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断袖
第三十章
断袖
柳沉疏自幼习武又精通医理,身体比起普通女孩子自然是要好得多,往常每个月的这个时候通常都是毫无影响的;只是昨天在冰凉的河水里泡了足足半个多时辰,寒气入体,今日天还没亮她就已经被突如其来的阵痛惊醒,咬着牙起来勉强清理收拾了一下后,却实在是再无法装作一切如常的模样起床出门——没想到无情居然会那么紧张,不管不顾地破门而入。
大概……是昨天的事让他一直愧疚和警惕到现在吧。
柳沉疏抬眼,看着无情脸上淡淡的粉色,终于是有些忍俊不禁,轻声笑了起来。
无情略有些不自在地低咳了一声,僵硬的身形却是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再一次摸了摸她的手腕确认她的确是因为来了月事而痛楚、并没有受到其他损伤时,这才略略松了口气,眼底的愧疚之色却是越发清晰——他自然明白,柳沉疏之所以如此痛楚,就是因为昨日泡在了冷水中以致寒气入体。而她之所以要在这春寒料峭的时节泡上那么久的冷水,也正是因为那本来该是用来对付他的胭脂泪……
“我没事,过一阵就好了,”柳沉疏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眼底的戏谑慢慢敛去,笑意里转而带上了几分安抚之色,轻声道,“没有什么大碍的。”
“你……”无情皱了皱眉,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是再一次被柳沉疏打断——
“让小二替我送些热茶进来吧,我……暖暖身子就不疼了。”
无情终于是没有再开口多说些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松开了握着她手腕的手正要收回,却是忽地微微一顿,再次伸了出去,替她掖了掖被角,而后才推着轮椅转过身去了门口,喊了小二送了壶热茶进来,又到桌前取了杯子,这才回到床边,替她倒了半杯茶,递了过去。
柳沉疏撑着床费力的坐起身来,接过杯子立时就低头喝了一口,而后下一刻就“嘶——”了一声,连连吐着舌头——大约是才刚煮沸的茶水,她一时不防就这么喝了一大口,温度之高,烫得她舌头都麻了!
柳沉疏昨日就已彻底卸去了易容,如今正是那张温婉精致的眉眼;她身上只穿着一身白色的中衣,衣襟微有些乱,露出她白皙的脖子;一头乌发柔顺的披散下来,有几缕却因为额头沁出的薄汗而贴在颊边,显得脸色越发苍白和虚弱;微微拧起的眉头昭示着她此刻的痛楚,但捧着杯子吐舌头的动作却又显得女孩子格外娇憨——无情怔了怔,下意识地伸了手,用衣袖擦了擦她额头的汗。
柳沉疏浑身一僵,猛地抬了眼看他——两人视线陡然相撞,无情像是一下子惊醒了过来,微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却是伸手接过了她手里的杯子,而后又取了一个杯子、匀了半杯水出来好让温度降得快一些,这才又将茶杯递了过去,低声道:
“慢慢喝。”
柳沉疏轻轻应了一声,接过杯子默不作声地小口小口喝着水——略有些烫的茶水一点一点温暖了她有些发寒的身体,身上的阵痛似是也稍稍有了几分缓解。
两人都没有再开口,柳沉疏就这么小口小口地喝完了半壶热茶,而后轻声道了谢,拉起被子又躺回了床上,略略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
“我没事了,再休息一会儿便可,你……也回房吧。”
无情这时候正推了轮椅回到桌前想要放下茶壶和杯子,闻言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也不接下她的话,却是忽然道:
“你给自己开副方子,我叫人去抓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话音刚落被子下的身形好像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随即就听到柳沉疏轻软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必了,我睡一会儿就好。”
无情立时拧眉,眼底满是不赞同的意味,声音微沉:“沉疏。”
“真的不必,我是大夫,自有分寸。”柳沉疏再一次拒绝,只是声音里听起来不知为什么竟像是有些发闷。
无情脸色微沉,推着轮椅到了床边,微微愣了愣后却是一下子哑然失笑——柳沉疏竟是已高了被子将自己蒙头裹住,难怪先前的声音听起来竟像是被什么闷住了一般。
无情略略沉吟了片刻,脑中好像闪过了些什么,原本神色微沉的脸上忽然就有了几分笑意,似是不经意间问道:“怕苦?”
