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秋维维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吞了吞口水，表现得简直跟听见摇铃就准备进食的汪星人没有什么区别，意识到这一点后，经纪人心中的悲伤越发难以克制……
前天杨柳买了一根牛大骨和几根牛筋，她将一部分斩断的大骨连骨带肉清洗干净，跟装有各种调味料和药材的纱袋一起放入锅中熬煮，开锅后分几次撇清泡沫。待骨酥肉烂，将落下来的好肉捞出，用独家秘方跟牛筋一起做成酱货，至于大骨，滴几滴醋，转成小火继续煮。
四个小时之后，骨汤已经一色的浓白，表面还轻轻飘浮着一层牛油，鲜香的味道直接穿透鼻腔，简直能把魂儿顶出天灵盖去！
面也是杨柳自己抻的拉面，跟买的机械加工面不同，略略粗糙的表面能够更充分地饱吸汤汁，反复揉过多次之后，面条劲道又弹牙，咬一口，满满的都是朴实而厚重的好味道。
头一天的骨汤在次日加入前日单独留下的大骨继续熬煮，新旧交替的味道相互叠加，越发回味无穷，就是光喝汤，饭量一向不大的秋维维都能一口气干两大碗，简直不科学……
微微发黄的面条安安静静的伏在浓稠的酱汁中，顶上趴着一小撮爽口的榨菜丁，周围一圈儿疏密有秩的摆了些红褐色的酱牛肉、酱牛筋，贴碗边还有两颗青翠欲滴的油菜，挑起面条轻轻咬一下……那是一种忍不住跳脚拍桌子的美味！
第无数次放弃抵抗的秋维维稀里哗啦吃完一碗面，仰着脖子将汤汁喝的一点不剩，然后瘫在椅子上，拍打着自己微微鼓起的肚皮感叹，“太舒服了！”
她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国内国外、高档低档，吃过的面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眼前这一碗也不过是最普通不过的汤、面、肉的组合，甚至还比绝大多数的面铺少了葱花香菜什么的呢，可怎么就会这么好吃呢？
只是吃一碗面，她竟然觉得特幸福！有种人生如此，夫复何求的满足！
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看向正小口喝汤的杨柳，越发想不通，既然有这么一手好厨艺，这姑娘以前到底是怎么能忍得住一声不吭跟着大家吃盒饭的？
时年久逢大旱，滴雨不下、颗粒无收，饿殍遍野，连龟裂的地面上钻出的小草都被饥民扒出来吃掉，路边的树木也被撸掉叶子、剥下树皮……
家里上下九口人饿死七口，只剩命大的杨柳和弟弟相依为命，饿的眼睛发绿，割破指头吮自己的血。
有过那样的经历，杨柳从来不敢不尊重食物，什么钱，什么名，什么流芳百世，什么遗臭万年……当你饿的即将死去，这些统统一文不值。
她眉眼弯弯，嘴角含着笑，小口小口的吃面，小口小口的喝汤，每一口都让它们在口腔中打个转儿，充分释放了美味之后才吞下肚。
啊，真好啊。
只要你还活着，只要还能有东西可吃，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
赶了第二天一大早的航班去拍摄地，到的时候差不多下午一点，去酒店里安顿好就过两点了，然后再跟导演做最后的协调，一夜无梦。
次日一早，摄制组来的时候天还刚蒙蒙亮，一群人乘电梯上去敲门却扑了个空。正当大家满头雾水的，路过的服务人员笑着说，“请问是找杨柳小姐吗？我刚才就看见她下去了，现在的话应该在早餐厅。”
早餐厅？现在才六点刚过呀！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不都应该是很喜欢睡懒觉的么，尤其现在天气这么冷，他们之所以选择这么早过来，也是存着搞突袭的意思在的。
围观平时衣冠整齐的偶像睡眼惺忪、蓬头垢面什么的，最有成就感了！之前三期的嘉宾就让他们在梦里逮住两个……
于是一行人又呼啦啦折回去，进了餐厅之后，果然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正埋头吃包子的杨柳。
“哦，”杨柳有点惊讶，抬手看了下腕表说，“大家来得好早。”
众人无语，心道你也知道早呀，得了，挺吸引眼球的一个爆点没了……
一群人都盯着自己吃饭，杨柳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不觉加快了进餐速度。
