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钰的真实○
一时的恐慌很快就消散了,紫眸的邢钰与“其他”的“邢钰”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话语中少了几分绿瞳时会有的忐忑罢。
邢钰是来帮他的,翡这般说道——这个连游戏的创造者都无法控制的额外角色,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真正的指引“npc”,且不只是现在,还包括整个“游戏”进程中都是这样。普鲁托无法判断银发创世主这番说辞的真假,但邢钰确实能推动游戏的剧情进展。
紫眸的科学家口罩下的脸上带着笑,而后伸出手,将一张写满了指示也画满了细节的地图递给了游戏的玩家,记在地图上的指示密集且详细,因此要明白这张地图代表着什么也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普鲁托盯着手中的纸张看了半晌,他似乎想起了一点什么:在不久前醒来的时候,隐隐约约看见邢钰正写着的,恐怕就是这份地图吧。
“拿着它、然后去找到你要的东西吧。”
邢钰闭上一只眼睛,似乎在托付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一样——这件事也确实很重要。普鲁托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把地图收了起来,他瞥了眼一旁的翡,但翡并没有看向他,而是径直穿过了房间的墙——指引者或许想要提前到达地图所指的目的地去等候玩家的“姗姗来迟”。明明灵魂体可以自由地穿墙而过,普鲁托试图学着翡的模样穿过墙壁时,却被狠狠地拦了下来。
他当然没感到疼痛,却也明白,现在这个游戏世界禁止玩家使用各种投机取巧的方法另辟捷径。
“那么,我就只能老老实实地走门了——”
“啊……”
“邢钰先生,在离开之前我果然还是想问……”
在打开门的那一刻,普鲁托有了几分犹豫。不只是因为门后与地图所指向的目标的未知让他感受到的紧张感所致,或许还是因为他的不甘心。
他不禁回过头去,重新对上科学家那双诡异的紫色眼瞳。他与翡的观念不合,心中又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与他述说着翡的无知——翡什么都不会告诉他,但他不可能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离开。
可是,这又是为什么?
他的好奇心忽地膨胀了,就像是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增长了他不该有的“求知欲”。过去的普鲁托从不会在意这些,他自己很清楚,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和他熟悉的人会笑说他是“傻子”了。他是一个得过且过的人,若是事情能得以解决,除非是和他自己有很大关系的事,否则他不会多加关心。向来只有那些复杂的事情自动涌入他脑中,而他却从未主动“索取”过。
没错,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
“如果你在怀疑我的‘动机’的话,我可以说。”邢钰摇了摇头,又闭上了另一只眼睛。他如此向普鲁托保证着:“放心离开吧,这不过是几个自作多情的人类的‘答谢’而已。”
“答谢?”
邢钰再此睁开双眼时,眼中的紫色眼睛褪去而变作绿色了。普鲁托搭在门把上的手一僵,但又迅速回过神来。他一边等待着邢钰对自己说辞的解释,一边悄然攥紧了手中的地图,又咬了咬牙,企图掩盖自己的紧张。
“是的。”绿眼的恐惧回答道。他的话语中仍然夹杂着颤音和无法遮掩住的恐慌,“在走进这间房间的那一刻,你看到了我等的记忆,因而成为了分担我们痛苦的‘第四人’。”
“你减轻了我等的痛苦,我们理应答谢你。”用着另一种语调的、却又同样是“邢钰”的“另一个”声音压过了恐惧的声音,这个声音和紫眸邢钰的声音又有少许的不同,所以普鲁托猜测这应该是红眼邢钰会用的语气。他与红眼邢钰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听过的话也不过只有一两句,因而根本不知道赤瞳的科学家会是什么样。
其实不管是红色、绿色又或是方才才出现在他面前的紫色,有着三种不同颜色的眼睛的“邢钰”其实都只是邢钰罢了——邢钰却自己将自己分成了三个不同的人,他的自称不是“我”,而是“我等”和“我们”。
而按照其中一个邢钰刚才所说的话,他,似是成为了“第四个人”。
“不,其实我没打算把你当成我们一伙的啦。”紫色的贪婪挤开了愤怒,眨了眨眼,修正了他的话,也对另一个自己所说的话做了些补充。“这只是恐惧的一厢情愿。”他说道:“以及我的一个好心提醒——好心地告诫你,你因为接受了我们的记忆,我们所承受的痛苦中的一部分,失控而转承到了你身上——那是临死前的恐惧与濒死体验,往后的日子里,你得和已经不存在于世的我们一同承担这些痛苦。”
“不……存在?”
普鲁托不知自己该抓住面前人话中的哪一点作为需要重视的地方,他将手里的地图又攥紧了些,重复了一遍眼前的科学家最后一句话中的一个无法令人忽视的词。
“是啊,不存在。”恐惧用他那颤抖的声音回答着,同时与普鲁托的眼睛对上了,“在醒来的时候,我们就明白了,这个世界是虚假的、是虚构的,而我们也是,仅仅是一道因为某些我从未相信过的缘分才再现出的幻想……”
“在我们与你说话的时候,真实的我,早已被我为信任、我最爱,咳,的那群人……和着我所有的实验资料、成功品们与失败品们一起,烧成灰烬了。”
绿色的眼眸中依然什么也没有,普鲁托瞪大了眼睛,他一时无法理解邢钰话中的含义。
他看见面前的科学家此时已彻底分裂为三个人了,是三个除了眼睛的颜色外,哪里的哪里都一模一样的白衣院士。这是只有在这个满是灵力的领域里才能做到的事,若是真的在te上,看见一个本来毫无灵力的人突然分成了三个,他也许会因惊愕过度而倒地不起。
“你已经没有实体了?和我……和现在的我一样?”
他想起了之前自己想要穿墙而过却又惨遭碰壁的事,不由对现在的自己的存在形式有了几些怀疑。他所处的这个领域似是限制了灵魂的移动,只允许灵魂的一部分穿过障碍,灵魂的整体想要透过墙壁前往另一处则被禁止。领域也通过某些人的记忆,将本应在te上死去的邢钰拉了进来,让他成为了一个流离在游戏之外的npc。
“我可以通过自己的想法,在‘活人’和‘死灵’之间自由转变,不过只有在作为‘死灵’的时候,我们三个才能同时出现……嘛,就是这样。”
“可是,邢钰先生,既然你已经不存在了,那为什么还会有痛苦——”
“当我不再害怕死亡的时候。”邢钰瞅了眼身边的人,又抬起手,阻止了普鲁托接下来想要说的话。
“当我不再害怕死亡的时候。”——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提高了音调。
“我就会消失。”恐惧在一边附和着。
“然后,当最后一个人拒绝了我时——”
贪婪眯起眼睛:“我也会消失。”
“最后只有愤怒能够留下,我们消失之后,我们所分担的痛苦,就得交由愤怒了。”
赤瞳的人没有说话,而是甩了甩手,将分裂为三人的身体重新聚回一个——愤怒走上前去,将普鲁托搭在门把手上的手拍开,又将因为普鲁托的犹豫而在不断闭合的房间门踹进了房门外的雪白中。
“很抱歉将你牵扯进了我们自己的事中。”他回过头,拥有红色眼睛的愤怒反倒好像是三个“人”之间最为正常的一个。
“你并非是一个无辜的人,制造这个虚幻世界的人有意让你进来,他也许是想要告诉你什么,又或者,是想让你帮助他完成什么。”
愤怒走回了邢钰原先坐的那张座椅旁,“我想我会和你解释的。”他坐回椅子上,双拳紧握,“在你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