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质疑权
米兰星圈的安塞跨星际传输频段站在嘈杂中出现了短暂的频段滋扰，跨星际通讯的安塞频段维持着整个帝国版图内的信息畅通，检测器上这一段小的传输干扰造成的数据丢失，都会影响到星圈社会很多方面的信息丢包。
不过当今世界的科技，已经将这种干扰的程度减到了最低，然而这种跨星际数据传输过程中的丢包率，从来就以不可解的问题存在。
不过很幸运的是，安塞频段的通讯干扰并没有丢失庞大数据流中的其中一封正在外围星圈考察讲学的工程师协会会长卡梅隆的信件，这封信准时的在康德大展初时，发送到了康德大展组委会的最高办公室之中。
面对会长的最高权限信件。坐在桌面上的巴德，是目前星区之中最有资格拆卸的人。
工程师协会内部同样等级分明，卡梅隆是协会星区会长，也是全帝国工程师协会五巨头之一。只是身为星区会长，自然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操办，在他不在星区的这段期间，副会长巴德，代理大权在握。
而此时的这间最高办公室之中，巴德坐在以往卡梅隆的柔软宽大坐席之上，这封来自卡梅隆的信件正浮现在面前的投影光屏之上。
在他的正前方，工程师协会着力培养的天才东桑榆目光颤动，从头到尾阅读了这封信件的他此时眼底正浮现出羞愧，自责，震动，惊异掺杂的复杂神情。
“原来我们弄错了！”东桑榆声音都因为干枯的欲裂的喉管，而带着一丝苦涩艰涩的沙哑，“这封信上面，会长卡梅隆说出了从那家滨海路小修理公司得到灵感，绘制出“黑鸽”能量阀初步骨架图纸的过程，让我们不得为难雪初晴机甲维修公司……亏我等还以为这是会长的初步构想，由我将其完善……原来，黑鸽的雏形构图，真的是来自他们的“雪晶”！真的是来自于……那个转子引擎设计者的林海……”
巴德神色隐白不定，显然面对如此的局面，也同样难堪无比。
话已经放出去了，对方众目睽睽下做出了指控，工程师协会也同样放出了诽谤指控，以工程师协会的威能，如今一呼百应。
登门拜访意图为工程师协会表达忠诚的米兰星法律界大律师随时听候差遣。此时外部，在工程师协会的光明映照下，雪初晴公司是处处碰壁，艰难喘息，现在外界力图向协会献媚的各方势力，都将雪初晴公司营造成不知天高地厚，妄图以此铤而走险炒作成名的卑劣投机者形象。
戏台已经高高架了起来，事情已经闹大，然而现在如果突然在所有人声讨下，倒耙一戈表示他们工程师协会弄错了，恢复雪初晴公司应该有的名誉地位。那么接下来，身败名裂的，就将是当初被指控的他们！
东桑榆面色阴郁不定，最后狠狠抿了薄唇，惨然道，“导师栽培之恩东桑榆将永生没齿难忘！把我推出去，去担下这一切吧！否则我们工程师协会威望将荡然无存！毕竟，当时完善卡梅隆会长初步构图的是我……当众羞辱林海的，也是我！我应该负担起一切！”
巴德伸出指头，狠狠朝他虚戳一指，“你的名利将毁，前途将毁！你的大好人生，就将葬送在这一役。此后的每天每夜，都会为这件事悲哀忏悔，你的天赋和智慧，将因此夭折！你还愿站出来承担这一切？”
“是我为了名利过于激进了！我们完善卡梅隆会长的初步构图，一方面为了得到卡梅隆会长的承认和赏识，也是为了我能尽快在康德大展成名！然而科学之路容不得半点虚妄和激进，所以这是我应得的惩罚！”东桑榆深埋下头去，对巴德鞠了一躬，背再没有直立起来，仿佛就此要拜谢面前的这位对他有知遇之恩，意图为他安排完美人生的大导师。
“你抬起头来，”巴德的面色犹如罩上寒霜般冷静，“直起身！事已至此，已经无法挽回……然而……并不是完全没有挽回的余地，你是天纵奇才，注定要成为协会的顶梁柱，而我们都已经老了，未来协会长存，需要的是你这样新鲜蓬勃的血液！你绝不能有失。”
东桑榆抬起头，不明白副会长导师事到临头，为何还会这样说，但却也像是抓住救命稻草，惨白的脸略有一丝希望，“我不明白……？”不到最后时刻，谁又愿意让自己一身才华付诸流水，大好前途自甘毁于一旦？
……
