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荣耀的归属
这是星区历来最令主办方尴尬，颜面尽失，最不堪，最混乱的会展。
但同时，也是最匪夷所思，最跌宕起伏，最精彩的一届康德大展。这也许是工程师协会的耻辱，但恰是民众们的饕餮大赏。
在这上面，帝国奉行了千百年的精英教育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你必须绝对优秀，才能自最底层跻身而出，必须绝对优秀，才能在动辄几十上百亿人的帝国版图世界，进入那寥寥无几的精英学院。获得最珍稀宝贵的名师名校教育资源，获得出人头地的机会，哪怕是贵族，也为了家族的延续和被世人所承认，千方百计让自己的子女进入一所叫得上名号的学院，因为所有历史上优秀的贵族，都必然会拥有或者杜撰一个响当当的名校背景，以配得上教科书里出现的丰满形象。
只有受过正统教育的才能被承认，只有艰苦的在学院圣殿里求知，向诸神祈祷，受导师教诲，兢兢业业才能获取学位，登上荣耀高塔，在未来的上层社会中光芒耀眼，收获旁人一抹抹羡艳的眼神，以及名校所带来先入为主的高尚，道德，风趣，广博，宽和等等一系列褒扬的特权。
只有正统的教育才会出现天才，只有学位证书才能彰显你的光环，显现出和那些垃圾星上贫民窟里下等人截然不同的修养和身份，名正言顺的获得不虚妄的赞美，不受疑的名望，取之不尽的机遇，女子的青睐，生杀予夺的话语权。
所以他们有资格建立评判台，以高高在上的傲慢，藐视质疑权威的人。
但面前的这个青年，他用爆发性的创造力，以一件一件远超大展作品的设计，当着万人会展，对这样所谓的经营体制进行了前所未有的抨击和颠覆。
凭什么贫民窟就不能学习？凭什么垃圾星的出身就是耻辱的代表？凭什么从底层走出自学就是野孩子野路子？凭什么这个世界之上有这么多自以为是对旁人指指指点点的伪善者？
两百年后出世的转子引擎因为来自一个贫民窟青年所以只被贬低为一件过时的玩具？那么他还不止这一件玩具，每一样玩具都足以让康德大展轰动。不需要这些高高在上权威者的认同，科技以人为本，服务万民，会展之上主办方都难以压制住的万人惊叹，已经是最大的荣耀和认同。
主席台上那身披绸衣的一位位之前或高傲或嘲笑或洋洋得意的协会长老，此时则面如昨夜餐桌煌煌灯光下的鹅肝，有些人简直想嚼了自己的舌头。野路子出身的雪晶拍马也赶不上两个博士学位东桑榆完善的黑鸽能量阀？那么第二代雪晶就将工程师协会敝帚自珍的黑鸽剥去了所有光环，宛如一个小丑篡夺者面对真正国王降临的惊慌失措卑躬屈膝。
此刻无论是康德会展现场，正在现场作为嘉宾观摩。还是那清远学院的宿舍别墅区的直播电视那头，正挽起手袖洗完碗用餐布擦拭手掌。或是正在公开课教室组织学生集体观摩康德大展的学院教授们，都停止了手上的所有动作，停止了他们之前滔滔不绝的讲解。瞪大眼睛看着大展发生的一切。
那个青年不是什么曾经被他们怀疑受沽名钓誉的教授弄虚作假，取巧得名，乳臭未干的小子。他用自己的实力，让所有傲慢者，质疑者，都在此刻自惭形秽，低下了先前挂着嘲弄可笑嘴脸的头颅。
而此时看着这一切的郑秋水和冯一曼，于惊异中，又渐渐浮现略微傲娇的笑容。
因为他们知道必然会有这么一个时刻，而这一天到来了。
这样的人如果不是天才，那么还有谁能称之为天才？
……
……
看着四周人潮波澜起伏的这一幕，看着十幅巨幕，副会长巴德的目光终落在林海身上，久久没有移开。这双眼睛有些蔚蓝而浑浊，蕴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或震怒，或冷静，或诧异，但最终都归结于平静，一种不含情绪的冷然。而东桑榆青白不定的脸色，此时辣烈得正犹如被一个人打了好几巴掌。
巴德朝四周的长老们看了一眼，有些人面带愤怒而忧虑之色，巴德点了点头，朝下望去，目视着林海，再次开口，而四周的声浪，也因为他的话语而消减下去。
“如果这些作品都是你一人所作，我们当然不会质疑你的天份。然而就算是你天资卓绝，也别忘记了，你只不过是一个特例。东桑榆，未必就是比你差的人才。他也足以和你媲美！”
