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撕裂
这怎么可能？
霍星云浑身颤抖了起来, 惊骇地看向兰斯洛。
青年的身形是一如既往的静谧如雪, 乍一看, 会以为他的背景是充满着无数神话传说的红海。
清澈、古老, 而神秘。
和在镜中看到的那副模样, 截然不同。
如同每个探知到令人惊骇欲绝的真相那样，霍星云的反应是踉跄而逃，直接冲进自己的房间把门反锁上, 靠在门背上，大口呼吸。
我艹我艹我艹！
妈的妈的妈的！
不不不，你要冷静, 你可是将来要成为华国第一地师的人！你可是连那个什么轮回世界都去过一次的人！
不行！我冷静不下来！我心中有个大秘密我不知道能不能说！
霍星云心中欲语泪先流, 为什么要让她好巧不巧看到那面镜子呢？
难怪, 难怪童先生说“造孽”。
那面辟邪镜能照出真实的样子来，比如之前跟着霍星云回来，并在大晚上抓住了霍星云的脚的那个男鬼, 人眼看上去模样是干干净净的，在镜中的模样，就是血糊糊的。
可是兰斯洛在镜中的模样，却并不是死时的模样。
镜中照出来的, 根本就不是他。
“咚咚——”身后门被敲响, 霍星云冷汗刷一下就下来了。却听门后传来的是霍星辰的声音，“姐, 开门好吗？”
是小辰啊……她送了一口气, 转身就要开门, 冷不防手指碰到门把手的时候心一跳，空空落落。
她动作顿住了。
上一次有类似的感觉，是在霍星辰还没高考前，一伙流窜作案的恶徒敲响了门。
“小辰，我睡了，有事明天再说吧！”霍星云拒绝，并暗暗掏出了一张从“黄金宝藏”世界中得到的防御性卡片，随时准备启动。感谢那个世界，让她学到了不少东西！起码有了基础的自保能力。
骗不到她……
门外，兰斯洛垂下眼帘，表情有点点委屈，满心都是被霍星辰欺骗的忧伤感。说什么只要装作自己是霍星辰，姐姐肯定就会给开门的，到时候就可以好好跟姐姐道歉了。
结果……人家根本不开门！
他心底忧伤，压根儿没想想自己瞎听一个“小朋友”的话有没有什么不对的。
可是，除了因为吓到姐姐，想要跟姐姐道歉之外，他……
还有一件事情，很想、非常想要知道。
“抱歉……我是兰斯洛。”他重新开口，声音低低的，“我有事情想请教你……”
他不抱希望的，毕竟霍星云离开时的神情还历历在目。谁想，过了一会儿，就在他想要离开时，门就打开了。
霍星云看着他的表情瞧不出什么喜怒来，只是带着些紧张。“进来吧。”
兰斯洛跟着她走进屋，顿觉一阵压力山大。
符纸贴满屋，法器窗前镇。
看过电影《僵尸先生》的兰斯洛：QAQ救命，我是不是要凉？
他抿了抿唇，模样温和无害，“我……不会害你的。我没有恶意。”说实话，他要是真有恶意，那些能量微薄的符纸和法器根本杯水车薪。
霍星云“哦”了一声，声音从嗓子中发出来，才感受到自己是有多么的紧张。她“呵呵”笑了两声，“我也……没有恶意。”
两人沉默，一阵尴尬。
霍星云明显是感觉得到这个青年想要说些什么，或者是问些什么的。她想到自己看到那面镜子时的动静，不禁牙疼了一下，问：“你是不是想说些什么？”她原本是要问“你是不是看见了什么”的，但万一兰斯洛实际上并没有看见，岂不是自己暴露了？
就这迂回的提问方式，兰斯洛深觉霍家姐姐简直跟韩启凌是一路货色……不不不！不能这样形容霍星辰的姐姐！
他虽然外表呆萌纯净，但其实内心有若明镜，“是的，我看见了，镜子里的……我。”霍星云刚出动静时他就回头了，那时候霍星云还在盯着镜子，没来得及把视线投向他，于是他在好奇之下，也就偏过眼神朝着霍星云所看的方向看了过去——
然后，愕然。
霍星云心中五味陈杂，“那你知道你是怎么出现的吗？”
兰斯洛回答：“我是轮回世界的本地人。”他的表情有着明显的丧气，“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你能帮我解答吗？”他抬眼看着霍星云，眼中闪亮亮的，是希冀。
霍星云揉了揉额头，问：“你从有意识的时候，就是你自己吗？”
“当然是！”兰斯洛迫不及待地回答，好似想要通过这样的斩钉截铁来证明某些东西。
他从有意识的那一刻起，就身处那个叫做兰斯洛的部族里，是他们老族长的儿子，每一年的冬季，他们都在和恶鬼搏斗，争取生存的机会。
那么真实的每一年和每一天，怎么可能是假的？