“这件事的过错，不在你我。如果卡梅隆没有留下黑鸽的初步构图，我们也不会主动要将其完善，闹出如今的乌龙……”巴德微微一凝，然后手指一动。这封来自星区之外，身处外地卡梅隆的证明信件，就这样以代理最高权限从办公室乃至协会数据库备份中被删除，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您这是……？”东桑榆更为震惊。
“星区的安塞传输频段总会出现这样那样的丢包，意外总是会发生。这封信，如果我们从来没有收到过，”巴德淡淡道，“那么，黑鸽在工程协会的记录上就比雪晶还要更加早，所以，雪初晴公司注定会败诉，会遭遇惨败，成为最大的冤案……而在这之后，却曝出剽窃了他们技术成果的恰是工程师协会的卡梅隆会长，那时候，会有无数人为雪初晴公司伸冤，协会要为此付出代价……卡梅隆这个老眼昏花的会长，就做到头了。需要更有能力的人来接替。我会成为这个人，稳定协会，修正错误，将协会带往更好的方向。”
巴德的眼珠，眯得深邃寒冷彻骨，“他犯下的过失，需要他自己去承担。你说……难道不是吗？”
东桑榆从躬身认罪状态缓缓直起了腰骨。抬起头来，惨然的面容，已经在惊魂未定后，素的毫无血色一尘不染。像是一个原本绝望溺水的人，终于看到了那漂浮在海面的草甸，遭遇了痛苦的折磨后，所有的风骨和正直，都不如抓稳眼前的救命稻草，减轻身体痛苦来得实在。
他狠狠点了点头。
要成为一个大人物，就必有自己的原罪。他的原罪降临了。
他心底如是默然。也在为曾经那个风华正茂怀揣理想，叫做东桑榆的青年祭奠。
如果有一天他会为此感到愧疚，也是他白发苍苍誉满天下，偶尔不堪回首当年事的时候。
……
……
康德大展的“科斯林之柱”将所在的空域，映照得直透星球气层，灯火通明。
数不清的空船，朝着康德大展的举办地赶赴降落。名流云集的星区科学盛会，更加显出一派热闹煌煌气度。
迎宾小姐全是来自精挑细选的星区志愿者。个个样娇貌美，大部分来自于顶尖的星区院校，也只有院校里会有最出色最水灵的“有志”女学生。
只是比康德大展上新奇而绚丽的科学展览更加令人血脉贲张的，宛如红宝石液体里令人催生兴奋酒精的事物，自然是那些迎宾女孩们裸露的白花花修长大腿。也不知耀乱了多少观展者的心神，令整个大展会更加缤纷多彩引人入胜。
大展会上，来自不同分类各路奖项，正在各种作品的争奇斗妍下激烈角逐。
这是科学的盛会，更是当今世界科技工艺品的比拼，是科学和艺术的完美结合，完美的工业设计就是世间最美的艺术。人们汇集如此，不光是欣赏同样如艺术品般精致打扮的迎宾小姐。还有这些科技艺术的作品。
在视觉，听觉，各种感官共同盛宴之中，一项项的康德大展参展作品接连展示。
下到普通贩夫走卒，上到名流显贵，无不交头接耳，一阵阵轰动哗然。
“陆航车自动驾驶三十二车道扫描系统……可以令加装了这套系统的贵族陆航车少去了一名雇佣司机，让你在车辆后坐永远和生意伙伴有完全私密的谈判！”
“新的盲人视觉系统，还在为只有一千万像素的超声波转化视觉而忧虑烦恼么，想要看清楚一个古董餐具上的花纹，你应该选择辨识度达到三千万像素的新一代盲人视觉系统。当之无愧的公益大奖获得者！”
“派德公司出产的第十三代派德智能笔，随时随地朝自己远在千万里外的计算机记录数据。那边的预售通道已经人满为患！人人都应该拥有一支这样的智能笔！我的表姐去年在沙蒙给我展示炫耀了十二代派德智能笔，这让她在办公室成为诸多同事羡慕的对象……如今第十三代出来了，只是土豪金的价格够得上我三个月工资了……”
“好想要那个杰森101家庭智能机器人……不过这大概都只是富豪的玩具吧。打扫房间，自带六十四个菜谱，三年免费升级，单身金领的首选！”
“这有什么的……我上次去星区一个伯爵贵族家做客，他们庄园的后院就有五台101型扫地机器人运作，啧啧……”
“兆吨研究室一个天才青年发明的陆航车三转导轨引擎，每公里30g碳气排放下，能够让三吨重的陆航车百公里加速仅六秒！这一件产品真是足以角逐康德大奖啊！”
