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风波再起
第八十八章再风波
和珅权当自己是什么也不知道,皇帝一直在修养身子,下半年挪去了圆明园,转眼便是秋闱之期,和珅点了今年直隶的学政,便主管秋闱之事。
现在八阿哥失势,宫里面那惇妃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敢蹦跶了,只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皇帝,唯恐触怒了他。在孙士毅、李侍尧一案之后,乾隆便似乎完全无心于政事了,偶尔想起来问一嘴,永琰答了,之后又被丢到一边去。倒是乾隆这脾气,是越发地古怪了起来,心情好了就赏赐下面的人,不好了动辄打骂,在皇帝身边服饰的除了吴书来,竟然都换了一批了。
只不过奇怪的是,皇帝似乎还很喜欢叫和珅去说话,偶然讲个小笑话什么的,竟然也能得趣。
众人都被皇帝阴晴不定的心情折磨的时候,和珅的日子反倒是过地滋润起来。
乾隆四十二年,秋闱举行,和珅偶然之间便想起了当初那谢振定。
还在后园里喝茶,秋天新采了菊花茶,喝着也格外有新意,冯霜止将团子放在地上,只拉着他的手慢慢地在地上跺脚,也不见得就能够走了,只不过冯霜止似乎很希望他能走起来。
看团子脚下一软便要倒,冯霜止连忙将他扶住了,团子嘟着嘴不动,竟然开始装死,她却是愕然片刻,最后却无奈,将他抱起来:“臭小子竟然学会耍赖了。”
和珅这时候却开始□□脸,便向着自己儿子伸出手去,“团子到你阿玛怀里来,让阿玛看看长结实了没。”
冯霜止笑一声,将团子送给他抱着,便坐下来,手腕有些酸了。
和珅将他抱着,看团子两眼乌黑灵动,似乎有些轻蔑地扫了他娘一眼,没忍住大笑起来:“还是跟阿玛亲近,不额娘不爱你,阿玛爱。”
“你——”冯霜止给他气着了,“回头团子跟我不亲厚,有的你好看。”
和珅依旧笑:“看你额娘生气了,过去亲亲你额娘,好叫她饶过你,否则日后谁能要你?”
他抱着团子,凑过去,让团子过去亲了他额娘一口,自己也跟上去亲一口,“看你额娘脸红了。”
冯霜止瞪他一眼,“大白天,让人瞧见看你名声往哪里放。”
和珅又不在意,逗着年纪还小的团子,将他的嘴巴撑开,看里面长的一口白牙,正要扭过头跟冯霜止说话,却没想立刻被咬了一口,他将手指收回来,吓了一跳,看向自家小子,便道:“小小年纪竟然敢咬你阿玛了,胆子倒是不小啊。”
团子笑嘻嘻地,似乎很得意,小眉毛往额头上一扬,便连鼻子都要上天了。
看和珅这是报应来得快,冯霜止一时爱极了这小子,伸手过去就掐了掐他脸,“乖儿子!”
终究是这母子同心,一起对付自己,和珅心里郁闷极了,忙将团子扔给丫鬟,道:“抱走抱走,这不孝子,拉他去睡了,老跟我抢他娘。”
这酸味真是亭子里都能闻得见了,冯霜止笑了:“宫里面出了那样的大事,你倒是镇定极了的。”
和珅看了看自己带着牙印的手指,暗道团子咬得太深,这都见血了,便叹了口气,又说到:“左右这大事其实都是过去了的,怕是要平静一段时间。我看皇上是撑不久了。”
被这样连着气了好几遭,哪里能好得起来?眼看着皇帝的精神头一日不如一日了,和珅每天都在陪着皇帝聊天,什么事儿不明白?
如今朝廷上的事情都是永琰在主持的,即便乾隆还能拖两年,又能拖到哪里去?
左右这皇位还是要传给永琰的。
现在乾隆能选择的儿子就这一个,除非他将皇位传给皇孙,不然只能这样了。
可永琰是他亲自定下来的储君,乾隆没道理另立他人,这便是个板上钉钉的事情。
和珅福康安等人都比较安定,毕竟他们现在也算是永琰的党羽了。
虽说和珅是后来才支持永琰的,可在这之前,其实也没干什么妨碍永琰的事情,不必太过担心。只是他始终比不上福康安,福康安一开始便是支持永琰的。
和珅所求现在已经不多,大权在握的感觉固然很好,可见惯了朝廷里众多人千人一面,一味地算计奉承巴结,让人很是厌恶,和珅现在竟然生出一种得过且过的心态了。
他道:“你可还记得那谢振定?”
