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刺客
第八十九章
刺客
柳沉疏本来的确是想在第一时间赶到门口的,但身形掠出后却是微微迟疑了一下,想了想,到底还是改了个方向,向着诸葛先生与客人对弈的凉亭处直奔而去——前不久蔡京去找王小石的事让她始终耿耿于怀、半点不敢掉以轻心。
王小石来汴京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整个神侯府,至今也只有柳沉疏一个人真正见过他——柳沉疏到的时候,诸葛先生刚遣了追命和冷血去门口相助无情和铁手,而他的对面正站着一个年轻人。
这人的相貌柳沉疏并不陌生,眉眼俊秀、身姿笔挺,手中握着一柄长剑,剑柄处却弯如新月——赫然是王小石无疑。但柳沉疏却又忽然觉得眼前这人有些陌生——那人素来带着可亲和活泼笑意的眼里,此刻竟是一片沉寂和幽深,他身上似是散发着一种莫名的压力与气息。
那种压力与气息,叫做——杀气。
而且——是刚杀过人,并且很快又要继续杀人的那种杀气。
柳沉疏的背脊已绷得笔直。
王小石和诸葛先生正在论“道”——神侯府的厨子尤食髓端了酒菜上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柳沉疏忽然间觉得王小石似是飞快地看了自己一眼——目光幽深,全然不像他平日里那般平易近人。
王小石本来也是高手,但也许是他脾气太过随和,一时间竟是容易让人忘记——他本来就是不输于苏梦枕的高手。
柳沉疏恍然想起——别说是她,就连苏梦枕也曾说过不知道王小石的武功究竟有多高,至少他已来了汴京这么久,却还从未有人见过他全力出手。
他是天一居士的弟子、是苏梦枕的兄弟,本该也是她的朋友——但这一回,他会是敌,还是友?
“沉疏啊,”诸葛先生似是心情极好,对着王小石连说了几个“有道理”,一边招呼着王小石吃菜,一边笑着看柳沉疏,“你也去门口吧,我这里没什么事,你不必担心,也省得崖余见你迟迟不去,反倒要惦念了。”
柳沉疏目光扫过面无表情的王小石,忽地就也笑了起来——她竟也不反驳些什么,只大大方方地笑着点了点头应下,转身往门口而去。临走前经过厨子身边,似是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脚下未停,余光却是再一次扫过王小石——下一刻就已立时移开,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诸葛先生爽朗和蔼的笑声仍在背后似有若无地响起。
柳沉疏到门口的时候,果然见门口正有人推推搡搡地想往门里挤。柳沉疏只一眼就认出了那四人都正是前几日她在蔡京马车边见过的熟面孔,其中一人更是当初在翠杏村设计暗杀无情的顾铁三——柳沉疏的眸色一瞬间就冷了下来。
“老二,老四,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们出言无状!万一惹恼了几位神捕大爷,日后私事公了,你们可是一辈子都睡不安寝、食不知味了!”——门外的四人之中有人厉声呵斥着。
这话听着是呵斥,其实语气里全无半点斥责阻止,反倒是讽刺和讥诮占了大半。舒无戏和无情师兄弟几人都不是傻子,自然不可能听不出这人话里话外讽刺着几人公报私仇、仗势欺人,当下脸色微沉,却偏又不好发作,一时间竟有些僵持。
“这话是从何说起啊?”柳沉疏当即就轻笑了一声,一边伸手随意地搭上无情的轮椅,一边扬了杨眉,语气不急不缓,似是没有半点生气,甚而还带上了几分惯常的漫不经心,“他们几个成天在外头奔波、出生入死的,崖余连在家里陪我的时间都不多,就这么点儿小事,他们哪来的时间记一辈子、再浪费那破心思去私事公了?至多也不过是我抽空随手挑两把药、毒死了丢到乱葬岗上,一了百了了罢?”
对面几人一瞬间变了脸色——如今谁不知道,柳沉疏不止武功好、花种得漂亮,一手医术更是妙手回春。若只比武功他们未必会怕,但若是柳沉疏真使起毒来,他们只怕是真要睡不安寝、食不知味了。
*青龙是蔡京的护卫,平日里也算是见惯了各种各样的人,多的是滴水不漏、遇事总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毫不相干的,却是从未见过像柳沉疏这样撇干净别人、偏要往自己身上抹黑的,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都沉了脸色,虎视眈眈地盯着柳沉疏。
柳沉疏抬手打了个呵欠,随手拍了拍一旁的追命道:“还有酒没有?借两口——刚才还没喝上几口就过来了。”
“柳公子,不,柳姑娘好兴致。”追命还未曾答话,却是有人忽然间笑了起来,“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柳沉疏抬眼看去,就见顾铁三正笑着看自己,神色温和、不见半点愠色,简直就像两人真的是一对许久不见的老朋友一般。但事实上,柳沉疏不自觉地回想起那时在翠杏村的情形——实在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柳沉疏心中暗自嗤笑一声,面上却是分毫不显,只扬了眉轻声笑了起来:“有劳挂心,一切都好。只是……顾三爷如今还是称我盛夫人的好,也免得日后人家说——顾三爷师兄弟几个不止硬闯神侯府,还对一个妇道人家也出言轻佻,实在是太没有教养和规矩,你说是吗?”