裹在被子里的人立时又是一僵——无情心下了然,本以为她定是要嘴硬不肯承认了,谁知床上那人却是慢慢将被子拉下来了一些,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脸来,抬眼看着自己,认认真真地辩解道:
“不是怕苦,是怕酸。”
若单单只是苦倒也没什么,只是汤药那种酸、苦和涩交杂在一起的味道,实在是让她敬谢不敏。
无情立时哑然,低笑了一声看她:“你以前……总是也有吃药的时候。”
柳沉疏愣了一下,像是一下子想到了些什么,忽地就皱了皱鼻子,神色间半是温暖半是委屈,甚至还夹杂着几分隐隐的伤怀,轻声道:
“师妹会哄我,不喝药……师兄还会骂人。”
她身体虽好,可十多年下来也总会有那么几次生病的时候。她虽学医却极不喜欢汤药的味道,自入谷中后脾气便被大家纵得越发任性,每次都是杏林一脉的师妹们变着法地哄她、半是强迫半是诱哄,再加上师兄沉了脸色发了脾气,这才肯乖乖服药。
可是现在……无论是温柔的师妹,还是嘴硬心软的师兄,她都再也见不到了。
柳沉疏咬了咬嘴唇,整个人揪着被子蜷得更紧。
无情眼底的笑意慢慢也敛了下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忽然就一言不发地转身出了房间。
柳沉疏盯着门口的方向看了良久,神色淡淡地收回目光,一手按着自己仍还阵阵抽痛着的小腹,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柳沉疏迷迷糊糊之间似乎是又听到了房门被推开的声音,然后是轮椅轧过地面的轱辘声——那声音自远处传来,一点一点接近,很快就已响在了耳边。
柳沉疏强撑着睁了眼,就见无情竟是已经回来了,手里正端着一碗粥。
“先吃些东西吧,”无情看她,声音清冷,却又像是透着淡淡的暖意,一边说一边回头往桌上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接着道,“吃完把药喝了。”
无情的医术虽不如柳沉疏,但开一个给女孩子温养调理的方子,当然也是毫无问题的。
柳沉疏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桌上那还冒着热气的药碗,咬了咬唇不说话。
无情却好似是完全不以为意,神色平静地舀了一勺粥递到她的嘴边,也不说话,就这么神色淡淡地看着她。
柳沉疏怔了一下,微微垂了眼帘,终究还是张了口含住勺子、将那勺粥吃了下去——然后就是第二勺、第三勺……
碗并不大,很快就已见了底,无情回过身去从桌上取了药碗,摸了摸碗壁确认温度正好,再一次递到了柳沉疏的跟前。
柳沉疏也不说话,只是默默扭过了头以示抗拒。
无情竟是也不生气,只是定定地看着她,而后低咳了一声,忽然道:
“我不会哄女孩子,但……你若是再不喝药,我也会骂人的。”
“你骂人?”柳沉疏好像一下子就被他的话逗笑了,回过头来扬了扬眉,仔仔细细地将无情打量了一遍,却是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他略带笑意和温柔的眼底,忽地怔了一下,不知为什么刚到嘴边的话竟是一下子全数咽了下去,只讪笑了一声,接过碗仰头就把整碗药都灌了下去,而后就这么盯着无情目不转睛地看着——
无情也不说话,就这么坦然地和她对视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柳沉疏像是终于做了什么决定一般咬了咬唇,忽然笑了起来:
“你说……这若是传出去,过不了几日江湖上是不是就会盛传无情大捕头和柳沉疏柳公子原来竟是一对断袖,简直伤风败俗、有辱斯文?”
无情平静的眼底好像一下子就闪过了一道流光,素来冷峻的脸上竟也像是带上了几分笑意,却是不答反问:“你在乎?”
“我不在别人怎么说我,他们如何与我何干?我如何,又与他们何干?”柳沉疏笑了起来,看着无情的眼神却是越发深邃专注,轻声接着道,“但我在乎别人怎么说你。”
话音刚落,无情脸上原本浅淡的笑意竟像是一瞬间陡然加深,他忽地伸手,将柳沉疏此刻略带些凉意的手握在了掌心之中,声音竟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不必介怀。”
作者有话要说:信息量如此巨大的一章,你们懂的╭(╯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