冯霜止道:“这人我记得,怎么了?”
和珅道:“今年这人也要参加会试,秋闱结果出来,便要看看这人的本事,只是这人若是成为王杰的助力,便是对我不利了。我是今科的直隶学政,且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事儿。”
“你当心着些,我看王杰也不是不明白道理的人,这官场上的事情看多了,只要我们不得罪她,想必他也不会太过分,来主动招惹我们。”她老觉得和珅对这谢振定的事情似乎有点在意,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只能先这样劝和珅。
只是和珅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应了一声,也不说是反对还是赞成,便这样走了。
同时是军机大臣、直隶学政、户部左侍郎,还是九门提督,和珅一个人管了不少的位置,可以说是荣耀满身了。
今科会试,虽说是糊了名字进行的审卷,可在会试结束交卷之后,着了人一起审卷,和珅看到最后谢振定的名字已经被报上来了,却直接一笔给勾去了,让下面再找个人上来。
这般霸道的举动,顿时就让下面的官员惊讶了。
只是这科举上这种事情多了去了,官场里众人都知道的规则。想必是这谢振定什么地方得罪了和珅,也只能说是他倒霉了。
这件事原本是这样不声不响地下去了的,直到放榜的时候也没人知道。
那谢振定在听说和珅便是今科直隶学政的时候,便开始担心自己的事情,不顾他安慰自己只觉得上面的官员还不会大胆到这样的程度,以为自己是不会出事的。
可信心满满的他,并没有在金榜上看到自己的名字。
那一瞬间,谢振定整个人都蒙了。
他这才知道,和珅是真的做得出来的,别人说他是弄权的贪官权臣,果然不假。
终究是他要吃这个亏的……
可心底又怎么可能甘心?十年寒窗苦读,难道就因为一个和珅的阻拦便这样付之东流?
放榜当日,谢振定直接在酒楼里喝了个痛快。
和珅一笔勾去他名字之后,便根本没理会了,哪里想到这件事会让王杰知道。
谢振定始终是个实诚的人,一身都是正气,虽有时候显得过于不懂得变通,却很对王杰的胃口。即便是这人没有拜在他门下,当他的门生,可王杰一直在关注着他。知道谢振定进了会试,便一直等着放榜,但不曾想到和珅竟然真的敢这样做。
他知道和珅跟谢振定之间有小小的恩怨,也曾听谢振定提起,却没想到会有如今的后果。
当下王杰直接去找了和珅,要学政那边将谢振定的答卷拿出来看。
和珅哪里能答应他?王杰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哪里来的那么大的面子?更何况,谢振定的答卷的确很厉害,和珅看了也佩服,这人是个有才的,可万万不该得罪了他。
和珅看着满脸怒气的王杰,只笑说道:“我和珅便是小人,这金榜已经放过了,哪里有重查的规矩呢?谁不知道这作答还要看主考官跟阅卷官的口味,他自己时运不齐,这一年没遇到合适的,再过三年来应当是合适的。”
也就是说,一次没考上,让他第二次来,第二次来和珅兴许就不为难他了。
王杰今日并不是来跟和珅吵架的,他强压了怒气,问他:“和珅,你到底给不给重查答卷?”
难道要他眼睁睁看着谢振定这样落榜?难保不是下一个连霜城!
他还不清楚吗?十年寒窗,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多少个日日夜夜春秋,不都为了金榜题名的那一刻吗?和珅也不是没参加过科举的,这里面是个什么门道和心思,他哪里能不清楚?可是清楚,却还要坑害一个小辈,哪里是个军机大臣的作风?这样睚眦必报,分明是因私废公了。
王杰的愤怒,是显而易见的。
和珅知道自己这做得不对,但他喜欢,千金难买爷高兴,和珅今儿还就高兴了,不答应了。
和珅固然受过当年科举里那些个人作弊的苦,可那时候阻拦他的是傅恒那一家子。到底是谁坑了谁还不一定呢,那用了他试卷的人现在怕早就不知道被打到哪个地方去了。他和珅虽然是被算计的,可反算计出去的也是他。
人在面对这样的不公平的时候并非是全无反抗之力的,怪只怪谢振定太弱。
“你让他恨我就恨我,左右你也找不见证据的,空口说白话便罢了。我和珅当朝一品大员,军机大臣,皇上的心腹,怎么会这样没肚量跟个小子计较?怕是王杰大人您说出去也没人信的。”
他这样的话,无疑让王杰冷了脸。
冯霜止听说王杰找上府来了,很是惊讶,听人说两个人在前面有了争执,便叫人去探,让周曲去找了消息,哪里想到周曲刚刚过去,便瞧见王杰从里面出来。
周曲连忙找了机会,拉住了王杰,笑问道:“王大人怎么这么快便出来了?”
