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

  离开沙山小学的时候，刘市长心情不错。

  蒋雪松，罗蓉蓉和学校的孩子们，一直将他们送到停放汽车的路边，才依依惜别。村里的支书和村长，闻言赶了过来，想要留下刘市长和区里的干部一起吃顿饭，刘伟鸿婉拒了。

  他是真没时间。

  计划在两三天之内，要走遍黄沙区所有的已经改造过的偏远山区学校。黄沙区的辖境面积，几乎与夹山区同等，一共九十七个行政村。市教委呈送的整改方案里，第一批列入改造名单的五十七所中小学校舍，有二十三所是在黄沙区的辖境之内。

  刘伟鸿以前主政夹山的时候，一百零三个行政村，他全部都亲自去实地考察过。这一回考察黄沙区，亦不例外。虽然三天时间不成能走遍九十七个行政村，但二十三所学校，是一定要每一所都看到的。

  沙山村是特例，刘伟鸿知道肯定会被列入“最重点工程”。然而其他学校是不是这样，那就难说了。根据刘伟鸿对内地官场的了解和认知，对下面干部的责任心和使命感，绝对不得估计过高。欺上瞒下是常有的事。

  据说在西南某省，曾经产生过这样的事例：总书记亲自看过的农舍，电器设备一应俱全，俨然小康之家。但离这户人家仅仅数百米之遥的农舍，里面依旧是老样子，家徒四壁，空空如也。

  而上辈子，铁腕总理视察处所的时候，某县的粮仓明明是空的，处所干部竟然紧急在其他粮站集结粮食，码得整整齐齐的，制造粮食丰收，府库充盈的假象，公然欺骗一国总理。

  对国家最高领导人，尤其是面对嫉恶如仇的铁腕总理，县里的干部尚且敢明目张胆地作假，浩阳市内的干部，胆量不见得就比其他地区的干部小了。欺瞒一下刘市长，有何不成？

  “刘市长，你看，是不是先回区里去，吃个饭，再向你汇报工作？”

  越野车上，区委书记老伍小心地问道。

  来的时候，越野车上坐了刘伟鸿，向耘和罗蓉蓉，就挤不下区委书记和区长，只能再开一个车。现在罗蓉蓉留在了沙山村，刘伟鸿便请老伍和区长老田上了越野车，一边赶路，一边了解黄沙区的基本情况，算是一举两得。

  刘伟鸿摆了摆手，说道：“不回区里去了，我们直接去武进村那一块。有什么工作，就在车上汇报吧……向耘，你把我们的行程放置，通报一下。”

  “好的！”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向耘便点了颔首，随即开口通报行程。

  跟着刘伟鸿一年多时间，向耘现在也练就了一个好记性，都不消打开笔记本翻阅，此番要去的处所，便一个个从他嘴里报了出来，熟悉得很，没有丝毫的滞窒。其实黄沙区向耘这也是第二次来，这一回的行程，都是和杨亚杰商量好的，地面和路线图，全都印在他的脑海之中了。

  老伍和老田听着，不由目瞪口呆。

  刘市长这是要走遍黄沙区的所有偏远地区啊。

  这可能吗？

  貌似老伍和老田这两位黄沙区的“父母官”，上任时间也不短了，向耘嘴里说的这些村落，也没有一一走遍。

  “刘市长，这个……这个时间放置得是不是太紧了？”

  目瞪口呆了片刻，老伍才吃吃地说道，很隐晦地提出了自己的否决意见。真要是三天时间把这些处所都跑一遍，累也累死了。你刘市长是年轻，咱们可不年轻了。

  区长老田也附和道：“是啊，刘市长，这个，好些村庄都和沙山村一样，欠亨公路的。”

  要是全通了公路还好，大不了是多费点汽油，两条腿不至于吃亏。真要是像去沙山村一样，靠两条腿走，那可怎么得了？

  刘伟鸿淡然说道：“没关系，三天时间要是不敷，咱们就多放置几天。欠亨车就走路。黄沙的情况，比夹山还是要好一点的。夹山一共一百零三个行政村，欠亨公路的就有二十几个。其中仙女寨，需要步行几十里，翻过几座大山才能到。我看过地图了，黄沙区欠亨车的行政村，只有十四个，也没有仙女寨那样在大山深处的村庄，时间上抓紧一点，应该是可以走到的。”

  向耘便弥补了一句：“伍书记，田区长，刘市长在夹山工作的时候，一百零三个村庄，都去看过。”

  老伍和老田便嘶嘶地抽冷气。

  依照后世的话来说，刘伟鸿这也太强悍了！

  一百零三个村，一个不落，全部去过。

  既然市长都有这个决心，区委书记和区长，有什么理由不相陪？

  “刘市长看待工作这样认真负责，真是值得我们大家学习的楷模……”

