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六
夜幕深深,天上星子密布,沈家大宅一片灯火通明。
书房,沈伯庸默立在窗前许久,神情莫测,不知心中做什么打算。
良久,有敲门声传来,敲门声之后便是人声,“老爷,您叫我?”
“进”,沈伯庸头也不回道,在门外之人推门进来后他早已坐回书桌前。
进来的人是管家。管家在送沈青梧去了祠堂之后,便立即回来复命了。
他恭敬地站在一旁,等待着沈伯庸新的指示。
“刚刚前院怎么那般吵闹?”沈伯庸靠在椅背上翻着书,不甚在意地道。
“二小姐头被砸破了!”管家陈述事实,既不添油,也不加醋。
“怎么”,沈父翻书地速度仍旧不急不缓,连头都没有抬起过,连语气也不过是公事公办,听不出有什么情绪的变化。
管家自然知无不言将自己所知晓地前因后果皆道了出来。
“二小姐辱骂大小姐,大小姐气不过将碗砸在了二小姐头上,将二小姐头砸破了。”
沈伯庸轻咦出声,转而将书往桌前一扔,也不发表对此事的看法,转而说:“你觉得老二这孩子怎么样。”
沈伯庸嘴里的老二即沈青梧,她在沈府众多兄弟姐妹中排第二,已年过十八,在过几月便是她十九岁的生日了。若非之前和贺家的贺修齐有婚约在身,她这年纪连孩子都该该有了。
而贺家则是宜县有名的书香世家,财富虽不如沈家,但极有威望,沈伯庸原对沈贺两家的这次联姻极为看好,却不曾想到对方会中途毁约,不顾及两家世代的交情,还让沈家因此蒙羞,所以他嘴上虽未说什么,但却真真恨上了贺家。
香炉内有氤氲地香雾冒出,檀木香熏渐渐在空气中弥散,沈伯庸深吸了一口气,静待管家的回答。
“大小姐变了许多”,管家老实回答道。
“你也觉得她变了?”
管家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跟了沈伯庸三十多年,他再了解沈伯庸不过了,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他心中有一杆秤横着。显然,沈伯庸如今心中已经有了很清晰的答案,并不需要他在多嘴多舌。
果然沈伯庸对此事并未深究,只是笑笑就揭过去了。
“三天后郭少帅会莅临府上,你好生准备接待事宜,切记那天所以闲杂人等一应回避,万不可冲撞了郭少帅,不然后果不是我们沈府所能承担的。还有,吩咐大夫人替大小姐剪裁几套合身的衣服送过去。”
管家应喏之后,沈伯庸已没有事吩咐,便叫他退了下去。
如此偌大的书房里又只剩下沈伯庸一人,他看了眼桌上红底金纹的拜贴,眼中闪过精光。
而此时沈青梧尚不知,她已被沈伯庸盯上了。
沈伯庸是个极有野心的人,这乱世之中,若想让沈家更上一层楼,能和军.方势力联合是再好不过的。原本他是不敢妄想同省城霸主郭家扯上什么关系的。
毕竟沈家虽然财大气粗,但到底也只是在小小的宜县有名,若是出了宜县,去到省城,他沈家连小小的浪花都溅不起。
他即使有心,可没有渠道也无法。可如今形势不同,郭少帅郭子奕为了古墓里的宝贝主动来了宜县,他自然不能错过这同郭家扯上关系的机会。
而想要与郭家长久稳定结交的方式便只有联姻一条途径。他自然不会奢求自己女儿能明媒正娶地嫁过去,但做姨太太的希望还是有的。
如今这几个女儿里,他原本最看好的是老四沈青瑶,可也不过是矮子里挑高个,也不尽如人意,说到底她只是庶出的女儿,身份确实有些低了。
奈何沈青梧是个懦弱的性子,沈青桐又是个拎不清的,她们还肩负不起振兴沈家大任。
可今天沈青梧的一番表现,却令他着实令眼相看,使他不得不重新衡量她的价值,这番算计下来,沈伯庸动了将沈青梧推出去的打算。
清晨,第一缕晨光透过厚重的云层照耀在大地上,天渐渐明朗起来。
祠堂里萦绕浓郁的香火气息,极为冷清。当第一声鸡鸣声响起来时,看守之人喊了声:“大小姐,时辰已到,可以起身了。”
沈青梧睁开了闭着的眸子,原本滴溜溜地清水眼已失了往日里的□□,暗淡无光,嘴唇苍白地瞧不出一丝血色,青丝亦凌乱的披在身后,好不狼狈。
