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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雨夹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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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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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大发布的官方声明极简短,精练到只有一句话:

  苏以璨确为我校设计学院大四女生,已于三年前在中华骨髓库做了干细胞捐赠志愿者登记。

  这个声明刊登在Y大的官方网站,并附有苏以璨登记为捐赠干细胞志愿者的照片。

  此后便由Y大师生转载出来,除了微博,各大论坛也相继有帖子出现。

  之后,曾经针对事件发表理智意见的一方人士立即重新发声,从人权保护到捐赠自愿,痛批网络暴力害人之深;而之前义愤填膺的脑残粉丝们先是被这一真相打蒙,继而开始骂苏以璨故弄玄虚,害得孙家抱有的希望落空。最热闹的是那些有事不管对错,只管使劲儿起哄的人,立即调转枪口开始扒孙家母女八卦史,从孙婉琼的小三儿上位、绑架继女,到孙嘉琳多次陷害继妹,预谋的炒作等,大有痛打落水狗的意思。几帮人相互掐架,摆出了口水大战的姿态,甚是热闹。

  互联网上风向戏剧性的变化,最直接的结果导至了孙嘉琳人气呈直线下跌趋势,又恰缝一个最大的门户网站评选国内十大恶心女星,孙嘉琳瞬间票数飚高,稳据榜首。做作,贪婪,虚伪、狠毒等字眼形容她的身上,与之前的青春玉女形象截然相反,完全成为反派人物,圈内有人预言,孙嘉琳有可能今后成为票房毒药,不会再有导演敢找她拍戏了,而最可怕的是,广告商闻风而动,宁肯赔钱也要撤回合同。

  程中谦是在看到黄瑞鑫转给他的Y大声明的同时,收到了以璨快递给他的包裹。

  他的目光离开电脑屏幕,落在了那快递来的小盒子里。

  小公寓的钥匙用一只小小的玩具熊拴,躺在小纸盒子里,钥匙下面压着一张折起来的纸,是她用黑色黑水笔写的辞职信。

  漂亮流畅的字体透着股英气,他从来不知道她的字居然写的这么漂亮。

  程中谦足足有十分钟没说话。

  之后,他抓起钥匙,连阿诺都没叫,乘着专梯直下到地下车库,打着那辆停的最近的路虎,咆哮着冲了出去。停车场保安看到随后从电梯里冲出来的黄特助都吓了一跳,以为是总裁的车被盗了,直追着车跑了十几米,才得知是总裁自己开车出去了。

  当程中谦打开那套小公寓的房门的时候,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直扑鼻端。

  小小的公寓一眼见底,屋子收拾十分整洁,干净的像是没有住过人似的,他疾步走到卧室拉开衣柜。果然看到只有两件整齐的衣服挂在那里,这是他送给她的两套衣服,其中有一套是程氏传媒挂牌那次她穿过的套装,弄脏了以后他找人洗干净后就再没看到她穿过。连床上一条床被子,都是他有一次过来看她的行李太薄,从自己公寓顺手带过来的。小小的床头柜子上,他送给她的那块“亚米伽”百年经典纪念表,正安静地躺在盒子里。

  走的真干净,像是她从未在他的生活里出现过。

  程中谦那幽深的眸子变得阴森而冷厉,心口仿佛瞬间被万千冰凌刺穿,他将手里的钥匙狠狠地砸到面前的茶几上,自己的身子晃了两晃,接着跌坐在沙发上,抱住了头。

  他有被当众狠狠煽了两耳光的感觉。

  原来她早有算计,却独把他蒙在鼓里,眼看着他像个傻子似的为她忙活。

  为了她,他不顾程家的脸面,先是把父亲赶下台,又与孙家母女翻脸,近乎强硬地盯着有关部门将孙婉琼一案按司法程序处理。而他这个一向孝顺的孙子竟然处处忤逆爷爷,惹他两次住院。为了保护她,他甚至于不惜动用大哥程中皓的关系来封杀关于这一事件的言论。

  他只当她恨孙家母女不愿意去做配型,他从来都顺着她,护着她,孙家有任何动作,他都毫不留情的反击。她要报仇,他换掉了孙嘉琳的代言人,让经纪公司雪藏了她;又借着血样事件,将孙婉琼送进了监狱。

  呵呵,可他从来都想过,原来这一切竟是她一步步算计来的。这个才二十出头的苏以璨,这笑起来像孩子一样单纯、憨厚倔犟的苏以璨!

  她故意用配型这件事来诱导孙家母女走来越走火入魔,故意装着无辜逼她们陷害她,却最终借着他的手,将她们踩在脚底,达到了她的目的!

  想他堂堂程氏总裁,一个在商场上打滚了十几年,被业内称为笑面狐狸的成熟男人,竟然被这黄毛丫头玩弄于股掌之中!人家都是养虎为患,而他却是被自己宠着的小狮子狠狠地咬了一口!

