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最后枷锁【修】
第三十七章
“……父亲出事之前，我并不知道他和兰姨还有您之前有这些恩怨，苏苏来找我分手，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来还是从兰姨的只言片语里推断出来的。”
江砚手中握着一杯清茶，说话的同时打量着面前这个气势非凡的男人，苏成景早已年过四十，却丝毫不显老态，一身定制西装穿得笔挺，第一眼看去就感觉是个优秀而成功的男人。
“所以这次回国，我绝不会让任何人再分开我和苏苏。”
苏成景摩挲着无名指上的玉戒，不置可否地道：“那你为什么留在美国整整两年？”
最开始虽然是苏轻说不想再见到江砚，想要他离她远点，但是事后在他反应过来这并不是她的真实意愿时，为什么他还在美国呆那么久？久到苏轻几乎心死，久到现在两个人都对这份感情小心翼翼。
“不知道伯父你有没有读过苏苏写的文字？”江砚的目光在书架上扫到几本署名苏宴的小说，心中有些了然，“苏苏有一本《最后的枷锁》就是在那件事之后出版的，我看完之后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都沉浸那种无法呼吸的压抑和悲伤里。”
“很多人都为主人公的母亲惋惜，即使后来她一手造成了自己女儿的悲剧，所有读者还是觉得她最值得同情。可我最喜欢的是那个小女孩，因为那个女孩就是苏苏，她连写自己的故事都把自己写成了反衬母亲那伟大爱情的存在。”
“但是那小女孩有一句话说得很好，如果没有光，至少要心中有爱。”江砚微微一顿道，“苏苏从小就没有享受过亲情，甚至是活在自己的母亲憎恶的目光中长大，可是即使如此，她也从来没有怨恨过你们，反而对你们无比顺从和理解。”
苏成景不语，江砚就继续道：“在我知道苏苏她把我父亲的死责怪到自己身上，或者说是兰姨将这场事故的责任都强加给苏苏，所以她才会突然和我说分手的时候，我差一点就飞回了国内。但是这本书让我改变了主意。”
“无论是您还是兰姨，对苏苏来说都很重要，就算从来不被自己的至亲喜欢，就算她搬出这座藕园，她也从来没有想过离开这座城市，离开你们太远。两年前她没有反抗兰姨的安排，我不确定回国后她就能愿意跟我走，所以我必须先消除她的愧疚自责，让她能够坦然面对我。”
“所以你就去做个演员，让她随时能关注你，知道你过得很好，同时又忘不了你？”苏成景冷笑道，“江砚，即使你成了赫鲁影帝，我苏家也不会因此就高看你。我不知道你这么处心积虑地和苏轻在一起是为了什么，如果是为了算计苏家的财产，那你恐怕要失望，苏家的一切全都会继承给她的弟弟苏楷，你们半分都拿不到。”
苏成景这样恶意揣测江砚，江砚也不生气，他笑意不减地道：“伯父尽管放心，我想我的收入绝对足以让苏苏的未来吃饱穿暖。”
苏成景还是冷笑，“那场车祸让江路离丧生，苏轻却没事，你就一点都不恨她？”
江砚终于收敛了笑容，想起那个真正温柔博爱的父亲，他的目光有些黯淡，“伯父大概不知道，在您和兰姨离婚以后，我的父亲并没有立即就和她在一起。他确实很爱兰姨，但是既然你们已经结婚，他就希望你们能好好过，特别是你们已经有了孩子，他认为不应该让苏苏不幸。”
“后来我和苏苏在一起，他知道后才慢慢开始接受兰姨。那天车祸，苏苏之所以会坐我我父亲的车，是因为他想要苏苏以我女朋友的身份和兰姨见面，借此缓和两个人的关系。”
可是命运弄人。江砚微微叹息。
苏成景目光微闪，依然面色沉着地道：“所以你们今天来找我，到底是为什么？”
“我希望伯父，不反对苏苏和我在一起。”大片的铺垫过后，江砚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我知道您对苏苏其实很关心，并不是表面那样不闻不问，今天这番话也许并不能证明我对苏苏的真心，但是我也只是为了证明，我已经有了足够的能力保护苏苏。”
“我如果还是反对呢？”苏成景不动声色地道。
“那我恐怕要按捺不住这两年来无时无刻不出现的冲动了。”江砚目不转睛地盯着苏成景，无比认真道，“苏苏既然已经走出那件事的阴影，我会带她离开你们，带她去美国。”
苏成景嘴角扯出一丝笑，“为什么不呢？”
“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是很幸福的事，能得到父母的支持，是更幸福的事。”
“您是有过经历的人，应该知道被父母插手感情和婚姻有多痛苦。”
书房里一片静默，苏成景看着不卑不亢坐在他面前的江砚，觉得他很像江路离。
不过，却比那个人更懂得争取。
他最终不咸不淡地道：“苏轻的户口本又不在我这里，六年前她搬出藕园时不就自己带着吗？”
