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有妖

  涂山玖玖霍然抬头，就看到华纯然一双纯黑的眼睛——

  六界之内，除了纯狐翩翩，没有那个仙家有这样的一双纯粹的眼睛，黑白分明，像是冰原上的白山黑水，美丽，灵气，清澈，沉静，让人看一眼就移不开眼睛。

  华纯然很快就转过头：“玖玖，你要时刻记住这句话。”

  涂山玖玖单膝跪下：“涂山玖玖愿意追随帝君，九死不悔。”

  华纯然额角青筋跳了跳：“玖玖，本君的话很难懂吗？”

  涂山玖玖回答得很干脆：“不难懂。”

  要不是顾忌着自己身为青丘帝君的形象，华纯然几乎要破口大骂了。这丫的是存心来堵她的吗？

  涂山玖玖很平静地补充了一句：“帝君的职责是护卫青丘，玖玖的职责是护卫帝君。”

  华纯然：“……”

  华纯然不说话了，转身就走。她一向独来独往惯了，半生的经历像是一篇波澜壮阔的生存史……她还没有习惯被别人保护。

  涂山玖玖也敏感地察觉到她似乎有些不对劲，便不再多说，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两人离开后，东极荒凉的土地上，渐渐又漫上一层绿意，芳草碧连天，空气中充满了草木的清香，似乎不久前的旷世之战是一场梦幻——

  华纯然和灵舒设阵的地方，冉冉升起一座九层高塔，宝光琉璃，顶天立地一样，矗立在东极土地上。

  若是涂山玖玖一回头，就会发现这座塔和已经损毁的九曜梵天塔并无二致，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里面没有关押为祸六界的大妖或者邪魔——

  华纯然没有敢到处乱晃了，因为身边跟着一个涂山玖玖——

  华纯然不是没有想过甩掉涂山玖玖，但是，问题是涂山玖玖是狐狸，和她一样，极擅长追踪，无论她跑到哪里，哪怕是用空间跳跃到不同的世界，都会被轻易找到——

  华纯然失败了几次，终于不再折腾了。但心里已经在暗暗发誓，有空了一定要好好修炼隐息术。尽管她自己也是青丘的狐狸，此刻也觉得青丘狐族天赋的追踪术很烦人。

  涂山玖玖和华纯然相处久了，也知道她一些弱点，譬如在将她要发飙的时候提醒她青丘帝君的身份，她多半也就没脾气了。

  华纯然心不甘情不愿地回青丘，继续做牛做马，老学究一样处理堆积如山的公文……

  涂山玖玖也重重松了一口气，他们家帝君的倒霉运气还真是……

  在青丘外的半个月，他们帝君还真是步步该灾，碰到三次妖仙阶别以上的大妖，遇过山崩海啸，甚至在空间跳跃的时候遇到了空间乱流和空间巨兽……

  这些寻常仙家几万年都遇不到的东西，居然让他们帝君遇见一个遍。

  幸好纯狐翩翩本身很彪悍，只受了点轻伤，但是如此奇葩的霉运，让涂山玖玖有些胆战心惊，利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拼命游说，也不知道是那句话触动了纯狐翩翩，这个野性难驯的青丘帝君才恹恹地回了青丘。

  回到青丘后，帝君那糟心的霉运终于没有了。这更让涂山玖玖觉得回来青丘是十分明智的。

  华纯然归来，也让在青丘坚守的折笛等人有了主心骨。

  此次魔族来袭，虽然来势汹汹，但青丘已经不复是从前的青丘了，在折笛的统帅下，很快就击退。只要来的不是魔主本尊，折笛都有把握获胜。而魔主本尊，最想要的是帝君的小命，帝君远离青丘，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魔主怎么会错过？

  虽然互有伤亡，但依然是大获全胜。

  折笛从涂山玖玖那里听了一些华纯然的举动，也是极度无语。

  青丘刚刚经历一场大战，身为青丘帝君的人，身为青丘至高无上的王，不第一时间回来看看自己国家的情况，还四处溜达在，这成何体统？

  但是，折笛心念一转，心底却蓦然一沉。

  平时的帝君并不是这么不知轻重的人，她这么做，难道还有别的深意？

  折笛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立刻折身去了神庙。

  华纯然忙里偷闲，此时也在神庙里，和雪城大神官喝茶。

  折笛听到这个消息，只得打消了去见雪城大神官的念头，转身回去。

  雪城大神官看了一眼华纯然，默默叹了一口气：“帝君，你这是在做什么？”

  华纯然喝了一口茶，姿态无比的优雅，行云流水般，赏心悦目。

  雪城大神官眸色有些微妙。这个野性难驯的纯狐翩翩安静下来，倒是有几分帝族血脉的优雅从容。

  与这份气度不同的是华纯然的话一点也不优雅：“你喜欢折笛？”

  雪城大神官有种将这货丢出去的冲动，这丫的节操全让狗吃了吗？他和折笛都是男的好吗？

  难得见雪城大神官一副欲将人拍扁的模样，华纯然心情顿时好了不少，连着处理三天三夜公文积压出来的怨气终于消散了一点点，一脸无辜的解释：“你平素光风霁月目下无尘的，突然间不满我拦着折笛不让他见你，我能不想歪吗？”

  雪城瞥了她一眼，就算想歪也不会像你一样这么毁三观吧？

  “你这是在交代后事吗？”雪城不爽她，冷冷问，想噎一噎她。

  华纯然淡淡笑了笑：“本君还是要嫁人的，不可能一直待在青丘，自然要慢慢训练他们独挡一面了。本君这么用心良苦，却每一个人能理解，委实是令本君难过，所以来找你发发牢骚。”

  雪城大神官凝眸看着她，良久。

  这个帝君的命数还是一片混沌，让身为大神官的他有种强烈的挫败感。

  他的年纪其实比华纯然大上不少，能一眼看透绝大多数仙家的命数，像天君这样的人物，虽然看不到全貌，但是也能看个大概，只有纯狐翩翩和君怀青两个，命数一团混沌，充满不可预知的变数。

  这两个混蛋是老天爷专门派来玩他的吗？

  一个人的能力太高，脑子就会懒得绕弯子。雪城就是这种人。因为他一眼就能看清别人的命数，所以就很少去关注别人的表情语气等等。

  所以，华纯然这么说了，雪城也不怀疑有它，顶多就觉得华纯然不被人理解是活该——

  若是换做君怀青，听到华纯然的这番话，必定觉得华纯然此时没有说实话，至少，没有说全部的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