  如果以璨现在他眼前,他会有把她捏碎的冲动。

  她不会想到,在这么个简单到一句话就可以说清楚的事件中,他与程氏为此付出了多么大的代价。东坡里项目停工两个月,他付出了上千万的银行利息;而仅三个月的时间,一线城市链锁五星级酒店的入住率下降,又损失了上亿的利润。他每天除了程氏的正常运转,最头疼的便是应付媒体,甚至于放□段请一个网站老总或是二流报纸的总编吃饭。

  想他程氏总裁,什么时候会把这等小虾米放在眼里了,可是他付出了所有的真诚,却没有换来她一句实话。

  苏以璨!

  当这个名子轻轻划过他的舌尖时,他忽然有种心被掏空了的麻木。

  ****

  在这间著名医院的血液内科的隔离病房,苏以璨正站在巨大的玻璃窗前静静地看着病房内的年轻男孩,脸上平静的没有任何表情。

  男孩不到二十岁的样子,看上去很瘦,又十分虚弱,可那苍白的脸却漂亮的像女孩子一样精致,乌溜溜的大眼睛十分清澈,头发已经剃的光光,带着防护帽子,手里正拿着一款最流行的ipad正在玩游戏。

  在他身边坐着一个特别护士,端着一杯东西大约让他喝,他有些不耐烦地摇了摇头,那护士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他只好皱着眉头喝了两口。

  转头间,他发现了站在玻璃窗前的以璨,男孩有些呆愣了一下,却盯她久久没有转动目光。

  特别护士大概发现了他的眼神不对,一回身看到以璨,便走到对讲机前问她:“小姐你找谁?”

  “对不起,我找医生。”苏以璨低声说了一句,又再看了那孩子一眼,终于转身离开。

  以璨几乎是小跑着离开隔离病房的,她来不及等电梯,顺着消防通道匆匆跑下楼去。一口气跑下了五层楼梯,才弯着腰,扶着双膝大口地喘气。

  没错,除了门口卡片上的名子,那双浓眉都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像极了苏航。

  这是以璨二十多年来第一次看到这个男孩子,她同父异母的弟弟苏泽炜。

  弟弟。

  她从未谋面,却和她流着一半相同血液的弟弟。

  一个让长年生活在黄土高坡的奶奶沾沾自喜,让父亲对舍妻弃女更理所当然的苏家长孙;一个让孙婉琼骄傲的儿子,也是一个让孙嘉琳常常宠溺地挂在嘴边的弟弟。

  而不久的将来,他也许会结束年轻生命,给深爱着他的亲人留下锥心之痛,也给他的另一个姐姐苏以璨,留下千古骂名。

  以璨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眼圈涩的这么厉害,她费力地弯腰垂头喘息着,任凭眼泪顺着她的眼皮倒流出滴到大理石地上,形成一滩水渍。

  这就是命运。

  他们错过了二十年,今生今世他们只会有这匆匆一面。他也许注定就只有二十年的生命,她也是注定要踏上这道德的轮回。

  她忽然想起那一年,她第一次见到苏航这个父亲的时候。

  那是苏航和林子叶离婚多年后,他第一次到A市出差,不知道是良心发现还是别是什么原因,他竟然找到幼儿园来看他这个从未见面的女儿。

  以璨大约只有三岁左右,苏航看到她时,目光中没有想象中的父亲慈爱,他只是对着她左右的看,然后对着小小的、茫然不知所措的以璨喃喃地说:“我有个儿子了,那是苏家的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小小的以璨并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但他口中念念不忘的儿子,却给苏以璨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许久以后,她曾问过妈妈,爸爸是不是因为想要个儿子才不要她和妹妹的?

  她还记得母亲林子叶笑的十分慈爱:“当然不是,因为爸爸和妈妈不相爱了,所以需要分开住。儿子是他爱的另外一个女人生的,璨璨和童童有妈妈的爱就足够了。”

  年轻的林子叶掩饰的并不好,她原想着避免仇恨教育,却让敏感懂事的女儿记住了母亲眼睛里被笑容埋藏的悲伤。

  就如同这一刻,五月的阳光亮的刺得她眼珠子疼。

  苏以璨走出医院的大门的时候已经收拾好了所有的表情,她微仰了下脸,一抹淡淡的笑容浮在脸上,却未达眼底,渐渐凝成嘴角的一抹倔犟。

  做个坏孩子需要勇气,积聚了二十年的仇恨一朝倾泄而出,像是掏空了她全部的力气,只想着离开这喧嚣的世界,独自去远方行走。

  可惜她走不掉也走不远,她无法像妹妹那样抛开一切。

  她是妈妈一个人生下的女儿,是妈妈当儿子般养大的长女,无论是仇恨,还是悲伤,都是她肩上应该承担下来的责任,哪怕是再惨烈的报复,她也无从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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