江砚的呼吸微滞，这回复太过出乎意料，完全超出了他的期望，以致让他有些迟疑，他道：“伯父这是什么意思？”
苏成景瞥他一眼，面色还是那么沉冷，“兰朝矜绝对不会同意你们。”
“没关系。”江砚的眼底逐渐凝聚笑意，“只要您不反对，剩下的问题由我来解决。”
“时间不早，你们该回去了。”苏成景没再说什么，看了看手表道。
眼看已经在这里呆了太久，江砚确实怕苏轻等得着急，他便站起来道：“我来的时候带了些礼物，希望您和爷爷奶奶喜欢。”
苏成景敲了敲桌子，沉吟半天才道：“……玉狮山的度假村不错，是我们苏家的产业，有时间你们可以过来玩玩。”
江砚笑意深深地道：“我会常带苏苏过来。”
看着江砚替他合上书房的门，苏成景安静许久，忽然拉开抽屉取出一本黑色封皮书，他摸着书脊上那几个微微凸起的字形，心中默念道。
最后的枷锁。
“江砚，他和你说了什么？”苏轻的眼睛亮晶晶地问道。
江砚看着满脸期待的苏苏，心情也变得明快起来，仿佛面前的路都已经云开雾散，他故作轻淡地道：“他不反对我们在一起。”
虽然早就从老爷子那里知道，苏轻还是感觉心里松了一半，她的脸上是前所未有地明亮笑容，江砚心里微酸，苏成景问他为什么在美国待了两年才回来，其实答案是，他希望他的苏苏不仅心中有爱，也要有光。
她是他的阳光，始终都是，但是他也想做她的太阳，所以他才选择暂时离开。只要变得足够强大，旁人对他和苏苏的感情就再也没有置喙的资格，他会变成她的光源和热，替她驱散所有的阴暗和寒冷。
“苏苏，我想带你去见个人。”江砚犹豫许久才道。
苏轻一下子就意识到他说的是谁，她侧过脸去看他，见他脸上的神情并不复杂，只嘴角噙着一抹笑，便也安然道：“好。”
江教授的墓园也在市郊，和玉狮山在同一个方向，离得不远。两个人去墓园旁边的花店买花的时候，花店的店主早就对苏轻极为熟悉，看见她脸上带着热络的笑：“苏小姐这是带男朋友来扫墓啦？”
苏轻微微一笑算是答应，喊了声林阿姨就直接蹲下身，在鲜花架子上选了几支白百合，新鲜的花瓣上还沾着水珠，林阿姨接过替她用棉纸包扎，嘴里边道：“苏小姐似乎很喜欢卡萨布兰卡，每次来都只找这种百合花。”
“苏苏经常来这里吗？”江砚脸上划过一丝惊讶，望着苏轻的眼神更加温暖。
苏轻微微摇头，低声道：“我只有清明和冬至的时候才过来。”
林阿姨看着面前越看越养眼的这对，忍不住就多说了一句，“我们这哪年清明节不下好几天的雨，苏小姐每次都一个人撑着把伞来。墓园这边这么偏，苏小姐长得这么标致可不安全，这位先生以后最好还是别让女朋友孤零零的跑到这么远来了。”
“以后不会让她一个人的。”江砚点点头，握紧了苏轻的手，苏轻没想到林阿姨会突然说这些话，顿时有些局促起来。
仿佛一个人来扫墓成了件多么孤独的事，孤独到让看见的人都心里发酸，但这明明都是她应该的，不应该被人夸赞。
走过一排排肃穆有序的墓碑，江砚一手握着花束，一手牵着苏轻来到江教授的墓前。
“爸，我和苏苏一起来看你了。”江砚把花放到碑前，纯白的花瓣温柔美好，就像照片上的那个人的微笑一样。
“两年没见，可是你看上去还是和以前一样。”
江砚的语气里没什么起伏，就像是和一位许久不见的朋友微笑寒暄，但是苏轻还是察觉到了他内心的波动，站在他身侧，她只要轻轻一抬头，就能看见他眼底的水光。
卡萨布兰卡的花语是永不磨灭的爱情，傲然舒展的花瓣纯洁散发着甜香，但通常越是纯美的东西，越是象征着悲剧。
苏轻小时候总是很难过自己的家人为什么都不喜欢她，后来读书明白了许多道理，也从家里的阿姨闲聊时知道了许多事，从此就很难对自己的父母产生极端的情绪了，剩下的只有可惜。
如果她没有生下来，兰朝矜大概早就和苏成景离婚，江教授也不会在兰朝矜离婚后对她感到歉疚，不会因为想要帮她改善母女关系然后出事。
江教授死了，兰朝矜的爱情也死了，和苏轻不无关系。她连活着都是原罪，要是还能幸福，兰朝矜又显得多不幸。
很长一段时间苏轻都沉浸在这种思想怪圈里，直到有一天她走进电影院看见江砚，他的脸放大在巨大的荧幕中，目光透过镜头像是望着她，他说：“我无法预知自己的生命中会出现多少意外，也无法选择这些意外何时到来，我能选择的只有认定自己幸或不幸，就像现在，我可能要死了，但是在这之前我遇见了你。”
“……为什么要痛哭我的死亡，你应该记住我的微笑。”
幸与不幸，只是一念之差而已，为什么非要选择不幸的方式活着，逝去的人虽然逝去，但是他所爱的人都活着，他的爱情也永不磨灭，这是多么幸好。
苏轻的眼睛里也聚满泪水，她看着照片上恬淡微笑的江教授，内心放下了许多。既然江砚已经没有亲人，那就让她做他最亲的人，她会一直陪在他身边，不是因为愧疚，是因为爱，她希望她爱的江砚，永远感觉幸福幸运，她希望他们的爱情，也能永不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