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春归

  正厅里已经摆下了一桌酒席，曾掌柜居中而坐，旁边是几个生面孔。

  但从他们的交谈中，崇大很快就知道了这几位的身份，原来这几位是史家低一级的掌柜，手里只管着一两间铺子。

  其中一个站起身，对曾掌柜拍着马屁。

  “要说咱们这些人里，也就曾掌柜最有头脑，也最讲义气。”那人端起酒杯，对着曾掌柜道：“没有您的提携，就没有我郭东子的今天。我敬您一杯！”

  曾掌柜满脸笑容的接下酒，一饮而尽，然后说道：“兄弟几个的心意我懂，要不怎么会单把你们几个找来？”

  说罢，他又叹息一声，然后道：“要说跟着老主子，我二话没有，绝对是忠心不二。可问题是老主子没了，只剩下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姐。俗话说商场如战场，她一个女孩子，怎么可能支撑得起这么大一片家业？”

  曾掌柜说完，转头看看众人的神色，见大家都认同的点点头，然后又继续说道：“不用别人惦记，恐怕过不了多久，她自己就先败光这些家业了。到那时，咱们这些人只能跟着一起倒霉。”

  众人纷纷点头。到了那时，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这些铺子被贱价卖掉。而他们这些掌柜的，或是另谋出路，或是跟着铺子一起走。可谁家买了新铺子，还会用原来的旧人？肯定是要换上自己的心腹之人才对。

  众人想到暗淡的前景，纷纷摇头叹息。

  曾掌柜看看情形差不多了，这才说道：“我本想着一个人走，可想着众位跟随我多年，都是贴心贴肺的好兄弟，有了好事儿不通知大家一声，实在是过意不去，所以今日把大家请来，一是喝酒叙旧，二来也是给兄弟们指条明路。有愿意跟随我的，咱们兄弟就一起，有肉同吃，有酒同喝！”

  崇大趴在屋檐上，听着里头的曾掌柜鼓动大伙儿反水，心中庆幸。幸好有我听着了，要不然，就凭那个小东家的单纯，恐怕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不过也不一定，就看她今天的机灵劲儿，或许还能与这些掌柜的拼上一拼。

  崇大正想着管彤要是知道了这些掌柜的谋算，会作何反应的时候，就见下面屋子里，一个白脸儿的掌柜伸出筷子，夹起那只被他咬了一口的鸡腿儿，上面的牙印子正对着曾掌柜的方向。

  崇大一惊，暗暗祈祷那鸡腿儿的异常别被人发现。就听曾掌柜问道：“杨贵儿，你也说说你的意思。”

  曾掌柜叫的杨贵儿，正是夹着鸡腿儿的那位。被曾掌柜突然点名，他手里的筷子一哆嗦，鸡腿儿又掉回盘子里。

  房上的崇大也跟着松了口气，又细听下面人的声音。

  “我……我没什么可说的，你们怎样，我便怎样。”

  曾掌柜最喜欢这样听话的，当即笑起来。

  其余众人也纷纷表态，表示愿意追随曾掌柜。

  酒桌上的气氛越来越热烈，屋檐上的崇大却是越听越来火。真是一群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吃着史家的，拿着史家的，反过来还害史家。这种人渣，宰了都嫌脏手。

  崇大从房上翻下来，跳进了刚才那个院子，再次摸进了厨房。

  屋子里的人做好了饭菜，不知跑到哪儿躲懒去了。

  崇大四处看看，准备给这些王八蛋喂点佐料。可是东瞧西瞧，却找不到下手的东西。

  旁边有个柜子，崇大打开，只翻出一袋子面粉和一袋子米，还有几个鸡蛋藏在里头。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突然感觉面袋子后面有动静。

  他撩开袋子，见有一窝刚刚出生不久的粉嫩嫩的小耗子藏在后头。

  崇大嘿嘿一笑，拎起一只，夹在了一盘子刚蒸好的红枣发糕里。

  不久，后宅传来一声女子极具恐怖的尖叫。那尖叫声的最后带着一个钩子，显然是人被吓晕之前发出的最后音节。

  听崇大说完事情的经过，管彤噗嗤一声笑出来。

  看崇大朴实的长相，管彤怎么也想象不出他做这些坏小子的行径时，是何种情形。

  不过听他说的精彩，管彤心中也很解气。

  崇大等她笑罢，试探的问道：“东家，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管彤想想，摇头道：“什么也不用做，你只管继续跟着他就行。”

  崇大听完大笑，答应着出去了。

  小叶有些不明白，问道：“小姐，那些掌柜的如此可恶，您怎得不让崇大去报官？”

  管彤笑而不言，只吩咐她去招呼钱家三姐妹来吃饭。

  钱若华自那日被管彤点破心事之后，便总是有意无意的躲着管彤，生怕她再提起，更怕被别人知道。

  没想到过了几日，竟然一点动静也没有，这让她非常诧异。

  往日里，别说有这么大的把柄在手了，就是毫无道理的事儿，史管彤也会拽着诗文，搅出几分道理来，然后便是肆无忌惮的嘲讽。

  如今有了这么好的笑料，她怎得反而没了动静？莫非是憋着找机会，当面羞辱自己？

  正胡思乱想间，就听门外有若光、若吟姐妹进来。

  “管彤表姐叫我们过去用饭呢，姐姐怎么还没穿大衣服？”

  二小姐钱若光边说边拿起旁边的一件比甲，递给钱若华。

  钱若华现在躲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上赶着送去给人羞辱？因此，她拍掉比甲，生气的说道：“要去你们去吧，我不饿。”

  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会不饿？姐妹两个相视一眼，不知道大姐姐这是在生什么气。

  钱若华见二人有张口要问的意思，急忙起身打断她们，将二人往门外推去。

  “快走快走，我累了，要休息一会儿。”

  姐妹二人被稀里糊涂的推到门口，却见门外站着一人，正是等得不耐烦了便亲自来请她们姐妹的史管彤。

  “表姐，您怎么过来了！”

  听到声音，钱若华吓了一跳，转身就往屋里走。

  管彤伸手挡住门板，稍一用力，把正要关门的钱若华推到了一边。

  “怎么，不敢见我了？”

  “哪……哪有！”

  钱若华嘴硬，身子却向屋里退去。

  她真后悔自己那天去单独见她，更后悔被对方看破了自己的心事。这事要被别人知道了，必会笑话死她；更要命的事，若被祖母和母亲知道了，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钱若华越想越怕，额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知道怕就好。管彤心想，知道怕就还有挽救的机会。

  出了一个名声尽毁的外孙女已经够了，再不能把这个钱家大小姐再搭进去。否则，外祖母恐怕真的要被气死了。

  管彤叹息一声，说道：“放心吧，那日的事情，我已经尽忘了。”

  听完管彤的话，钱若华不可思议的回过头。

  她是什么意思，是放过我了么？怎么会！她怎么会如此好心！

  可不管她信与不信，管彤在说了这一句之后，果然再不提起那日之事。

  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姐妹几个欢欢喜喜吃饭的时候，有个异常突兀的声音传来。

  “苏公子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