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小的爱

  “到了，下车吧。”韩准淡淡的声音响起，司机按下了按钮，自动车门缓缓打开。韩准率先下车，何锦疏紧跟其后。

  赵霜微坐在最后一排离门更远的位置上，此刻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了她旁边的韩妈妈身上。“阿姨……”赵霜微轻轻开了口，提醒她下车。

  韩妈妈从发呆状态中清醒过来，缓慢地下了车，赵霜微跟在她身后，只怕她一个失神踩不稳，会重重跌落。

  四人站在医院门口，气氛在无意间再一次凝重了起来。

  小小的筝城，一到夜晚，便似乎连天空都比省城的要黯淡许多。赵霜微忍不住抬头去看眼前的医院大楼，在夜色的笼罩之下，纯白的墙壁又多添了几分寂凉。想起李知君此刻正一个人躺在这里面，她忍不住心底难受，只怨自己为何当初没有坚持陪他一同前往筝城。

  “我们……进去吧。”何锦疏见众人都默不作声，便主动打破了沉默。韩妈妈点点头，当作是回应，紧紧跟在了何锦疏的身后。

  今晚的夜是那样的静啊，赵霜微心中有些害怕，想要跟随大家向前迈出一步，脚上却像没有力气一般，怎么都抬不起来。她想张嘴喊一句“等等我”，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吞下了一大罐浆糊一样，无论如何都张不开。她心里着急，脚下却一软，马上就要跌坐在了地上。

  正在这时，一双手及时地扶住了她。赵霜微抬头一看，韩准藏在帽沿之下的脸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你扶着我吧，小心一点，如果不想去见他，告诉我就好。”韩准温柔的声音也随即在她耳边响起。

  他的温度，通过薄薄单衣，传到了她的皮肤上。赵霜微似乎有了点气力，她轻轻扶着他的胳膊，向前迈出了一步。“我要去，我一定要去。”这可是最后一面啊，她绝不允许自己再一次从他的人生中缺席了。

  韩准一言不发，默默地陪着她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进医院。

  护士带着四人再一次来到了那个病房的门外，无需再次说明，她已然清楚大家对门内即将接受的一切，肯定都多少有些把握。她站在一旁，安静地等待着哪一位率先开口，打破此刻的沉默。

  终于，韩妈妈对护士说道：“麻烦你，让我们进去，看他最后一眼吧。”护士快步上前，掏出钥匙，拧开了门锁。

  韩妈妈伸出手，迟疑了一秒，还是把门推开了。赵霜微轻挽着韩准，正犹豫是否要跟随韩妈妈一同进入的时候，她却已经将门从里面再次关上了。还没等赵霜微回过神来，韩妈妈惊天动地的哭声就已经打破了走廊的宁静，彻底穿爆耳膜，强行植入到了每一个人的脑海里。

  不知道为何，在此时此刻，在这个严苛肃穆的医院里，听着韩妈妈悲怆凄凉的哭声，赵霜微却突然有点想笑。或许是心里的伤心已经快要溢出了来吧，她只觉得一直坚持不肯相信的自己，与这个环境，是多么得格格不入。她提了提嘴角，却没有发现，一颗滚烫的大泪珠，从她的眼睛里汹涌坠下。

  时间就这样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韩妈妈的哭声越来越小，终于在某一个时间点上，彻底停了下来。赵霜微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着门的把手。

  轻微“咔嗒”一声，门再一次被打开了。双眼红肿的韩妈妈低着头从里面走了出来，走廊上的灯光太暗，而她的目光又一直在地板上，因此，赵霜微努力了好几次，还是看不清韩妈妈的表情。

  身边的韩准微微抬了抬胳膊，甩开了赵霜微扶着他的那只手。还没等赵霜微来得及反应，他继而快步向前，将韩妈妈一把搂入怀中。顿时，稀稀疏疏的抽噎声音，又再一次响了起来。

  赵霜微深深吸了一口气，越过韩准和韩妈妈，来到病房门前，毫不犹豫地把门打开，自己走了进去。

  直到她将身后的门轻轻反锁上之后，她这才感到害怕和压抑了起来。赵霜微拼命大口呼吸着，尽管她想要逃避，但目光还是落在了房间内仅有的一张床上。

  她低头一看，自己的双腿正在颤颤发抖。

  赵霜微不停地在心里面对自己说：“微微，别怕，这是李知君，这是永远不会伤害你的李知君。”可是仍旧，她迈不出去一步。

  就这样在原地深呼吸了好长时间，赵霜微这才慢慢走到床前，她盯着单子下那张略显轮廓的脸，不停地催眠自己“这不是李知君，这绝对不是李知君”。可她心里，却明明清楚，如果这不是李知君，那么有还能是谁呢？一阵巨大的苦涩又从她的喉咙里涌上鼻腔。

  赵霜微忍着泪，将盖在李知君脸上的床单掀了起来，等她看清楚那一张脸之后，她的泪，终于在这一刻全部迸发了。

  真的是他。此时此刻躺在她面前的这个不会动也不会笑的人，真的是李知君。

  赵霜微伸出手，轻轻覆在了他的脸上面。好冷。她不禁打了一个哆嗦，又将自己的脸靠了上去。

  如果谁能以上帝视角来看这一幕的话，眼前这幅场景实在是比院线热映的恐怖大片还要让人感到毛骨悚然。可或许是因为这个冰冷的身体，是曾经与赵霜微心意相通的那个人，所以此时此刻的她，一点都不觉得诡异。

  就这么靠了一会儿，李知君的脸却毫无回温，依然冰凉。赵霜微心知此番举动必定只是多余，便也再次站直身子，做好了离开的打算。

  她盯着李知君的脸，一言不发地将床单再一次盖到了他的脸上。

  “祝你安息。”她轻轻说了出口。

  赵霜微退后两步，看着李知君的轮廓，像是过生日点蜡烛的时候一样，双手合十，闭着眼虔诚地许愿：

  从今天开始，我要学会，对你说“再见”了。

  然后，她快步走到门前，毫不犹豫地，伸手拧开了门锁。

  “咔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