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谎言所构筑的XX○
年轻人曾认为自己有着既不幸却又无比幸运的人生,不幸的是他拥有全世界最恶毒的、罪不可恕的父亲,而幸运则是上天赐予了他一个温柔体贴、善良美丽的母亲——虽然他被迫与母亲分别,但他相信只要持有那份美好的记忆,他迟早能重归母亲身边。
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他的生命中“幸运”的那部分终于消失了——他那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母亲因病死去,美好的记忆仍在却已破碎……他的人生只剩下“不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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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邢钰所给的地图一直走下去,最后竟走回了这个游戏的。
普鲁托站在那间牢房门口,他想起了先前在这条雪白走廊乱跑时遇到的阻碍,这个游戏似乎有对于地图的相关设定,这一行他走得很顺利,可若是手中没有这张地图,原路返回的举动一定会犯了游戏的禁忌,那些刺眼又会让人头晕目眩的白光也一定会再次出现在他眼前,并阻止他继续前进。
马上就要达到目的地了,普鲁托深吸了一口气,他低下头瞅了眼手里的地图,瞥见纸上那些端正的字迹,他不得不对邢钰的耐心有了少许的钦佩。
“牢房中什么也没有。”邢钰在地图中如此注释道,“你凭借灵魂能穿过实物的优点,直接从左边墙壁那里穿过去吧。”
“左边的墙壁?”
普鲁托抬起头往牢房中看了一眼,左边的墙壁上钉有一眼看上去便是沉重无比的链条:那是曾经困住他这副躯体的地方,在仍处于这间牢房里动弹不得的时候,虽然感受不到躯壳的痛苦,他也能够想象出躯壳原主人在死前所受的折磨之残酷。不过此时他所附身的躯体已被彻底破坏了,他和那具躯体仅剩的一点儿关系也失去了,作为灵魂体的他赶不及怜悯,急急忙忙地朝着那堵墙冲去。
从牢房外看牢中,与从漆黑的牢里打量满是光明的外界,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站在走廊里能清清楚楚地看见牢内墙壁已经发黑,那面墙原本也应该是雪白的——普鲁托径直穿过了被血染黑的白墙,墙壁之后则是另一个“牢房”。
“我来过这里……虽然只有一瞬,但我确实来过。”在看到墙后牢房内的摆设后,普鲁托喃喃道。他将手里的地图小心翼翼地卷起,而后塞进了身后的背包中。
前一次来这里也是在游戏刚开始的时候,由于灵魂体的特殊性,灵魂脱壳的他穿过了墙壁,又险些被一双突然出现的手抓住。
那个时候是路西菲尔的声音将他的灵魂从危难之中解救了出来的……普鲁托想到了这件事,不禁叹了口气。因为影与上帝的合作以及祁洛口中“零”的“消失”,他才下定决心不再将路西菲尔认做自己的恩人,可是路西菲尔确实帮助了他很多,而且根据先前那位“父亲大人”对这些召唤物的教导来看,路西菲尔在“误入歧途”之前所做的,全是不求回报的付出。
“都是祁洛的错吧。”普鲁托忽然有了这样的一个念头,随后则立即摇了摇头将这一无聊的想法撇去脑后。零之人偶师的罪过可不是凭一两句话变能洗清的,他却在这种不可动摇的事上动摇了:纵使他曾是路西菲尔的“伙伴”,曾是“零之人偶师”的朋友,尽管他们曾住在同一间宿舍中,尽管他认为所有事背后一定都与祁洛有关——也不能改变所谓的“现实”。
没有心的精灵竟然妄想要得到那颗“心”——人类的科学家便是利用了这一点,他把一切美好的事物全部都教给了精灵,却忘记了这美好一旦被破坏后会引起的后果。发觉世界与父亲大人的说法完全不同的精灵开始模仿先前所学到的迷茫与愤怒,他想要得到一个答案,于是在有心之人稍加诱导后,他开始向着虚无缥缈的目标,引发了各种各样的混乱。
牢房内并非空无一人,只是这间“牢房”很大且很亮,不像之前他所待的那间一样黑暗又潮湿,没法一眼便看到房内的全部。这其实根本不是一间牢房吧,普鲁托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番周围,这般想到。这根本就是一间大型的实验室,只是摆放在实验室内的某些器具——乍眼一看有些残忍罢。
他很想要忽视实验室中站着的那个人,但是却实在做不到。银发的年轻人站在被窗帘遮掩住的窗户边上,他的脸被口罩遮去了一半,却可以看出他在“笑”。距离年轻人很近的地方还有一扇紧闭着的门,普鲁托想要走到那扇门边上,就必须从那年轻人身边走过——普鲁托皱起眉头,紧闭的门在邢钰所给的地图上被圈出了,那是邢钰留给游戏玩家的逃生出口。
祁洛看不见他,祁洛没办法看见灵魂。他完全可以直接走过去,虽然不知道门后会是游戏世界的出口或仍是一条雪白却又安全的走廊,可他根本不用担心会被祁洛抓住。
可他来到这里,一定不只是为了通过那扇门才来的。
在看到躺在祁洛身后那张实验桌上的精灵后,普鲁托脑海中就只剩这一个想法了。他在离开牢房后与邢钰相识,继而失去附身的躯壳,然后又得到邢钰的帮助,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里发生了很多很多事,这些事的则是为了追回被带走的路西菲尔……现在路西菲尔就躺在那里了,他的目标就在那儿,只是目标的情况相比之前见面时更为糟糕了罢。
他所站的位置,可以让他看见实验桌上精灵的半脸,那半张脸上已只剩下了一只空洞的眼眶。路西菲尔的眼睛终究是被夺走了,普鲁托想起过去一些学生对路西菲尔的说法与看法,又紧盯着那什么也没有的眼眶瞅了好一会儿,他不由咬紧牙关,心中只感到一种异样的情绪在蔓延。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窗边的祁洛,他看见了祁洛双手中捧着那一透明的“罐子”,封装在奇怪的药液罐中的是一颗再普通不过的眼球,普鲁托并没有觉得这颗眼珠有多么多么的“珍贵”与多么多么的“美丽”,他只感到一阵恶心,以及恼火。
你在干什么呢?他想冲着面带笑容的祁洛大喊,他看到忽然出现的引导者对他比的那“噤声”的手势,又想到了邢钰在地图上所写的那些密密麻麻的注释——“呀,呀。”窗边的祁洛突然出声了,“你是老头儿派来兴师问罪的么?恶心的外来者?”
