很凶，只有姐姐一点都不怕她，上次我们还养了一条金鱼，然后姐姐不知道往水里倒了什么，它就死掉了，还有、还有……妈、妈妈……”原本有许多话要跟妈妈说，原本有许多事要跟妈妈说，这一年多里的每一件事，全都想要告诉妈妈，就像小时候一样，在幼儿园里，在小学里，在那每一个幸福而又快乐的日子里，一切的一切，都想要告诉妈妈。

  然而，那个总是微笑着听她说话的妈妈，那个因为姐姐更加调皮所以更多的时候都是向着她的妈妈，那内疚而又不安的眼神，似乎在告诉她，她已经不想再听到这些……

  女人怀抱着婴儿，紧紧的攥着手中的文件。

  “这个孩子是……”娇小的女生，目光中透着困惑。

  “他是……你和小菡的弟弟！”女人有些牵强的笑着，“已经快两个月了。”

  “弟弟？”水星小薇的眼眸，在这一刻睁得很大。虽然已经算是高中生，但因为直接跳级的关系，实际上，也不过就是初中生的年龄，对生孩子这样的事，多少有些懵懂。虽然也知道十月怀胎，自己跟姐姐，和妈妈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见面，这样的时间也足够妈妈生出一个弟弟来，但突然多出来的弟弟，还是让她有些发愣。

  “小薇，妈妈要走了，以后你和姐姐……你们自己要照顾好自己！”

  女人掉转身，匆匆的想要离去。

  “妈妈……”下意识的冲了上去的女生，紧紧的拽住了她。受到惊吓的母亲陡然躲开，手中的几份纸张掉落在地。无助的女生不知所措的弯下腰来，想要帮妈妈把它们捡起，实际上也只是想跟妈妈说说话，哪怕是多说一句也好。然而，其中两张文件上，贴着她和姐姐的一寸照片，当她捡起的时候，目光落了上去，紧接着却是瞪大了眼……这、这是什么……

  “柔珍！”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响起。轿车停在了路边，一个男子下了车，叫了一下女人的名字，紧接着看到失神的看着手中的文件的、娇小的女孩，同样也是一个错愕，“小薇？”

  无法相信，难以置信，就像是崩溃的泥流冲入了自己的脑海，女孩茫然的抬起头来，看着男人：“爸、爸爸……”

  看着因为震惊而失措的女儿，与她手中的文件，男子立刻知道发生了什么，回报给女生的也只能是沉默。

  “小薇……对不起！”女人哭泣着往自己的丈夫跑去，进入了车中。男人看向拿着那两张文件，娇小而虚弱的身子不断颤抖的女孩，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也只能哑口无言的，转过身去，跟着女人进入了车中。

  阳光继续照下，轿车带着它的影，往远处驶去。女孩想要追去，手中的文件却是越来越重，就像是压在她身上的泰山。扑的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撑着地面，喘息，不停的喘息，纸张在她的前方平平的往地面滑去，轻微的摩擦声竟然那般的刺耳，以至于门卫在身后急切的呼唤，都像是另一个世界发出来的声音。

  “同学，你怎么了？要不要叫校医？同学？同学……”

  门卫往女生奔去，想要把她扶起，空气就像是琴弦一般，开始了非同寻常的震动……

  ***

  双胞胎中的姐姐，几乎是被班长拽着衣领，拉到了操场。

  在宿舍扑了个空的聂承颜，猜测着她可能出现的地方，于是又跑到了乾阳开泰楼的图书室。在她的询问下，管理图书室的老师记起某人的确是来过，有没有在上课之前离开却只有天才晓得。聂承颜在图书室里，一间间的搜了过去，终于在其中一个书室的书柜后面逮到了、藏在那里看漫画书看得起劲的旷课女生，二话不说就把她拽了出去。

  回到操场后，结果发现双胞胎中的另一个仍然没有出现。

  “肯定是睡过头了！”水星小菡说道。

  “宿舍里没人！”女班长直接否定。上课时间，女生宿舍的大门可是锁着的，为了让舍监把门打开，让自己进去查看，她可没少听舍监唠叨。

  “她知道你会去宿舍找，所以躲到其他人的房间睡去了。”

  “那是你才会做的事好不好？”

  女班长没好气的应了一声，然后就看向男孩：“老师，我再去找找……”

  如果不见的是水星小菡，找不到也就找不到了，反正每个月总有那么几次。但因为这次旷课的是妹妹，所以她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只是，话还没有说完，却看到他们的小体育老师双目突然间爆出金色，就好像传说中的神灵绽出的神光。忽如其来的光芒，让聂承颜吓了一跳，小体育老师却是快速的往水星小菡的腰际看了一眼。

  “小寒老师？”聂承颜有些发怔的看着男孩双目中隐现的光芒，心中想着这是什么？

  “小薇同学好像……”

  小体育老师的话还没有说完，水星小菡已是一个寒颤，仿佛突然间坠入了极寒的冰川，两手紧紧抱着胳膊，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小菡，你怎么了？”没有时间再去看小寒老师目中的神秘灵光，聂承颜急忙将在她身边倒下的水星小菡扶住，其他学生也关切的围了上来。

  瞳孔放大，娇躯颤动，双目失神的睁着：“小薇……小薇……”

  “小菡？小菡？”聂承颜扶着她，原本怀疑她又在逗什么乐子，但是水星小菡突然间变得苍白的脸色，让她真正的担心起来。她急急抬头：“小寒老师……”

  阳小寒快速扭头：“小薇同学出事了！！！”

  犹如在回应他的话语，远处正门的方向，陡然间响起女孩的尖叫，叫声是如此的凄厉而又尖锐，快速的席卷至整个校园。砰砰砰砰砰，一块块玻璃爆裂，不知多少的碎片，在教学楼的壁面抛洒，坠落中于阳光下反射出星一样的光芒。受到惊吓的学生们的惊呼，就像是突然崩溃的堤岸引发的噪音狂潮，一道幽灰的影冲霄而起，黑色的乌云从虚空中弥漫而出，呈环形往四面八方扩散。

  晦暗、阴冷……血色的浪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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