她没有立即站起来,而是翻身坐在蒲团之上,那双腿早已麻木的失去了知觉。
良久,等血液流通,感觉慢慢回笼后,她才勉强站了起来,可难免又是眼前又是一阵晕眩,她忙扶住柱子,缓了好一会才勉强将那阵晕眩压了下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看守之人递给她一竹签,沈青梧接过竹签,在扫过竹签上的红字时目光一凝。
“莫问缘起,莫问归路。”
她目色复杂地瞧了眼这位不甚起眼的看守之人,那人早已在一旁专心致志糊起了白色的纸灯笼。
她将竹签握在手上,没同对方打一声招呼便往外走去。
刚拉开祠堂厚重的大门,沈青梧深吸了一口没有烟火气息的新鲜空气,不觉心旷神怡,因见了外面的绿株,她眼里的疲倦也少了些许。
她忽感觉脚下有东西在挠她,低头一看,却见是团子用嘴咬着她的群摆。
见着团子,心情不觉大好,她直接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团子身上的的伤口许多已结痂了,但伤口处的毛却全被剪掉了,所以看上去似只癞子狗似的,丑兮兮的。
这时豆蔻亦从柱子后面探出头来,眼睛比她这跪了一晚上的人还要红。
她叫上豆蔻,往自己院子里走去,中间问道:“豆蔻,什么时候过来的。”
“我刚来,小姐就出来了。”
沈青梧只轻笑出声,倒也没揭穿她,豆蔻这丫头顶不会说谎,每次说谎不是结结巴巴,就是目光闪躲。
“昨天一天出了那么多汗,也没有赶上时间洗澡,身上怪油腻的,回去后可要先洗个澡才行。”
她先是和豆蔻说完,然后才揉了揉团子的脑袋,责怪道:“团子,别舔我手,脏不脏,你是猫,可不是狗。”
沈青梧虽是骂团子,但语气里到无多少责怪的意思,反而还是有些心疼它的。
豆蔻一直跟在她后头,忽抬头道:“小姐,昨夜你不在,团子跟发了疯似的往外面跑,我拦也拦不住,还是让他给跑出来了。”
说完豆蔻看了团子一眼,不知怎的觉得这丑家伙比以前顺眼些了,她似乎有些理解小姐为何会这么在乎这个小家伙了。
“所以你们就在外面等了一晚上。”
她话音刚落,豆蔻忙低下头,将眼里的泪意强压了下去,半晌,才带着鼻音道:“小姐,你若是出事了,豆蔻怎么办。”
沈青梧脚步微顿,有些无奈道:“豆蔻,你要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好自己,如何也不会让自己吃亏的。你自己也是,以后若我不在你身边,你亦要保护好自己。”
“小姐,为什么你会不在?”
沈青梧沉默半晌,到底没有回答豆蔻的问题。
直到回到院子里后,沈青梧总算能将身上的油腻洗一洗了。
等她从隔间出来后,却发现屋子里多了一人,来人原来是三姨太。
沈青梧吩咐豆蔻带团子去院子里玩之后,便同三姨太打了声招呼。
三姨太如人二十来岁,比沈青越还要小上一岁。她人年轻又漂亮,脸蛋似朵娇花,可惜身世不好,是下九流的戏班子出身的。沈父将她抬回家之前一直是戏班子里的台柱子,身姿唱腔一样不差。
被沈父抬回来后,因为年轻漂亮,所以还是很得沈父的喜爱,但这是个聪明人,不会做那等恃宠而骄的事情,所以虽然招人眼红,但尚算平稳。
沈青梧总觉得今儿个三姨太这身打扮同往常不太一样。
以往时候,三姨太的穿着极尽素雅,身上极少佩戴首饰。
如今她虽穿得也淡雅,但到底多了许多鲜艳的花色,且戴了不少首饰,一看便是精心打扮过的。
她不知三姨太找她所谓何故,便也不多言,在那里扒拉着湿漉漉的长发。
好一会,三姨太道:“青梧,昨晚被罚了一夜,身子可还受得住。”
“不过是一夜未睡罢了,我受得住的,多谢你关心了。”
不知为何,沈青梧总觉得三姨太来找她并非只是单纯地关心她,似乎还有其他目的。不过她没戳破。
两人又寒暄了好一会,三姨太才道:“大少爷今天回来,你不出去迎一迎吗?”
沈青梧轻咦了声,她是真不知今天沈青越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