“你!”柳沉疏这话是含笑说的,话里话外却是没给对方留半分面子——对面几人一瞬间变了脸色,眼看着就要动手,眼前有人长臂一揽,却是硬生生将那几人尽数给拦了下来。
“盛夫人说的是,”顾铁三竟似是也不恼,从善如流地改口,“是我唐突了——还未曾恭喜二位终成眷属,是我的不是。”
“多谢。今日之事,不是我们不让你们进去,但你们一无拜帖,又未事先约定,贸然来闯,未免唐突。”无情见顾铁三似是没有硬闯的意思,又是一派温和守礼,也不好发作,只淡淡道,“若是我们求见蔡相爷,也不会这般失礼。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是现在我们放你们进去了,只怕就要给人说神侯府没有规矩,随随便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了。”
——无情神色淡淡、语气平静,似是只在陈述着什么事实,可言语之间却分明就在暗示着那几人就是“随随便便的阿猫阿狗”。
柳沉疏忍不住笑了一声,抬手搭在了无情的肩膀上,侧过身子替他理了理衣襟,柔声道:“夜里风大,冷不冷?我看以后不如在门口也安些机关,若是再有什么不懂规矩的阿猫阿狗非要上门,就这么打发了吧?也省得你更深露重地还要出来应付,若是病了我可是要心疼的。”
——夫妻二人一唱一和,硬生生地就将对面那几人扣上了“不懂规矩的阿猫阿狗”的帽子。
追命终于是听得忍不住笑了起来——见对面那几人脸色越来越难看,他这才赶紧喝了口酒正了正神色,猛咳了几声后一本正经道:
“我已经向世叔通报过了,世叔这会儿正有稀客来访,几位还请稍等片刻。”
说话间,被酒葫芦挡住的手却是不动声色地向柳沉疏竖了个大拇指——柳沉疏眼角微挑,大大方方地收下了夸奖。
“稀客?”鲁书一原本阴沉的脸色却是一下子就变了,低声将这个词重复了一遍,而后忽然叫了一声,“糟了!我们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话音未落,神侯府内却是忽然间传出了一声惨叫。
所有人的脸色一下子变了——那是诸葛先生的声音!
忽然有一道人影从几人上方一掠而过——他的衣服上已沾了血迹,他的手里还提着一个包袱。包袱上带着浓浓的血腥气,淅淅沥沥地不断滴着血,触目惊心。
“我们来就是想要提醒诸葛先生,”鲁书一急急道,“今晚有人要刺杀诸葛先生!”
冷血怒喝一声,已然拔剑——燕诗二却是忽然迎了上去;追命飞身欲追,却被赵画四迎面拦下;同一时间,铁手已和顾铁三换了一招,同时退后一步、身形微晃;无情扬手,两点寒光急追王小石而去,却忽然被两张书页飞旋截下——出手的人,是鲁书一。
他们今日不是来报信,也不是来硬闯神侯府,而是来接应王小石、缠住四大名捕——现在他们都已做到了,就这么瞬间的一个阻拦,王小石已掠出了神侯府。
但他们到底还是失算了——他们只有四人,四大名捕也只有四人,但在场的却不止八个人。
墨色的衣裙隐在夜色里几乎已融为了一体,衣袂翻飞间,快得几乎让人有些看不清楚——柳沉疏没有出手去帮无情,甚至她没有出手去帮任何一个人,只是在王小石的出现的同一瞬间,同样飞身掠出。
今夜必然有乱——她毕竟是早有准备。
但她却仍是没有想到——竟会是这样的变故。
柳沉疏已追出了苦痛巷——王小石在前头提着一个带血的包袱拔足狂奔。
柳沉疏抬手,数点流光已带着破空声呼啸着向前方的人影疾射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青龙:说好的柳沉疏风流温柔呢?!夫妻都这么毒舌,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追命:沉疏只有对姑娘才温柔,你们是吗?[抠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