霍星云：“那你看到那位先生的时候，有什么特殊一点的感觉吗？”
“……有。”
霍星云心脏猛然提起，“什么感觉？”
“嫉妒，和讨厌。”兰斯洛的语气好像一个被戳破了气的皮球，“他喜欢他，不喜欢我……”越说越难过。
霍星云哭笑不得，“除了这些呢？有没有其他的更特殊的感觉？嗯，比如，感觉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双胞胎兄弟这样的？”
兰斯洛嫌弃：“才不想要这样的兄弟。”
“不过，有时候倒是会很生气，想吃了他，总觉得吃掉他，才会满足。”他皱着眉，想起了某种真正不同寻常的感觉。
“吃了他？”霍星云愣怔了一下，“那不吃呢？”
“不吃？”兰斯洛眼底豁然阴暗了下来，“不吃，就永远空虚，永远饥饿。”
“会不会有自己的东西被人抢了、自己的位置被人占了的感觉？”霍星云试探。
兰斯洛生气了，猛然抬头，平静的灰眸被尖锐的刺刀穿破，声音也陡然凶恶了起来，“他本来就是抢了我的位置！他抢走了我的新娘！”
霍星云惊呆了，“敢问你新娘是谁？”
“当然是霍星辰！”兰斯洛毫不犹豫地回答。
下一刻，霍星云捂住了耳朵。
救命！我不想听！我儿子，不！我弟弟！怎么就结婚了？并且我还不知道？
她神色沮丧，“你走吧，我会劝我弟弟离你们两人都远点的，以后山高水远，江湖不见。”
兰斯洛：“不行。”见霍星云望过来，他眼神坚持，“我已经打进敌人内部了，总会找机会吃掉那家伙，然后把我的新娘抢回来的。”
霍星云冷言冷语：“在那之前，你的新娘会为了他的情人一刀捅死你！”
兰斯洛刚才还凶狠的表情一顿，一种惶然无措漫了上来，怅然不语。
霍星云头疼，问：“要不你先别吃他，搞清楚问题再说？”
兰斯洛拒绝：“不，既然我今天看到了那面镜子，那就更要吃掉他了。”
“万一吃掉他，你就死了呢？”霍星云循循善诱。
“不，一想到吃掉他，我就觉得很满足。”兰斯洛坚持。
霍星云沉默了一下，然后说：“可是这样的话，小辰会伤心。”
兰斯洛沉默了。
是啊，在轮回世界中，所有人都知道那两个人的关系，知道他们之间深厚不可磨灭的羁绊。哪怕在轮回世界中两个人都死不承认，但回到现世后，他们却又都不约而同地承认并表露自己的心迹。
他们深爱对方，不允许谁插足进去。
所以呢？
兰斯洛半垂着头，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的声音闷闷传来，“所以，我就要因为生怕我爱的人难过，而牺牲我的完整了吗？”
霍星云怔然，尝试说服他，也说服自己，“可是，爱本来就是无私的不是么？爱一个人本来就要让对方开心幸福，只要他开心了，你也会开心。”
兰斯洛摇头，“不，我才不开心。”同时，身为鬼魂而对情绪的敏感让他直接拆穿了霍星云，“你自己都没有这样想。否则你不会跟戚寒在一起。”
霍星云那一波给霍星辰改命的操作，改掉的可不止霍星辰一个人的命，更有整个轮回世界尚存的那些人。
这么多的命加起来，足够把她的爱人及对方的家庭气运也拉下水了。戚寒家中尚未出事，只是因为祖上有福，阴德深厚。
霍星云被拆穿了这点心思，毫不纠结，自然而然地把话题继续引回兰斯洛身上。“可你怎么知道是你缺了他，而不是他缺了你呢？”
这话兴许别人听不懂，但兰斯洛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主体的不确定。
空气中他的呼吸约等于零，“所以，你是觉得，他才是主体，而我只是他的一部分？”
他今晚来找霍星云，想要知道的，也不过是这个。
那面镜子俨然成为了他最大的梦魇，令他一向清明的大脑也开始浑浑噩噩的梦魇。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的真实样子并不是你，那该怎么办？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可能只是别人的附庸，那该怎么办？
青年的面容绷了起来，显得十分僵硬，苍白到几近透明。
他坚持道：“我不管。”
杀气和冷气开始替换他原本的温和无害，将整个人染成乌黑。
“我不管，我要吃了他，吃了他，我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