王杰方才与和珅相谈不愉快,只冷笑一声,道:“你也别问我了,只告诉你家夫人,我王杰有自己的原则,有的事情不能越过界,即便是当初她帮了我,却不能要我做昧良心的事。说王杰恩将仇报也好,忘恩负义也罢,都不管了,周先生还是回去了吧。”
周曲万没想到事情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回去找人回了冯霜止,冯霜止听了也只能叹气。
这王杰是个犟脾气,这一回怕是真的要出事了。
和珅却懒得理会,到了他这个地步,即便出事也能随便找个替罪羊,更何况在知道王杰要找上门来的时候他就做好了安排。
只要旁的人都一口咬定谢振定的答卷不对他们的口味便好,一篇文章,好的能说成是坏的,坏的更能够说成是好的,全凭借着众人嘴巴说出一朵花来。
王杰的确去告状了,甚至告到了御前去,可现在的乾隆只将事情甩给了永琰,永琰最擅长的是和稀泥。现在他还依仗着和珅,处理了和珅要得罪和珅,使自己失去阻力,可真要包庇着和珅,又无疑会失了王杰这样的能臣干吏的心。
这一下,难办的人倒一下成了永琰。
只是最后福康安给永琰出了个高招,他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谢振定平日里写过的一些诗词,要永琰趁机给了皇上看,若是皇上看对了演眼缘,再说别的事情就简单了。
永琰在接受了福康安给他的建议的同时几乎就知道了,福康安跟和珅之间还是掐得厉害。
毕竟一山不容二虎,这朝廷里有一个福康安就够了,没必要多一个和珅,甚至也没必要有王杰。只是王杰毕竟不好除,也不容易逮住把柄,这王杰太干净,只让人束手无策。
和珅的话,就容易多了。
永琰用了这个办法,在乾隆闲暇时候让吴书来随便将这谢振定写的东西给乾隆呈上去了,乾隆偶然之间一翻,读到一本不同的书,便去翻名字,却发现是个没名字的,这一下感了兴趣,问了吴书来。
吴书来将永琰交代的话都说了一遍,只说是下去搜罗书的时候不小心拿到的,也不知道是谁写的。
叫了永琰来问,于是这才抖出了谢振定。
乾隆听着这名字耳熟,再这一问,这才算是真的知道了谢振定这件案子是怎么回事,只不过他毕竟有心无力,只让人将谢振定的试卷给传上来。
和珅不怕王杰,就怕背后有人给他算计着出阴招,现在果然来了,他又恨得牙痒。
一时冲动是露了痕迹,看即便不是他做的,在旁人看来也都是他做的,怎么说都说不清,现在说是他做的,反而干脆。
然而要他在皇帝面前承认自己做过,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和珅只让人将试卷递了上去,却矢口否认这件事跟自己有关系,他不曾从中动过手脚,只能是说王杰以为是他,却逮不到确凿的证据。
证据如果能这么轻而易举地找到,便不称之为证据了。
王杰最后是气了个半死,却奈何不了和珅,唯一欣慰的是,乾隆到底觉得谢振定厉害,叫他上来,看了他的答卷之后又出题考了他,谢振定难得抓住这样的机会,却是答得滴水不漏。
最后皇帝特批了他个状元,倒让和珅没面子了。
皇帝虽然说是宠信着和珅,却平衡了一下,也给了王杰面子,不追究和珅了。
和珅是碰了壁回来,只是他如此竟然浑不在意这样的小事情。放到别人的身上,不死也要脱层皮,和珅这边竟然像是没事一样。
出了事给他撑着的人可不止一个两个,正所谓是大树根深,风雨难动。现在的和珅在朝中早已经是根深叶茂,不是一般人能够撼动的。
谢振定这一局看似是和珅输了,可实际上却是和珅给了众人一个下马威,要王杰等人认清楚这朝中的局势。即便是谢振定起来,也是要任由和珅拿捏的。
和珅不是什么善茬,他的意思就是告诉这朝中的人,惹了他便没好下场,现在即便是控制科举这样的事情他做出来,皇帝也不管他,可见现在的和珅多厉害了。
一时之间,朝中人人对和珅这边又是追捧又是贿赂。
王杰这边的清流们眼见着这样的场面,只气得七窍生烟。
之前满朝文武协同起来一起处理损孙士毅李侍尧案子的心思早已经没了,当时不过是形势所迫,若是让他们现在还去跟着和珅一起混,那是怎么也不可能的。
这件事看似这样过去了,没料想皇帝给了他一个御史的职,这人倒开始一门心思地参和珅了。
王杰早将和珅的事情说给了刘墉听,刘墉说让他厉害着,总归一日要露出马脚来的。
这一等就等了多年,要逮住和珅的把柄如何不容易?