“你看得到我么?”
银发的年轻人眯起眼睛,那副笑容普鲁托已见过许多次了,愤怒的少年稍稍蹲下身子,他放下了身后背着的背包,并从中拿出了一样东西。
红色/魔力石。
“没错,你说得对。不管是te,还是炫彩紫星,我都是外来者没错,但你也一样——我为了和平而来,你则带来了灾难。”
普鲁托举起手中的石头,毫不犹豫地将其对准了面前人类的头,他知道红色/魔力石的威力之大,在两百万年前四处奔逃是他就用过这种有力的魔法道具。他记起了过去祁洛与他们待在一起的那些时候,突然发觉祁洛的存在竟是如此的扎眼。
因为那与炫彩紫星的梦幻格格不入。
银发的人类则紧紧抱着手中的器皿,脸上没有恐惧也没有紧张,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古怪的表情,其中透露出的疯狂,连脸上的口罩都遮挡不住。
普鲁托曾在大城市的居民脸上看见过这般疯狂的神情,他的目光循着祁洛的动作看向了祁洛手中的“玻璃罐”——眼睛,眼睛,那是生物的眼睛。他的余光瞥见已经醒来的路西菲尔正坐在实验桌上,路西菲尔——他的“恩人”用仅剩的那一只蓝眼睛看着他,那只眼中的光芒闪烁了两下,随后便黯淡了。
“啊啊,你也想夺走我的艺术品么?”
魔光倏地从魔力石之中窜了出来,径直打向了祁洛的脑袋,但这充满了灵力的攻击却被另一道银光所挡下了,随着人类的话语从他背后伸展开的是人类的“领域”,恍惚间明白过来祁洛领域的效果,普鲁托一手甩开了失去作用的魔力石,手脚一并用力,直接朝祁洛撞去——
“那种东西——”
“那种东西——”
灵魂的手穿过了人类的身体,少年人扑了个空,原本无法碰到任何实物的手却成功地抓住了银发人类手中的眼球标本。普鲁托咬牙用力将其从祁洛手中夺走,他听见了身后指引者的叹息声,这种时候却根本顾不了那么多。
“那可不是用作收藏观赏的东西!”
在穿过祁洛躯壳的那一刻,他触碰到了祁洛那已经四分五裂的灵魂。
年轻人的记忆里,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虽然他有一个罪不可恕的父亲,但他还有母亲做自己的精神支柱。
他有一个满头白发的年迈老者做自己的老师,在雪白的建筑里过着安静又平稳的日子。
在真实的记忆中,年轻人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他有一个普通的父亲,为了孩子愿意付出所有。
他有一个病重的母亲,自出生起便没再见过面。
他有一个疯子作师傅,疯子因为绝望而生得满头白发。
他在冰冷的建筑中做着满是罪恶的工作,红色沾染在他的双手及身上,过路的同行无一不心惊胆战。
年轻人的记忆是美好童话,裹在福尔马林之中的眼球则是晶莹剔透的蓝宝石。
年轻人的现实则是噩梦,他站在实验室外盯上了他眼中的宝物,最终在“宝物”的拥有者逝去后剜掉了宝物的眼睛。
透过祁洛透明的记忆,普鲁托看见坐在实验桌上的精灵瞪大了那只蓝色的眼睛,精灵眼中没有映出他的模样,但精灵显然听见了他的声音。
“啊……”
精灵发不出声音了,但普鲁托听见了。
【路西、菲——】
祁洛的记忆是他的一切,他的一切均由谎言所构成。然后,伴随着谎言被擅闯者戳穿,祁洛的领域随之破碎。
紧接着,就是这整个游戏世界的崩坏。
霎时,黑衣的人偶师出现在了虚空之中,下一刻,普鲁托看见他朝着自己俯冲下来,再者紧紧揪住了他的衣服,并将他连同被他放在地上的背包一起拎了起来,转身向着破碎的虚空扔去。
“十二号!”
普鲁托听见零之人偶师如此喊到。
“快点——带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