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眷

  林顿压住接待员收钱的手，笑眯眯道：“你这个可不值这个钱,汉弗莱家招人的消息人尽皆知。”

  “答案完全符合你的要求,不是吗？”

  林顿摇头道：“它不值十银币，你不能这样糊弄我。”

  接待员见他不肯松手,有点急了，压低声音道：“好吧，我附赠一个消息。虽然前去应聘的人很多,但是汉弗莱家很挑剔,选择骑士的标准很高。”

  林顿这才露出笑容,“这才是我来这里的真正目的，透露点□消息吧。”

  接待员无奈道：“他们对出身有特殊的要求，不太收贵族子弟，怕他们吃不得苦。”

  林顿笑道：“这可不合理。十个骑士里有一半出身贵族世家，另一半稍微出色点就能凭功勋封爵，沙曼里尔可从不亏待能干的人。”完全是沙曼里尔人的口吻。

  “我说不太收却不是不收，这也是看人的。总之贵族老爷们的脾气都很古怪，你应征时表现得离骑士礼仪越远就越容易受到青睐。”

  林顿道：“这可真有点古怪。你知道已经招收多少人了吗？我还有没有机会？”

  接待员见他相貌好，笑起来又亲切，暂时忘却了被“敲诈”的不愉快：“祖尔城可不是去双子岛的必经之地，交战的第一线在艾弗森镇，有五皇子坐镇，那里才是真正的强者云集。你要是有足够的路费，不如去那里碰碰运气。要是没有，可以先去汉弗莱家，反正他们那里一直缺人。”

  林顿又问了几句，见没有更多的消息才将十枚银币交出去。他转头向克莱斯汇报过程及结果的时候，有点忐忑。

  克莱斯表情十分自然，仿佛他刚才用的那点小手段完全天经地义。

  团长果然与众不同。雷吉诺德他们就不怎么欣赏他的方式，要是与他们一起出来，林顿一定会背着他们干。

  克莱斯问道：“你怎么看？”

  林顿道：“汉弗莱应该在防范一些贵族。”怕贵族子弟不能吃苦？骗鬼去吧。能不能吃苦看骑士等级就知道，老爷兵可晋级不了中阶骑士。“他担心沙曼里尔的贵族与双子岛有联系？”他补充。

  克莱斯道：“有这样的可能。”

  一只手突然伸入他们中间。太亚不悦地插|入聊起天来旁若无人的两人，“我饿了！”

  林顿道：“团长，你确定你找来的是一头龙？”不是一头猪吗？

  克莱斯道：“它也有有用的时候。”

  “什么叫也有？！本帅龙从头到脚都很有用！”太亚跳脚。

  未免它的大嗓门引来更多人的关注，克莱斯带它去吃饭。

  离开骑士公会没多久，克莱斯和林顿就知道他们被人盯上了。林顿有点兴奋，多久没遇到这么不长眼的人了。他们拐到一处僻静的巷子守株待兔。

  傻兔子果然撞进来，却毫无被抓住的恐慌，而是对着林顿露出谄媚的笑容：“冒险者公会有你要的工作，要不要来试试？”

  冒险者公会并不像魔法公会和骑士公会那样遍地开花，横向类比，它的规模与盗贼公会更相似些，分会数量少而隐蔽。倒不是说它见不得人，而是没有固定会员，收入平平。骑士、盗贼、魔法师……任何人都能去冒险者公会寻求帮助，只要肯付钱，也没什么优惠。简单说，留不住固定客源。

  克莱斯对它主动出来寻求生意有点惊讶。

  “我叫里欧，是祖尔城冒险者公会分会会长。”他从怀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任命书。

  林顿道：“你能提供什么工作？”

  里欧道：“工作大把大把的有，主要看你能做到哪一步。你们要是想知道得更具体，就跟我去一趟公会，要是不愿意也没关系，冒险者公会的大门随时为三位敞开。”

  林顿看克莱斯。

  里欧留意到这个长得很不起眼的小矮个才是三人中说的算的那个。

  克莱斯道：“我们正缺钱花，看看也好。”说完一回头，太亚面色阴沉，“我，饿，了。”一字一千斤。

  里欧解围道：“公会里有吃的。”

  冒险者公会坐落在祖尔城非常不起眼的小角落里，门牌只有巴掌大，不仔细看，会以为是一家杂货铺。他们进去之后发现，的确是一家杂货铺。

  里欧解释：“地方太大，偶尔做做副业。”

