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春归

  崇大看着他的背影，轻轻摇摇头，转身进了史家大门。对于苏公子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公子，崇大能点拨几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让他再多用心思，是不可能的了。

  回了自己的屋子，崇大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喝起来。

  茶不算太好，主要是煮茶的水太普通了些。茶杯刚放下，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这么晚了，会是谁？

  崇大没起身，先问一句：“谁呀？”

  门外响起大山子的声音。

  “头儿，史管家来了。”

  史管家？想必是来问那些掌柜的情况。崇大起身开了门，乐呵呵的把史管家接进屋里。

  大山子很有眼色的给管家倒了茶，又给崇大也续了一杯，这才退后几步，站在了门边。

  “这么晚了，福伯还不睡么？”

  福伯叹道：“家里人口少，咱们这些人，就得多经着点心。我刚刚把各处都巡视了一遍，正好走到你这儿。”福伯抿了口茶，脸上露出笑容：“不错啊，你这儿的茶可比我喝的还强几分。”

  崇大嘿嘿一笑，“没别的嗜好，就爱喝个好茶。昨儿刚买的，您要尝着好，我给您包一包去。”

  崇大边说边站起身，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包茶叶，双手递给福伯。

  福伯笑道：“这怎么好意思！这茶得不少银子的吧！”

  “不值什么，难得您老也好这口。再说您老也知道，东家上次赏的那些银子，够我喝不少日子的啦！”崇大摸摸脑袋，露出一脸憨笑。

  福伯微笑点头，小姐的确是个手松的。这次回来，小姐懂事了不少，对他们这些下人也亲和了不少。原本他肯如此卖力的守护这个家，全是看在当年老爷和夫人的面子上。如今嘛，小姐这么懂事了，他当然更要多尽一份儿心。

  “你说的不错，小姐为人亲善，只可惜是个命苦的。小姐一个人支撑门户不易，咱们大家能帮她，就尽力帮帮吧。再者说，史家好了，咱们大家就都好了！”

  崇大听到福伯发自真心的感慨，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个小姑娘还真能笼络人心。

  崇大拿起茶壶，给两人又倒了一杯。突然，他脑子一动。不对，福伯可是这里的老管家了，要说他对史家的情分，大多还是来自当初的史家老爷和夫人，还说的过去。

  刚想到这里，就听福伯继续说道：“当初老爷和夫人在时，也是个亲善的。那时候小姐还小，少不更事。如今老爷夫人不在了，小姐倒是真的长大了！”

  福伯叹息一声，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才问起那些铺子里的情形。

  自从管彤吩咐了以后，崇大很快就把人派去了各个铺子。那些人白日里帮着看店，晚上就住在铺子里，倒是果真多了一层安全。

  那些掌柜们原本在自己的铺子里很是随意，可自从这些人来了以后，人人都谨慎勤勉起来。有那爱偷奸耍滑的，也都收敛了几分。如此一来，店里的生意倒更好了。

  因为管彤平日里极少出门，所以崇大白日都很清闲，一有时间他就去那些铺子里巡视一番。虽然打着关心店面安全的旗号，可这一走一遛，其他的情况自然也就能见着不少。因此，那些掌柜的反而对他愈发恭敬起来。

  福伯来找他，自然也是想问问那些掌柜们的情况。崇大也不隐瞒，把各店里的情况详细说了一番。然后问道：“我看其它的店铺都不及那些盐铺的利润高。史大人当初置下这些铺子，可真有先见之明。”

  福伯闻言却哈哈笑起来，“那你可真说错了。那些盐铺粮铺可不是老爷置办的，那可都是夫人的嫁妆。”

  “夫人的嫁妆？”崇大有些惊讶。他见史家一半的产业都是盐铺粮铺，还以为是因为史大人生前借助职务之便，暗中置办下的。没想到竟然是夫人的嫁妆，这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福伯叹道：“老爷生前可是个奉公守法的，怎么可能占官家的便宜？夫人出身太原府首富的钱家。你恐怕还不知道，这钱家就是从盐上发的家，可以说是咱们这里最大的盐商。所以夫人陪嫁的嫁妆铺子，基本都是盐铺子。”

  崇大恍然，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的，看来他之前是想岔了，今后之事恐怕要重新捋顺一番。

  送走了福伯，崇大坐回到桌子旁，若有所思。

  没了外人，大山子恢复了原来的肃然，低声对崇大说道：“主子，老家来消息了，请您尽快回去。”

  崇大也一改往日嬉笑的形象，那张平庸的脸上竟带出几分威严。他沉声问道：“可知道是什么事儿么？”

  见大山子摇头，崇大起身，背着手沉思半晌，这才吩咐道：“告诉家里，等这里的事儿解决了，我再回去。有什么要办的，叫他们传过来就好。”

  大山子领命，躬身退出屋子。

  …………

  苏卓远回到家中，进门就把自己扔到床榻上。他千想万想，没想到问题出在自己的母亲身上。

  当初他与史家小姐交往，父母可都是首肯了的。没想到史家刚刚出了事儿，爹娘就改了主意。难道他们平素教导自己的那些，都是随便说说的么？怎么事到临头，竟把礼义廉耻都抛之脑后了呢？

  苏卓远第一次感到深深的迷茫，仿佛一瞬间，他心中铸造了多年的道德之墙瞬间倒塌，再也扶不起来了。

  苏卓远辗转反侧，整整一晚都睡意全无，直到东方吐出鱼肚白，他才迷迷糊糊睡过去。没想到这一睡，竟然睡了大半天，直到傍晚时分才醒过来。

  “苏墨，怎么不叫我！”苏卓远声音里带着怒气，脸色也很难看。他正要去找母亲问个明白，没想到却睡了这么久。

  “少爷，您连着多日赶路，再不好好休息一下，身体会吃不消的。”苏沫小心翼翼的回答，然后急忙端上饭菜，说道：“夫人一直吩咐人备着，还是热的。”

  喷香的饭菜端上来，苏卓远却一口也吃不下。他简单洗漱了一番，直奔母亲的院子而去。

  他已经憋了很久了，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要了解事情的真相，再不能如此糊里糊涂，被蒙在鼓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