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回声探路
温凉的牛奶滑进食管，烤鸡的香气从厨房丝丝缕缕飘来，梅似乎在哼什么小曲，在料理台前有节奏地扭动身体，电视里放着情景喜剧，笑声和香气一同充盈房间。
拉妮娅瞥了眼时间，继续看备忘录的内容。
拉妮娅一直觉得贾维斯有一份教学计划，关于他希望她学习的所有事。事实证明她猜得很准，那份计划清单现在就安静地躺在备忘录里。
她喝了口牛奶，点开备忘录。
第一条：时刻注意内存。
拉妮娅：……
所以实际上每天贾维斯都在帮她管理内存，她才一直没注意到内存不够的问题，才能大手大脚下电影动画APP只为了玩……这些都是因为贾维斯在看着她。
现在这种事只能自己做起来了。拉妮娅想。
照片可以存储在iCloud空间，这样内存能少个1G，现在剩余内存大概两个G多些，足够她再小心谨慎地过一段时间。
在心里默默算了下内存，拉妮娅立刻发现短短片刻自己居然已经开始习惯算这个了……她甚至还能背出来每个APP占据的内存大小。
……只有这次，她真的挺希望自己的记忆力没这么好。
她心酸地继续往下拉。这份清单很长，但是并不杂乱，秉承人工智能一贯的条理清晰，每条前面都带了个小小的圆圈图标，等待她完成后点击填满。
有几条后面还有贾维斯的备注，例如在Siri问题上他委婉地提出Siri恐怕并不能做好她要求的任务，所以拉妮娅最好学着自己来，虽然开始会比较麻烦，但她才是对她的能力有绝对掌控权的那个人。
既然她有无限的可能性，那么她就不需要把她的未来交给任何人。
牛奶很快失去温度，拉妮娅放下玻璃杯，忽然听到了敲门声。
敲门声响了两下，梅擦了擦手，从厨房跑出来开门。她的身体挡住了门，拉妮娅只听到她热情却又不乏困惑的声音：“你好，请问你有什么事吗，先生？”
“请原谅我的贸然拜访，女士，”来客的英式口音规整温润，“我是查尔斯·泽维尔，你可以认为我是一所学校的校长，请问这里是有个青少年吗？”
“……没错？”
面对梅的疑惑，泽维尔先生善意地笑了笑，目光越过房间，不经意看见了坐在桌边的拉妮娅。
在他看过来的瞬间，拉妮娅清晰地看到一丝短暂的错愕从他脸上闪过——并不是突然看到人的错愕，反而更像是他似乎根本没想到那个位置会有人存在。但很快他笑起来，蓝眼睛温和地看着她。
“或者，你愿意和我说几句话吗？”
他的目光似乎能洞悉一切，却并不让人觉得严厉，或是产生被看穿的惊惧，反而像是彼此之间多了个心知肚明的秘密，简简单单就让人忍不住放下戒备。
拉妮娅抿了下唇。
对方看起来不是有备而来，更像是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时发现她异于常人，所以……很大可能他也不是普通的人类。但既然他想要先谈谈，拉妮娅也不介意。
无论他是否怀抱恶意，这都不失一个好选择。
“我们可以去外面走走。”她说。
……
和听到动静出来看看的彼得解释了下，拉妮娅和泽维尔先生很快来到了公寓楼外的街道上。
鼻间呼吸的空气泛着丝丝寒意，雪花从天空落进瞳孔深处，拉妮娅低下头，看向悠然前行的泽维尔先生，问：“你想和我说什么？”
“任何你想说的，如果你觉得聊聊天能让你放松下来，”泽维尔似乎并不着急，“抱歉，我似乎无意发现了你藏着一些秘密，所以我想或许我可以帮助你——先别急，如我所说，我只是一所学校的校长，我不会伤害你。”
拉妮娅其实也不太介意被人发现她有特殊的能力——除了洛基，被他发现她就是拉尼亚凯亚就完了——更何况泽维尔先生的语气太过亲切宽和，很难让人产生敌意，“我不需要帮助。”
对于相同的一句话，不同的人给出的回应都不会完全相同，哪怕回答完全相同，眼神、语气和表情也会存在些微的差异。查尔斯很清楚人与人之间想要相互理解有多困难，也清楚人心的百转千回。虽然被直接拒绝，不过女孩平淡的语气还是让他稍微放宽了心——至少她并不是性格带刺的类型。
“那么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孩子。”他笑着说。
女孩抬起眼睛，幽幽绿光盘踞在她的眼底，仿佛寒夜中的篝火。她好奇地问：“你见过很多特殊的人吗？”
“我想我忘了自我介绍，”查尔斯说，“泽维尔学院招收天赋异禀的学生——那些有着超凡能力的孩子。”