  ……

  被挤在一间五平方米左右小房间里的克莱斯等人艰难地理解着里欧口中的地方太大……这地方到底大在哪里？脑洞吗？！

  里欧从杂货铺里要了一盒饼干和三瓶牛奶，然后抽出一本半旧的簿子，递到克莱斯的手里，“这里是任务，旁边有价格，你看看……”

  “吃完了。”太亚面无表情地捧着空的饼干盒，鼓起的腮帮子慢慢地动着。

  里欧：“……”

  捧着七个空饼干盒子，太亚两腮鼓鼓地跟着克莱斯和林顿从杂货铺里走出来。道别的时候，林顿悄悄地塞了一个银币过去，被里欧推辞了。

  里欧微笑道：“杂货铺只是副业，最重要的是我们的合作能够顺利。”

  克莱斯还是第一次看到公会低声下气地求任务顺利完成。

  林顿被他敬业的态度深深地感染了，握住他的手：“女神保佑！”骑士不能给予虚假的承诺，这已经是他能够想到的最美好的话。

  离开冒险者公会，他们去事先约定好的酒店与雷吉诺德他们会合。

  雷吉诺德和欧尼斯特已经到了，不见布尼尔和马特。

  林顿先说了他们在骑士公会打听到的事情。

  雷吉诺德打听的方向是汉弗莱家，“与那位接待员的说法一致。今天只有两个骑士一名魔法师来应征，骑士一个通过一个没通过。通过的是三阶骑士，沙曼里尔的平民出身，反倒是来自安卡拉布鲁家族的四阶骑士被淘汰。魔法师来自马塞，也通过了。”

  林顿想了想道：“三皇子妃好像姓布鲁？”

  克莱斯道：“凯瑟琳·布鲁。”

  欧尼斯特道：“难道汉弗莱家族还牵扯到沙曼里尔的政局中？”

  林顿嗤笑道：“毫不奇怪。贵族们原本就喜欢在国家的混乱中谋求利益。”

  雷吉诺德道：“目前汉弗莱已经招募到三百多名骑士一百多名魔法师，大多数是中阶和低阶。”

  欧尼斯特补充道：“他们正积极地准备着出海物资，我想很快就会有行动。”

  克莱斯道：“我要他们准备的物资清单。”

  欧尼斯特点点头，起身就走。

  林顿接着又说起冒险者公会的事，“任务各式各样。有的是出海探测双子岛的位置，也有打探守在艾弗森镇五皇子消息的……五花八门。”

  克莱斯道：“都绕着双子岛转。”

  雷吉诺德道：“一点儿也不叫人奇怪。双子岛是四大禁地之一，与龙的传闻一起，难免让人想到财宝。”

  正在吃着蛋糕的太亚抹了把脸抬头：“为什么会想道财宝？”

  林顿目光从它沾着奶油的嘴巴挪到被他收集来的饼干盒子上，点点头道：“没错，这个联想毫无道理。”龙喜欢的是亮晶晶的东西，金子银子宝石是亮晶晶的没错，但废铜烂铁也有亮晶晶的！

  克莱斯想的方向与他们不同。他想到的是冒险者公会副会长是皮尔斯，那个被他杀了以后没来得及确认就坠入海里的人。冒险者公会突然变得这样活跃，会否与他有所关联？

  可惜这个疑问他只能自己想想。滥杀无辜这种事对神圣骑士团是绝对不能提起的，麦基与皮尔斯关系不错，自然也不好说，太亚倒是没这些顾虑，只是……

  说了也白说。

  他们等了将近半个小时，布尼尔和马特才来。两个人一个黑着脸一个红着脸，明显是在生气。

  林顿要了两杯热咖啡，亲自帮他们放好糖奶。

  布尼尔一口气将咖啡干了，怒气冲冲地说：“必须马上将康拉德逮捕！”

  雷吉诺德道：“除了挪用神会财产之外，他还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

  马特沉声道：“他与汉弗莱家的女儿私通。”

  克莱斯皱了皱眉。

  “这件事是我们亲眼所见。”布尼尔愤怒地说，“就在教堂里，女神的面前，旁若无人！简直无法无天！”

  “私通？”

  “他家中已经有了妻子！”毫无顾忌地败坏神会声誉，想起邻里提到光明神会时不屑的表情以轻蔑的口气，他就恼火。

  林顿道：“这倒可以解释他为什么这样大胆了。爱情就是令人头脑发昏的迷药，哪个年纪的人都无法幸免。”

  雷吉诺德道：“别为你未来的鲁莽之举备案。”他还记着恨。要不是林顿在马车上问克莱斯他的妹妹与他容貌是否相像，自己也不会为此陷入沉思而忘记回答，以至于他与奥德莉的情路平添几分坎坷。