本来她选择早起，除了要赶早去市场采购之外，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怕让摄制组顶着寒风来了还要干等。没成想，紧赶慢赶的，还是给人家堵在餐桌上，怪不好意思的。
见她从刚才的细嚼慢咽骤然提升为狼吞虎咽，跟过来派发经费的导演也觉得挺尴尬，连忙说，“不着急，慢点吃。”
话虽如此，可杨柳肯定不可能当着镜头跟品下午茶似的折腾，当即三口两口的咬碎了包子咽下去，又使劲吹了吹还冒着滚滚白汽的粥，一仰脖灌了进去，然后特别豪爽的用纸巾抹抹嘴巴，“行了！”
摄制组：“=口=！！”
此处绝对应该在她脑袋顶上加一行血淋淋的字幕：“女壮士！”
短暂的震惊过后，导演拿着一个纸信封上前，“咳，杨柳，现在我向你派发经费，挑战正式开始。”
杨柳点点头，接过信封，右手拇指和食指在桌面上蘸了点水，二话不说就开始数钱。
导演：“……”
好歹我们也是全国性的节目，真心不会这么不要脸的克扣的！
数完了钱，确认无误之后，杨柳就穿上厚重的羽绒服，带了绒线帽后又把外面的羽绒服帽子扣上，正式出发。
直到这会儿，外面的天空也还带着几分沉甸甸乌压压的黑，路上几乎没什么行人。
本来就冷，起早了更冷，一开口都是明显的白色水汽，没一会儿露在外面的鼻子就冻红了。
导演明知故问，“足足有一天的时间呢，需要起这么早吗？”
杨柳笑笑，“卖货的比我起得更早呢，大半夜就动身了，不早点就买不到新鲜的了。”
导演点点头，冲她竖了个大拇指，“那好，出发！”
因为一期只有一位嘉宾，所以除了摄像师之外，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的话，导演也会跟随，只不过杨柳和固定摄像师在前面一辆车，其余工作人员另一辆车。
来之前杨柳就已经查好了本地最大的农贸市场，来了之后又跟酒店工作人员反复确认过，因此上车之后就招呼司机直奔目的地。
好歹是过来五星级酒店拉人，司机一听她报地名先就愣了下，估计是没见过住这儿的客人披星戴月往那种地方去的。
等摄像师坐到副驾驶上，司机这才恍然大悟的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发动汽车，“我知道，你们这是录节目对吧？”
后期节目播放的时候，摄像师身上就冒出来一句话，“您还真懂。”
见杨柳点头，司机也乐呵呵的冲摄像师摆摆手，然后一脸满足，“活了大半辈子了，借你们个光，也上回电视。”
杨柳和摄像师看的直冒冷汗，心道这天黑路滑的，您倒是两只手开车啊喂！
农贸市场距离这里挺远，大概这司机健谈，又或者只是纯粹的想多蹭点镜头，一路上那话匣子就没关过，“小姑娘，看你挺面熟啊，大明星吧？”
杨柳挺不好意思的摆摆手，“就是混口饭吃，您这么说我臊得慌。”
司机呵呵一笑，自说自话，“当明星好啊，风光，挣得也多，见世面。不像我们，一天到晚累死累活不过几百块钱，末了也剩不下什么，没前途不说，最后还落一身病。”
面对这种谈话内容，你实在是不好附和，也不好反驳，只能干笑。
司机师傅倒是说的挺起劲，高谈阔论的，最后不知怎么的还唱起来，摇头晃脑特别带感。
杨柳一开始还能集中精力应付，可后来就不行了，逐渐神游天外。
原主本来就有点晕机，她来了之后更严重了，昨天从飞机上下来就先去卫生间吐了一回，晚饭都没吃，折腾了大半宿才迷迷糊糊睡下，今天又起了个大早。这会儿坐在车上，暖暖和和、晃晃悠悠的，耳边又一直有道催眠曲似的沙哑嗓子，杨柳就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脑袋也一点点垂了下去。
见她开始打瞌睡，摄像师反倒来了精神，调焦之后对准了猛拍……
在车上晃悠了半个多小时，外面的天都亮了，出租车这才到站。然后一听价格，杨柳整个人都跟被泼了一盆冰水似的，完全清醒了。
“多，多少钱？！”
司机师傅笑眯眯的敲了敲计价器，“118，童叟无欺，看你小姑娘家家的也不容易，就算你115.”
抽出去两张粉红色钞票的时候，杨柳的一颗心都在滴血，这还没开始呢，一大笔钱就出去了！早知道，她，她就凌晨起来，然后一路跑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