康德大展之上，各路黑马层出不穷。一件件激动人心的作品，闪耀在这个璀璨的舞台展会之上。
面对这些精彩的杰作，会展全程，有的仅是人们大开眼界的欣赏，对艺术的喟叹。当然还有抹之不去的那个康德大展之下的阴影。
“虽然这些作品个个都是精品，但是，相比起来，工程师协会的黑鸽能量阀论意义和价值更为重大大，看来最终大奖得主，黑鸽当之无愧了……”
“话说回来，雪初晴公司拒绝参展，以这样的行为抗议工程师协会的欺压……难道其中另有文章？”
“是不是另有文章还不好说，如果没有黑鸽，雪晶的确有可能获得最高奖项的康德大奖……而如今黑鸽出世，数据比不起黑鸽的雪晶，自然也就没有了角逐冠军的机会……当然还不如拒绝参赛，以这种方式抗议……或者，”这个贵族出身的政府官员冲身边人咂摸，咧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博取同情！”
“谁说不是呢，毕竟民众是同情弱者的！”
“他们明显数据无法和黑鸽相比，而且怎么看起来，一个野路子出身的转子引擎玩具设计者，怎么也比不上工程师协会正统双博士的天才东桑榆……自己的东西比不过别人，自然只能以指控这种方式力图搏一搏名声了！”
“真是小人心态啊！在真理面前弄虚作假，怎么看怎么让人厌恶吧……那个林海是河畔星伯爵的私生子，有其子必有其父，难怪河畔星伯爵，如今在星区议会上，也不受人待见啊！”
……
明丽的灯光，绚烂的展出，赞叹不已的万人会场。最终经过各种作品激烈角逐，那些白头裁判一次次纠结的评判遴选。黑鸽能量阀，出现在万众瞩目的康德大奖优胜冠军位之上。
人们总是不吝将赞美给予位居最高处巅峰的事物。
一时间，黑鸽能量阀获得了优胜冠军，风头之甚，连之前一些怀疑质疑的声音，在此时都不免被掌声和欢呼喝彩所掩盖。
万人整齐划一的鼓掌，十台会场大荧幕播放着黑鸽能量阀优胜的彩带特效，声势浩大而喜庆。
此时此刻，在场的名流显贵，就是再刻薄的人，也不免对这枚能量阀的诞生庆贺，对它处于聚光灯下的设计者东桑榆而羡慕。而在星区方程式大赛的背景下，这个能量阀的横空出世，又将成为各大参赛势力公司竞相追逐的香饽饽。
而成王败寇，那枚也曾经出现在高层工程学界，出现在很多人口中讨论的“雪晶”，最终将被冠军的光环所压倒，只能在康德大展最高奖项作品的阴影下瑟瑟发抖，直至悄无声息的消亡。就如那些曾经出现过，焕发过或者将要焕发光辉的火星，最终敛灭于死寂的虚无！
“雪晶”已死。
因为它不是出身在工程师协会，因为她对抗的是工程师协会。
因为，“黑鸽”比她更优秀！
拥有更好的血统，受人追捧！
东桑榆在展台至高处的聚光灯下，做出一番振奋科学界的宣讲，并鞠躬于万人掌声中退后之时，巴德复站在聚光灯下，双手虚按，顿时会展鸦雀无声。要听这位工程学泰斗的箴言。
“魔鬼藏于细节之中。数千年前，当基础物理学的突破位于微观层面上的时候，我们就学会了从小事物小细节之中，寻找更深刻的真理！黑鸽就是这样的产物。别看它是一枚小小的能量阀，然而小型能量阀上的进步，数量的累积之下，带来的便是基础工程建设质的飞跃……”
“科学的诞生总是充满了各种艰难险峻，我们受过质疑，我们经历过择决，我们感受过低谷，所以我们最终才能迈向成功！黑鸽属于我们，也属于你们，更属于帝国的未来！”
声音在此斩钉截铁般戛然而止，然后就是几乎要轰动了整个星穹的会展掌声大爆炸！
……
而在这样震耳欲聋经久不息的掌声之中，林海，李晴冬，李安，提着银箱子的刘易斯，丁小布，马盖先，本杰明，以及后方在米兰星的河畔星伯爵林威，宁清，家族长老林南一干人等堪称豪华的阵容，带着家族安全顾问团队，压制了在门口的工程师协会警卫，通过星光大道红毯，从贵宾通道来到了会展中心。
最前排最接近这一班不速之客的掌声逐渐消敛下去，紧接着便是万人会展意识到了什么，浩大的掌声在余韵和某种古怪的气氛下渐次歇停。
林海一众人等来到会展主席台下，遥望宛如王座般高大的主席台上，负手而立的巴德和伫立面部表情平静的东桑榆。