  林顿：“……”

  克莱斯道：“他们现在还在教堂吗？”

  布尼尔道：“怎么不在？我已经向邻里打听过，他们出双入对，如胶似漆，俨然新婚夫妻，全然不顾旁人的眼光，毫无礼义廉耻。”

  克莱斯道：“既然这样，我们就要会一会他了。”

  布尼尔满肚子火正没处发泄，闻言立刻跳起来道：“我来带路。”

  “你留下来等欧尼斯特。”克莱斯道。

  布尼尔蔫蔫地坐下来：“为什么？”

  克莱斯道：“我怕你揍他，劝架很麻烦。”

  “……”

  祖尔城的光明神会分会比瑞普镇大得多，外面里面都布置得很漂亮。

  这是一座大城，神会分派的祭祀自然不像瑞普镇那样只有一个，这里除了正副会长之外，还有六个祭祀。康拉德表面上从瑞普镇那个小地方调到了祖尔城，是升迁，其实是明升暗降——他是菲达派系的人，索菲罗调动的时候自然不会给他占好处。

  马特道：“据说康拉德勾结汉弗莱家之后，这个分会就他说了算，连分会长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

  当当地贵族势力庞大或者光明神会驻扎的人员太少，态度软弱，或者与总部不亲近时，就会出现这样的问题。这也是神圣骑士团每年巡视的目的，既要监察各大分会神职人员的德行，也要为他们撑腰。

  克莱斯道：“会长和副会长是怎么样的人？”

  “会长叫马龙，七十九岁，躺在床上一年半没有下床。”马特压低声音道，“他曾经是索菲罗大人的直属上司。据说也是第一个提拔索菲罗大人的人。”

  克莱斯点点头。

  “副会长是他的儿子，今年四十三岁，中年得子，十分疼宠，但是性格软弱无能。一周只去教堂一两次。”

  克莱斯道：“索菲罗这次失算了。”原本是想用自己的亲信来控制菲达的手下，到头来却反过来了。

  他们说着话，人已经进入教堂。教堂生意惨淡，竟没有人，克莱斯也没有碰到一男一女偷情的画面，有点惋惜。

  马特去后院转了一圈，得到消息：“汉弗莱家临时请他们过去。”

  克莱斯想了想道：“你们去完成冒险者公会的人物，我来应征汉弗莱家的招募吧。”

  神圣骑士团从来都是正大光明地出现，只有克莱斯是异类。雷吉诺德虽然对冒名潜入这件事心怀抵触，可提出的人是团长，参加的人是团长……他的满腹抗议只能藏在肚子里。

  林顿摩拳擦掌，倒是很想跟着去见识一番，奈何雷吉诺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用言语暗示道：“团长，你的斗气被禁锢了，身边很需要人……使唤。”他没敢说保护。

  克莱斯刚要开口，太亚一个闪身挡在两人中间。“有本帅龙在，你不需要操心！”

  有你在才更要操心。

  这是在场所有神圣骑士一致的心声。

  雷吉诺德觉得放林顿跟在克莱斯身边这件事可以考虑。

  马特道：“或者直接用神圣骑士团的名义？”

  其他人都看着他。

  马特道：“东瑰漠和西瑰漠出事的时候，我们都派遣了祭祀和骑士团前往。这次是双子岛，我想应该……也……可以……的……吧？”为什么大家看他的眼神这么奇怪？

  雷吉诺德击掌道：“就是这样没错！”

  克莱斯道：“有两点叫人操心的。”

  “哪两点？”

  “第一，汉弗莱家可能参与了沙曼里尔皇位争夺。”选拔骑士的标准一定有猫腻。克莱斯脑海中闪过很多猜测，却因为没有实际证据支持而无法确认。

  雷吉诺德皱眉。的确，如果汉弗莱德参与了沙曼里尔皇位争夺，他们以神圣骑士团的名义加入他们就很不好了。

  “第二，如果是因为双子岛，我们应该加入五皇子的队伍。”在沙曼里尔，守在双子岛对岸的艾弗森镇的五皇子才是对付双子岛的领袖人物。

  雷吉诺德语塞。

  克莱斯道：“不过这倒提醒了我，可以走第三条路。”

  “哪一条？”

  “兴师问罪。”

  汉弗莱一家正在愉快地吃晚餐的时候，神圣骑士团团长带领小弟杀到了，造成当晚半数用餐的人消化不良。

  三个老汉弗莱率领中汉弗莱和小汉弗莱们出来迎接时，就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在一群帅哥的衬托下闪闪发亮。“你是……克里·格兰瑟姆？”