反正和珅就是这样一个人——拿出当年对付阿桂的手段对付谢振定,对方越是参他,他就越要在皇帝面前夸奖这谢振定,说对方刚直不阿,不感情用事,不因私废公,很有才华……
总之在皇帝的面前,和珅说尽了谢振定的好话。
这一招当真是屡试不爽,久了皇帝自然疏远了谢振定。
乾隆身子骨不好了,还没翻过年便又病了,不过和珅已经懒得管乾隆的事儿了,他府里传出了一件喜事。
冯霜止终于又有了消息,还记得当初这小夫妻俩说要第二个孩子,希望是个女儿,没想到这一等几乎就要等一年。
冯霜止这胎怀得不容易,只高兴坏了和珅,忙叫周望渊来看了,周望渊只说是冯霜止身子虚,这一胎需要好好调理一下,更为稳妥。
和珅跟冯霜止都高兴,想着要过年关,便用自己马车与冯霜止上了街,半途碰见福康安,和珅想起上次谢振定科举一事福康安在背后使的绊子,便笑了一声,说要下去找他谈谈,于是只有冯霜止一个人在马车里。
谢振定正好从旁边走过,他什么都弹劾,看见又是刘全儿赶着车在一旁,便是皱了一下眉。
车里坐的不是和珅,而是冯霜止,这也是违了制的,谢振定了冷了脸便上去说话。冯霜止只觉得这是冤家路窄,也不知道怎么竟然招惹了这一位煞星。
她原本没想与这人计较,违了制的也的确是自己,刚掀开车帘准备下去,不想和珅回来了,只握住了她的手,要他进去,转脸却对谢振定道:“我夫人乃是一品的命妇,你说命妇不得乘我这车,今日便去皇上面前求一道旨,好将你嘴堵上。”
谢振定冷笑一声,只道:“和大人好大的威风,谢某自然比不上,只想着现在和大人您还没讨了恩旨来,和夫人不得乘车。”
他这不依不饶的样子,倒叫和珅好一阵恼火。
眼看着便要回到和宅,这人在这里堵着,当真让人心烦。
冯霜止拉住了和珅,生怕他在这里惹出什么事情来。
乾隆的身子越来越不好,这节骨眼越低调越好,她反而对和珅道:“谢大人说得不错,今日你也不必烦忧,我自下去,一会儿在府门前等我。”
说完,冯霜止提了裙角,便要下车去,她站到了那车辕旁边,只朝着谢振定敛衽一礼:“谢大人想必不曾听过这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给人留一条路,将来自己才好有一条路走,做人做事做绝了,总归是弊大于利。言尽于此,今日之事还多谢了谢大人提醒了。”
说完,她笑了一声,这说教一样的口气,定然要让人反感的吧?
只是她高兴,说完了便转身要走。
哪里想到身体忽然之间腾空,她几乎要惊叫出来,双手环上和珅脖子,才反应了过来,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和珅竟然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只听和珅笑道:“坐当朝一品大员的车算是什么?如今一品大员,抱你回家去。”
周围无数人看过来,和珅一脸的坦然,竟然真的弃了车马,抱着自己的妻子回府了,一时之间传扬到坊间,人人打趣谢振定,说他又成就了一段佳话。
谢振定这一回倒真有些哭笑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