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猎杀者
那是一个一边看手机,一边抽香烟的人。
一名身穿纯黑色军服的年轻男人,平躺在昂贵的真皮制躺椅上,对着老式手机终端的屏幕,带着白色军用手套的手指不停点动。
这里是埃罗星地平线上方31000km,行星同步轨道,殖民太空站商务区。
军服男人身处在一个巨大的密封房间,银灰色的纯合金铸造,占地1000㎡。
躺椅处在合金房间的尽头,右手边的合金地板上,置放着一座直径15m的巨大球状物体,通体纯黑,表面光滑,反射锃亮的光泽,在球体的背面,分布着两排黝黑的圆形孔洞,共有6个,呈同心排列,功能不明。
在男人躺椅的左扶手边,是透明的强化石英体墙壁,视线穿过墙壁,能看到炫丽的星河。
姆林的恒星风由冕洞吹出,与真空中的元素气体发生碰撞,在恒星引力轨道上形成巨大而闪耀的宇宙气体洞穴,更远处的坐标,罗塞、阿里曼、洛兹里克三座殖民星交相辉映,呈现三枚球形天体串联的奇观,闪烁蔚蓝的光芒,构成一幅广阔而壮丽的画面。
随着太空站运转,男人的座下传来微微的震感,他的身体脱离坐垫,仍是平躺的姿态,缓缓向上空漂浮。
男人似有察觉,手中的手机终端凭空消失,侧头看向下方。
视角转换,一枚色彩斑驳的行星,缓缓上升,占据石英墙体大半的画面。
埃罗!
视距有限,仅凭肉眼观测,只看到行星球面的一半,一道巨大的大气弧线组成上段画面,切断背景的星空,透过靛紫色和橘红色混杂的大气圈,能看到圈内米黄色的云层、以及纯黑色的海平面。
靛紫色与橘红色,来自于大气成分的碘、氮污染,不断翻卷的米黄色的云层,是荒野中的沙漠风暴,纯黑色的海平面,则是埃塞里斯,死去的海洋尸骸。
“我回来了,埃罗。”凝视这样一幅熟悉的画面,军服男人的眼中泛起一抹温柔的情感:“50年过去,你还是那样美。”
“安德鲁!”男人的表情变化,年轻的面孔显露狰狞,口中喃喃自语:“50年了,我等待这一天,等了足足50年!这一次,你一定要为那15万平民的血债付出代价!”
“你杀我15万,我就杀你1500万!”
男人恢复站立,璀璨的恒星光穿透石英墙,照在他的胸前的金属军徽上,显露出一串冰冷的字符。
“达贡神国第三舰队总指挥官,上校,斯文。”
“滴滴滴……”电子门铃声不合时宜的响起。
“请进。”斯文视线并未移动,仍然凝望着眼前的行星大气。
合金空间的另一头,开启一扇小型电子闸门,一名身穿深蓝制服的男职员走进来,神态肃然,说:“报告斯文上校!星海的服务器组件已经全部接收,请您查验!”
被称作斯文的男人伸出手指,闭起眼睛,敲了三下额头,随着他的动作,他身旁巨大的黑色球体忽然开始闪烁光芒,传出沉闷的机械运转声。
噪声只持续10秒,斯文放下手指,睁开眼睛:“没有问题,这35年来,你们星海公司一直做得很好,那帮帝国猪怎么也想不到,闻名姆林的虚拟游戏,会成为这场入侵战役的武器之一。”
“现在即刻开始安装吧,一定要赶在白式模拟赛结束之前完成。”斯文话音一顿,说:“还有,待会把这件事转告伞内。”
“这个……”蓝制服的男职员面露犹豫,语气迟疑。
“怎么?发生什么事了?”斯文转身,巨大的白色球体跟着转动,射出一道蔚蓝的光束,锁定男职员的脸。
“报告上校!属下刚刚接到消息,加奈中尉已被击杀,一起死亡的还有伞内的全部武装人员,目前伞内只有士官康德和一部分信息人员仍然健在。”蓝制服男职员话音一顿,表情担忧:“伞内的入侵任务……可能已被埃罗的守军察觉!他们急需要支援!”
“嗯。”斯文的神色未变,平静说:“加奈女士,是一名非常有魅力的淑女、出色的舰长、忠诚的神国军人、虔诚的教徒……她的死,实在让人感到遗憾。”
斯文抬起夹烟的左手,浅浅吸一口,说:“我受将军的委任,被临时调拨到这里,虽然还不太熟悉埃罗部队的情况,但是大抵也能猜到,你们一定都因为这件事沉浸在悲痛中。”
闻言,蓝制服的男职员面容悲戚,流露不甘的神色:“上校,我还是不愿相信,加奈长官,怎么会死?!一定是搞错了!”