  老汉弗莱们的记忆力相当不错。

  克莱斯道：“也叫克莱斯·萨瓦萨迪。”

  ……

  “是神圣骑士团团长吗？”

  “那个神奇的矮子？”

  “光明神会最近不是输给砍丁帝国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沙曼里尔？难道他们打算和沙曼里尔也干一场吗？”

  “为什么不呢？沙曼里尔的皇帝可能……”

  “嘘！”

  被汉弗莱招募的骑士和魔法师们躲在各处，好奇地看着响彻梦大陆的传奇人物们。

  老汉弗莱很快镇定下来道：“不知道各位来访所为何事？”

  克莱斯道：“在半年多以前，我将格兰瑟姆家的财产捐献给了光明神会，以口头约定的形式请唐恩祭祀将这些钱用于帮助生活困苦的人们。根据神会资金记录，这笔钱正在贵府，所以过来看看诸位生活有多么困苦，是否有我们需要帮忙的地方。”

  口头约定当然是子虚乌有。不过唐恩死无对证，没人会质疑神圣骑士团团长的诚信，所以，以前没有经过克莱斯这么一说之后也变成必须有。

  老汉弗莱的脸色有点难看，干笑道：“我想这件事有点误会。”

  克莱斯道：“误会总会让美好的事情变得无法收拾，我愿意聆听您的解释。”

  老汉弗莱将人迎到厅堂里。

  克莱斯往里走的时候，眼睛淡然地扫过努力缩小自己存在感的汉弗莱三十四，还特意冲他笑了笑。汉弗莱三十四一惊，脚步越发往后靠。

  太亚的手突然搭住克莱斯的肩膀，将他往自己怀里带。

  雷吉诺德恨不得一巴掌把碍眼的太亚打飞。这样做太有损团长威严了！

  马特和林顿两只手都忍不住伸出去了。

  克莱斯抓住太亚的手，放了一把金币。

  ……

  太亚开心地数起金币来。

  雷吉诺德等人：“……”

  端上咖啡，端上点心……汉弗莱家的仆人忙忙碌碌地来回穿梭，就是为了争取点时间让老汉弗莱们商量对策。他们正借口换衣服聚在一起开小会。

  “没想到克里竟然是神圣骑士团的团长，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最年长的老汉弗莱。

  “也许双子岛突然出现与他有关。那一次，我分明得到回报，他登上了前往双子岛的船。”最年幼的老汉弗莱说。

  不上不下的老汉弗莱点点头道：“我们太大意了。丢请帖的时候就应该看出这个人不简单。”

  他们三个放了会儿马后炮，急得在旁聆听的晚辈们满头大汗，很想提醒他们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神圣骑士团还在外头被晾着呢。

  好在老汉弗莱们很快回到正题上来。

  “当务之急，先要撇清自己和那笔钱的关系。如果传闻无误，克莱斯是神圣骑士团里最不好惹的一个。其他人或许还能讲讲道理，他嘛……看他装克里时的样子就知道，心思深沉啊。”

  “那笔钱不是小数字，我们都已经用到……”他含糊了过去，“哪能再拿出来？”

  “借钱也要还，拿庄园抵押也要还。”年长的老汉弗莱当机立断，“让康拉德承担下这个责任。现在是要紧关头，决不能在这个时候与光明神会起争执。”

  “光明神会输给砍丁帝国，声望大不如前，我们也许不用这么担心？”大汉弗莱中的一员道。

  最年幼的老汉弗莱连骂三句：“混账！蠢物！笨蛋！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光明神会只输了一场，神圣骑士和光明祭祀损失了多少？而且那场仗还是在砍丁帝国国土上打的，到底谁吃了亏还说不清哩！”

  小汉弗莱中的一员道：“康莱德承担责任之后，米娜怎么办？她和他都已经……”

  最年长的老汉弗莱道：“有这么多年轻英俊的骑士，再找一个有什么难的？”

  不上不下的老汉弗莱突然道：“神圣骑士们也是年轻英俊的骑士啊。”

  最年幼的老汉弗莱吃惊道：“你想让米娜嫁给神圣骑士？”

  “不是米娜。”年长的老汉弗莱明白了，“让葛洛瑞亚来。”

  当太亚吃掉了所有的点心，克莱斯喝到第二杯咖啡，老汉弗莱们终于穿着新换的衣服登场。他们为自己辩解：“年纪大了，穿衣服的动作也不利索了，叫诸位久等了，真是抱歉。”

  克莱斯微微一笑道：“没关系，商量出结果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