李晴冬冷哼道，“之前雪晶比不过黑鸽，和你们东桑榆相比林海被批得一无是处，而如今黑鸽不如二代雪晶远甚，却又亡羊补牢改口他是可以和林海相媲美的天才？你们真是横竖都可以往自己脸上贴金啊！”
巴德喃喃答道，“天纵奇才，并不是任何时候都会有的。特别是垃圾星那种地方，任谁第一时间听到，都不会相信，这是人之常情……正如我们在没有深入接触陌生人的时候，往往会先入为主以第一印象去评价一个人。”
四周的工程师协会长老们，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针对这句话齐声附和，擦着额间的汗水，朝下方的李晴冬和林海连连道，“那是，那是，毕竟谁都可能会有看走眼的时候……”
“若是知道他还有这么多作品未曾现世，我们又怎么可能轻易出言……”
“我们确实应该更为谨慎……毕竟没有经验……”说话的协会长老立即被周围人瞪了好几个白眼，这种事情一次就够了，还想积累经验？难道还嫌工程师协会今天丢脸丢得不够多么？看来丢脸也要先丢出经验，下次才好明辨？
“不过，”巴德面不改色，话音顿转，“你的天赋和知能先放一边。我们依然还是回归到你的质疑和指控这件事上面来……针对黑鸽运用了雪晶系统的指控……恕我直言，这个指控，仍然是不成立。”
四面八方，都传来了这样的质疑和哗然之声。
既然雪晶黑鸽同一系统，而又证明了这个系统属于林海的创造，正是因为他对这个系统的了如指掌，所以研发的雪晶二代，把黑鸽超了几条街。这就是最直接的证据，如果这不算证据无法指控黑鸽，那么又有什么才能被称之为明眼人都能承认的证据？
“那是因为，”巴德环顾全场，手拖动触屏，一连串的数据信息，出现在其中一幅巨幕之上，巨幕上显示的是工程师协会的内部数据记录，“黑鸽在工程师协会的记录上面，要比雪晶的注册时间更早！所以如果说黑鸽窃取雪晶，只是无稽之谈……”
在周围涌起的轰然声浪中，巴德兀自站立风暴之中，居高临下，目视下方林海。
李晴冬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勃然而变，冲林海道，“是那个老头！只有他事先见过雪晶……记得他的名片上写的是什么吗？就是工程师协会的会长！他们，实在是卑劣！”
林昊忍不住抬头高声道，“工程师协会的记录？真是好一个记录啊！你们自己内部的记录，自然是想怎么篡改就怎么篡改，如果我掌握了帝国考核系统，我还可以随便把我自己的名字排到第一位！”
一名协会长老站起身来，道，“稍安勿躁，年轻人，你大概不知道……工程师协会负责全星区科技品目注册，负责所有的科技项目备案……而我们这套备案系统，是直接和帝国最高科学院档案中心相连接，一旦记录进数据库，哪怕是协会会长，也没有资格进行任何的改动……我们在工程师协会每一天的所作所为每一份记录，都在这个备案之中，有据可查。所以如果黑鸽的确在雪晶的记录之前，那么黑鸽从法案上来说，是的确没有任何抄袭雪晶的可能！”
另一个脾气火爆的长老续道，“而换句话来说，至少从法案上，雪晶倒是可能抄袭了黑鸽！”
有长老立即打圆场，“当然，这并不是指责你的雪晶参考了黑鸽的系统结构。只是这个世界上，天才总是很多的。英雄所见略同，说不定在那个时候，黑鸽的模板就和你们雪晶一同出世。这不仅让我想起了那句名言。一切事物却是冥冥中造物主必然的安排！”
巴德和东桑榆对视一眼，知道时值此刻，他们就要撇清关系了。本来打算将面前这个林海压制，再利用曝光黑鸽原始图纸一石二鸟，扳倒协会会长卡梅隆，巴德东桑榆这一脉将一举上位登顶，掌控星区工程学界，牢牢接管大权。
谁知道其中出现了这样的变故，这个林海原来是一个学霸变态，工程学领域非凡的超卓天才。黑鸽再不足以打击到他。相反还极有可能让他们身陷囫囵。不过此时脱身，便恰到好处的将责任撇开，将原本会泼他们一身的屎尿，都转移到此时远在不知几十个光年之外的卡梅隆身上。只要下方的林海李晴冬指出当时剽窃雪晶的可能嫌疑人……那么卡梅隆这个会长，就彻底到头了。
“我们容你们解释。”巴德居高临下，声音通过扩音器，传达而出。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洪亮之极的声音，突然暴起全场，“解释个屁！”