自有保卫朝他们涌过来，河畔星伯爵取出家族徽章，凛然朝头顶的主席台宣告，“我是星区议员，河畔星伯爵林威！原谅我的不请自来……但是，康德大展海纳百川，应该不会容不下几句话吧？”
这番话在此时鸦雀无声的会场中，足以传达到主席台上，引发一阵仓惶凌乱。
不过毕竟是主办方所在的主席台，很快冷静下来，工程师协会的元老揉了揉眼眉，居高临下道，“擅闯被誉为星区科学圣会的康德大展，这可不是一个体面贵族的行为，十分无礼！我们可以给予你说话的机会……但请记住，希望你言之有物，并恰为其端的解释这场闹剧行为！否则，哪怕您是星区议员，在工程师协会的愤怒下，您的议员豁免权，也无法为您免除冲撞会场的后果！”
会展是阶梯环形扩音结构，在座无虚席的观展万人之中。虽然只开启了主席台区域的扩音设备，这些声音，也能清楚的环绕会场，让人屏息注视着这幕大概几十年来不曾有的变故。一名星区议员，就这么在康德大奖最后颁布的环节上，闯入了会展中心。
与此同时，林海随身佩戴的耳机里，传来一个声音，“已经接管音响系统……可以试音了。”
李晴冬等人的目光朝自己看来，林海试探了两嗓子，扩音设备发出“咳！”“咳！”的声响。四面八方的会场，传来一阵哄笑。主席台那头主办方各元老一派交头接耳，都面现怒容。显然也震怒关键时刻闯入的这众人居然可以控制会场的音响设施，不消说这就是对工程师协会的骇客入侵！
林海有些尴尬，但随即便恢复如常，抬头微笑道，“我记得康德大展从最初的章程开始，便在最后有一个环节，那就是在康德大展的冠军颁布之后，人人可以质疑优胜的作品，这便是“真理越辩越明”典故的来源。但如今，怎么成了闹剧行为，连星区议员豁免权，都无法担待这个后果？”
主席台之上的大人们，倒是一时语塞。
康德大展最初并不是这样的大型展会，只是一群工程师们关起门来自家讨论的小型会议。自然制定了这样的规则，因为大多这个小圆桌会议之上，这些工程师们都是自说自话，互相争论，要是不允许他们争论，只怕都给憋死了，也没有这后来延续千百年的康德大展。
而如今的康德大展，都成了一种重要的会展形式，所谓最后的质疑权，不过就是个挂在那里的条例而已，根据程序，获得优胜，颁布冠军，享受赞美和成果，主办方根本就不会设质疑这个环节，怎么质疑？难道要让万人座席人人踊跃发言？
然而雪初晴公司，如果要在康德大展后和工程师协会打官司，只会是一个失败或者被庞大的力量拖垮的结果！根本毫无胜算。唯一想要为雪晶正名，就只有利用大展的质疑权，在这里，对“黑鸽”发起质疑。
主席台上的大人物们面面相觑，终于有一个人开口，“那么，你到底想质疑什么？”
声音扩散，会场静谧。
林海淡淡道，“雪晶能量阀是我的作品，而贵协会的黑鸽能量阀，的确是基于雪晶系统的产物。”
安静片刻，主席台上的众人，先是相顾而视，随即忍不住，笑出声来。
声音透过话筒，响彻四周。
乃至于周围会场，也带动起了气氛，传来无数阵哄笑。
高台上的巴德和东桑榆，都用一种讥讽的表情，盯着林海。
一个协会大腹便便体型的长老忍不住用一种鸦雀学舌的声调抑扬顿挫道，“雪晶是我的作品，而他们抄袭了我，妈妈！你怎么不去向您的母亲哭诉呢？年轻人，黑鸽能量阀拥有1100库帕的荷载，1300库帕的峰值荷载！出类拔萃！雪晶？1000库帕，你们如果要参与康德大展，或许会有个安慰奖……”
这番话后面的是更大的哄笑。
“影音设备已经接管……”
林海伸出手来，虚空一挥，十个会展大荧幕，庆祝黑鸽的画面被切断，插入了两个能量阀的对比结构图，用最直观的方式，将这一切，表现在万众人的目光之下。将评判的机会，交给了在场所有人。
主席台之上，这些工程师协会的大家们震惊的看着荧屏上这一连串的结构剖析图，就像是观摩神祗通过十个巨大屏幕降世，看着会场的这些设施为下方这个青年随心所欲的运用，震惊得莫可言语。
脸色剧变的无疑是此时此刻双手背在身后，之前一副讥讽冷漠的巴德副会长和他身边的东桑榆。面对十个巨幕上两个能量阀相同的结构系统演变过程，他们的表情，也开始渐渐沉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