“你能感到痛苦,这很好,这证明你还活着!”斯文笑了笑,眼神变得复杂,说:“我也想感受这份痛苦,只可惜,我已经死了。”
“死去的人,未必真的死去,总有人要为她而活。”斯文点头,说:“年轻人,铭记这份苦痛,我们的复仇……立刻展开。”
“即刻展开?”男职员表情呆滞,倏然一惊:“上校?您?”
“通告洛格汗9号陨星带埋伏的第四、第十五舰队,现在全速向埃罗进发,埃罗的下一公转周期开启时,务必把埃罗、罗塞、阿里曼、三星之间的加速环轨道摧毁。”斯文嗓音压低,说:“按照之前军事会议上部署的计划,通知太空站周边潜伏的机动部队,168小时后,开始32颗武装卫星的强袭战,720小时后,我希望看到他们发射的中子弹把埃罗的保护伞轰成碎沫!”
斯文指尖翻动,燃尽的烟蒂诡异地消失,就像从没有出现过一样。
“属下明白!”男职员行出军礼,扶着合金门扉飘出去。
“还有!”斯文伸出手,发出最后的命令:“从现在开始,我的指挥权将交予第四、第十五舰队的指挥官,太空站内的行动,全权交由他们指挥。”
“什么?!”男职员表情震惊:“那上校您呢?”
“我要进入伞内,把埃罗的尖端机动部队阻截在大气圈内……”斯文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去安排下吧。”
偌大的合金房间恢复寂静,斯文转身凝视石英窗外。
身为旧联邦军事要塞首脑,达贡神国新晋的上层军官,斯文非常明白,他刚才的一连串命令代表什么。
自二次星河战役结束以后,达贡神国这个新兴的意识团体,已在M56星域潜伏了35年。
商业、政治、乃至军事,姆林70%的殖民星,都埋藏着大量达贡神国的间谍产业。
长久以来,奎森帝国的军方专注于对联邦的正面战场,围绕第一战区的所罗门星系展开激烈的资源争夺战。
然而帝国完全没有注意到的是,在M56星域最后方的边界,第四军区的眼皮底下,一股新兴的第三方势力正在崛起。
对姆林的入侵,达贡神国蓄谋已久。
不久之前,以意外出现的使徒为导火索,这场蓄谋的战役正式启动、全面爆发。
斯文刚才的一连串命令,代表埃罗,将成为这场战役的第一个牺牲品。
可以预见,在宇宙历史记述者的笔下,这场战役,将会被写为“第三次星河战役”,读作“奎森帝国的毁灭”。
“砰!”
厚重的石英体墙面突然遭受重击,蛛网般的白色裂纹开始蔓延。
斯文的表情未变,再向前挥手。
他身侧巨大的黑色球体形体变幻,化身一座软绵的橡胶山峦,延伸出一条人类手臂形状的黑色臂膀,尖端握成拳头,再一次猛击在前方的石英体墙壁上。
“轰隆!”坚固的强化石英轰然破碎,裂开数十米高的巨大豁口,真空吸入,纯合金的空间内刮起强劲的气流。
皮制躺椅顺着漩涡气流横飞出去,飞速翻滚、呼啸着滚落黑暗的星河深处,被埃罗的引力捕获,坠向大气圈内,很快被散逸层的空气燃成灰烬。
强劲的气流漩涡中,斯文立身原地,纹丝不动,甚至连军服的衣角都没有被风劲刮起。
真空急速蔓延,室内的空气抽离,变为人类无法生存的窒息环境。
然而即便如此,斯文的表情也并未有变化。
“猎杀,开始!”斯文用口型说出这句无声的话语,然后张开双臂,纵身一跃,从太空站的商务区笔直跳下。
没有任何防护设备!
以血肉之躯,在死寂的真空中坠落、突入行星大气圈!
这一幕匪夷所思的、无法用科学原理解释的影像,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埃罗的引力圈中。
紧随着斯文的惊骇举动,15m高的黑色球体也滚落到舱外,追逐着斯文的身形,一同坠入埃罗的大气圈,化为两个微小的黑点。
时间推移,两粒黑点从大气圈的散逸层突入暖层,金属分子震荡摩擦,与氧分子剧烈反应,冒出一团炙灼的火光,很快消弭在平流层的臭氧漩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