人们纷纷朝着主席台长形通廊望去，看到来人，巴德和东桑榆脸色瞬变。
那一圈坐着的协会长老，也一一从座椅上起身，面朝来人，纷纷颔首致意。
那个斑白头发在身后束成一股的老者，连带着身后一干随从，以挟风带雨之势，气势汹汹而来。
“会长！”
“卡梅隆会长！”
“就是那个老头！”李晴冬丁小布马盖先等人一眼，就看出了对方就是当时滨海路维修公司里，频繁出现的那个挑剔老者！在那之后，雪晶大受欢迎，据说背后有贵人相助，他们一度对这个老头很有好感，却没有想到，深陷工程师协会黑鸽风波，自然此时对这个老头的印象，简直糟糕之极。
会展之上，万人静寂，要看事态至此的转变发展。
卡梅隆不理四周那些恭敬的致意，一路在垂首低头的人群间走过，来到巴德等人面前，狮子一样的双目，直视这位行代会长职责的副会长，“我在几天之前，曾给协会发来过一封加急重要信件，你……见过没有？”
巴德面容如镜湖不波，道，“什么样的信件？你外出的这段时间，倒是有很多累积的信件，如果你再不回来，只怕我就要吃不消了。”
“你当然没有见过，因为就算见过，只怕都被你抹消掉了。”卡梅隆搓着手指，斜着抬头望向巴德。
“我不明白，您这是什么意思？”巴德眉头微扬。
“带人上来。”
人们这才发现，卡梅隆的身后，站着一干身着特殊制服的人士。
帝国调查局。
来自帝国调查局的一名调查员上前，在巴德面前亮了亮手中的证明，然后一扭头，身后自然带上来两个男子。
“他叫塔夏，他叫奥丁。是星区安塞频段信号站的分频段主管和操作员……两天以前，有人私通他们，要他们消除信号站的一部分备份数据，做成扰波。你认识他们吗？”
巴德身子晃了晃，不敢置信的盯着卡梅隆，然后缓缓道，“……这是你的阴谋？”
卡梅隆干笑一声，“如果我是怕这封信如果突然出现什么星区通讯上面的干扰，没能传达到我要传达的人手上，岂不是误了大事。所以，我立刻乘坐能够调度到的最快的飞船，从遥远的塔塔星区赶回了。”
那名调查局官员大声道，“工程师协会现任副会长巴德，因为怀疑您和一起涉嫌扰断工程师协会职能，涉嫌操控星区信息罪有关，所以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这是阴谋！”巴德在几名调查局特工上前押解的同时，指向卡梅隆，“我要求起诉，我会请我的律师，这是刻意构陷！”
“你会得到司法公正审判的！”调查局调查员头轻轻一点，会展之下，巴德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下被带走。
四周协会长老瞠目结舌的看着这幕局势的变动。
卡梅隆才在这一刻，扭头看向从头到尾，都一脸掐白的东桑榆。
淡淡道，“在我离开的这段期间，有些事情，你不介意有空了和我私下喝杯小酒，告诉我这个惜才的老头子吧？”
看到卡梅隆眼睛里那种几乎能把人吞噬的深邃，东桑榆从背后到脑门掠过一阵寒意，然后生不出半分抵抗的肃然叹道，“明白了！会长大人。”
解决了这一切，卡梅隆才转向主席台，周围十三长老自然低眉顺目退后。面对万人会展，卡梅隆敞亮了嗓音，面对全场道，“黑鸽能量阀的雏形图纸，是出自于我之手……而我要声明的是，这副图纸，就来自于下方的这个青年。是的，你们已经在之前，见过了他的天分。连我都很嫉妒呢……当时见到雪晶，爱物心切，只得从这个青年手上讨要了一份图纸。却没想到，这份图纸却趁我离开之时，被某些别有用心者窃用了。反倒造成了如今的困扰。”
这位工程师协会，身份尊贵无比的现任会长，低头朝林海歉意的鞠了一躬，“当我了解到这桩事情之后，身在外地不便，只能发出一封信件解释被协会称为“黑鸽”的能量阀图纸来历，但没有想到，这封信件，在抵达之时，被我的副手巴德别有用心的删除了……以至于造成了这样的误会。我向你们致以最崇高的歉意，并愿意做出相应的补偿！”
真相大白。
林海适时迈前一步，朝头顶星区工程界的泰斗级斑发老人微微躬身，“感谢你到来的主持公道。”
“这是我应该的，”卡梅隆朝下方的林海做出一个让他微怔的眨眼小动作，“希望我所做的一切，可以得到诸位的谅解，并恢复你们的名誉！荣誉属于雪晶。这届康德大展，无愧精彩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