“通常，外界称呼我们为变种人。”他说。
拉妮娅见过这个单词。最早她苏醒时放倒的那些杀手就在心声推文里咆哮过任务目标怎么是个变种人，后来她也在新闻里读到过相关消息。在她的理解里，这个单词应该代表一类特殊的人群，他们天生拥有异于常人的强大能力，因此很难在人群中生活。
“我也是？”她问。
泽维尔先生给出了否定答案：“不，拥有特殊能力的人并不都是变种人，区别我们和普通人的是基因和脑电波，所以你并不是。”
他温悯的目光在拉妮娅脸上徘徊：“不过如果你愿意，我想我也可以为你提供一些帮助。”
拉妮娅有些困惑：“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聆听，”泽维尔说，“我是个心灵能力者，或者你更熟悉读心术这个说法。就算我不去听，那些声音也会涌进我的脑袋里。”
拉妮娅：“所以只要听到有孩子需要帮助，哪怕不是变种人，你也会立刻来帮助他？”
查尔斯：“……大部分时候是这样。”
拉妮娅：“哇哦。”
听到这一声真挚的感叹，查尔斯不禁有些哑然，随后摇头失笑。
……虽然他知道她本意真的只是赞叹，但这句话听起来……的确充满了嘲讽。
在发现心声推文后不久，拉妮娅就设想过要是有人有读心能力会不会看到她的推特，此刻真的遇上了心灵能力者，她立刻紧张地盯着泽维尔先生，思绪飞转。
“毕竟最近纽约发生的怪事有点多，而我有一个学生经常偷跑来纽约，所以我对这些也有点感兴趣。”似乎注意到拉妮娅的紧张，泽维尔先生解释。
……然后他发现拉妮娅变得更紧张了点。
希望他口中的怪事不是都是自己搞出来的……拉妮娅默默想。
“如果你想要控制能力，了解它是第一步。”查尔斯说，“你有一个很特殊的能力吗？”
拉妮娅斟酌了下：“我不确定我需不需要帮助，我现在并没有遇到什么问题，也能够控制自己的能力。”
除了耗电巨快、内存不够、越来越重……其他都挺好的。
查尔斯笑道：“这是个很好的开始。”
他说：“你知道红皇后假说吗？”
拉妮娅目光一转，随手打开Safari浏览器，很快搜索出了结果：“你必须尽力地不停地跑，才能使你保持在原地。”
在宇宙中的任何角落，为了生存，物种总是在不断地进化，进化的本能藏在遗传结构的深处，如果想要不被飞快变化的环境淘汰，你必须不断进化，不断前进，不断去往远方。
“我认为绝大多数能力都是基因层次上的变异，或者说进化造成的，而它们也会继续进化下去，”查尔斯说，“现在能够控制并不能代表以后也一直能，或许你的进化已经走到了稳定期，又或许你的能力现在还在进化的初阶段，而它只会变得越来越强大，如果你不能掌控它，总有一天，它会吞噬你。”
“一旦开启了这条路，我们就只能尽力奔跑，无法再停下。”他说。
说起这些时，他的眼睛华彩熠熠，那片醉人的海蓝中并不全然是温柔和宽容，可焕发出的光彩却更加令人心折。
只要他愿意，任何人都会被他说服吧？拉妮娅想。
她看了他一会，忽然问：“我能问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
“你似乎很惊讶会看到我，如果你能读心，你应该知道我在那里。”拉妮娅说。
查尔斯微微一怔，没想到这个女孩比他想象得更敏锐。他耸了耸肩，说：“这件事……的确挺奇怪。我能感知到我的同类，是因为变种人和普通人类大脑发送出的信号并不一样。也有些人能够通过一些手段屏蔽我的感知，但就算那样，我也知道他们在那里。可是你不一样。”
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即使我现在能看到你，但在我的感知中，你并不存在于这里。”
拉妮娅：“……哦。”
查尔斯噙着笑：“你好像并不惊讶？”
……当然不惊讶。
拉妮娅一脸冷漠：“也许调个频率就能找到了。”
查尔斯：“……”
脑电波又不是深夜成人电台，调调就能找到。
拉妮娅也看出坐轮椅的校长先生被她的不着调搞得既无奈又好笑，但她只能假装没看见，闭上嘴，拒绝讨论这个话题。
泽维尔先生是依靠脑电波来感知生命……但是她连大脑都没有，哪来的脑电波，不存在的。
她也不想破坏气氛，但是，谁让她没头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