  老伍便紧着拍了刘市长一记马屁。

  在上级面前，奉承话冲口而出，已经成了干部的本能，几乎完全不受自己的大脑控制了。

  刘伟鸿摆了摆手，说道：“伍书记，田区长，现在谈谈黄沙区的情况吧。我听说，你们前不久去过夹山区取经？”

  “是的是的，刘市长，我和老田都去了。夹山区的转变，真是让人受惊啊，完全可以用日新月异来形容，我们有有点不敢置信……”

  老伍又连忙说道，脸上流露出佩服至极的神情。

  夹山奇迹，就是身边这位年轻市长一手创作发现的，伍书记自然要露出这样的神情，比口头上拍马屁还要管用，还要逼真。

  刘伟鸿说道：“夹山的成长确实比较快，相对而言，黄沙的地理位置和夹山差不多，经济成长方面，速度不尽如人意。”

  伍书记忙即说道：“是的是的，刘市长，关键在于我们思想不敷解放，目光不敷久远啊……尤其是夹山那个工业园，规模已经很大了，路也修得很好，交通很是便利。”

  伍书记这话，有点“皮里阳秋”。自我批评是假，“诉苦”是真。夹山为什么能成长这么快，还不是因为有你刘伟鸿？你能从上边搞到钱，办企业，修公路。咱们可没这个本领。我要是有首都的资源，我也能让黄沙区快速成长起来。

  刘伟鸿双眉微微一蹙，说道：“伍书记，客观困难，每个处所都有。过分强调客观，主观能动性就弱了，这个晦气于解放思想。什么叫解放思想？就是要多开动脑筋，多想体例。”

  伍书记和田区长便诺诺连声，眼里闪过一抹尴尬之意。

  尽管他们心里依旧有些不大服气，但在如此强势逼人的市长面前，脸上是绝对不敢带出半点来的。连市委政法委书记都说拿下就拿下了，在刘伟鸿眼里，他们算得什么？

  刘伟鸿暗暗叹了口气。

  黄沙区这两位主政者，较之他去夹山之前的熊光荣和马吉昌他们还要糟糕，思维模式还完全停留在计划经济时代，一切都以上级的意志为转移，平日里就是在维持着处所的局面，不要出什么乱子就算尽到职责了。

  不过刘伟鸿也知道，这不得完全怪这些基层干部不得力。转变思想，是一个持久的过程，绝不是喊几句口号，发几个文件，就能凑效的。否则中央也不会在大力提倡解放思想的同时，提出大力培养提拔年轻干部，加快干部知识化年轻化的进程。

  有个时候，脑袋确实不是那么好换的，远不如换人来得那么便捷。

  只是眼下，刘伟鸿自然也不成能将思维老化的干部全都换失落，那样的话，差不多浩阳市的基层干部要换失落百分之八十以上。不要说他只是市长，不管官帽子，就算他是市委书记，这样的大动作也不得做。

  那会乱套的。

  还到手把手地教这些思维僵化的干部，尽可能开动他们的脑筋。

  “伍书记，田区长，夹山正在规画修路的事，你们清楚吗？”

  刘伟鸿换上了一种比较和蔼的语气，问道，微蹙的双眉自然也舒展开了。他今天是来实地考察的，不是来“训人”的。

  伍书记和田区长以眼睛的余光交流了一下，伍书记说道：“是的，刘市长，我们听说过。据说夹山要搞一个公路网格化的工程，争取在三年之内，全区每个村都通公路，还要修三条主干线……”

  “这就对了，你们二位有没有从中看出点名堂来？”

  刘伟鸿启发道。

  伍书记就搔了搔头，说道：“刘市长，这个，我们没钱啊……要是有钱，我们也筹算把区里到市里的公路翻修一下。”

  刘伟鸿微微一笑，说道：“伍书记，黄沙到市里，四十公里。黄沙到夹山，二十三公里，其中有十三公里的地段，在夹山境内。你们有没有想过，先修这十公里的道路，和夹山的公路网连接起来。把这个作为主干线来成长，你们就有可能无偿使用夹山的公路网络！夹山已经成长起来，很多商品，不一定要往市里去交易，就在夹山交易，路途近，省事，也能赚到钱。”

  老伍和老田马上瞪大了眼睛。

  还可以这样子搞的？

  他们以前可是真的从没有这样想过问题！

  可是仔细在脑海里转悠一下，刘市长这个提议，却也其实不是没有事理的。所谓解放思想，还真不是说着好玩的，有着十分现实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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