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各怀心思
书房的灯火亮了一夜，第二日早上顾君烨才拖着疲倦的身子回了锦嫣的院子里。
晨风青霭，发丝上沾着水珠，一袭白衣站在那如一朵出水芙蕖，加紧步子走过去揽上锦嫣的腰：“清晨露水重，嫣儿不要站在外面。”
“没事的，王爷快进去休息一下吧。”
锦嫣拉着顾君烨走进屋子里，指肚抚上他发黑的眼窝轻柔抚压。
顾君烨没心思睡觉，红袖的主意是好，可是要再借来兵马却不得不依靠眼前的女子了，心内思索着该如何去开口。
“王爷睡不着是有心事吗？”顾君烨眉头皱着，锦嫣却不知他为何事烦恼，他从不向自己开口吐露太多的事情，自己能做的只有猜测或者从别人口中得知一切。
皱成山丘的眉毛抖了一下，顾君烨不知道锦嫣是从何时那样了解自己的，不过，既然那个女子开了口，他也正好顺口说出了原委。
“嫣儿，红袖所说的神兵便是兖国的势力。”
“兖国也要参与进来？”放在额角的手指停了下来，让慕国卷进来已经是愧对容乾晟，如今，又要把兖国也牵扯进来，这天下难道要一起乱起来吗？
顾君烨沉默，那是为今最好的办法了，心上虽然有罪恶感，可是在即将到手的万里江山面前还是生生的压下了。
“那么王爷，嫣儿要如何做呢？”氤氲的翦水秋瞳带着水气，手下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的停歇。
“沁歆姑姑将你带出皇宫时是不是动用了一大队人马？”
“是，那些人武艺高强，有一小队人马护送我去的安城找你，到了之后我便让他们回去复命了。”
“那嫣儿可知道如何联系到他们？”微微睁开的眸子透着光亮，仿佛在黑夜里看见光亮，锦嫣被那道目光注视，不自觉移开了自己的视线，心却有些压抑。
“嫣儿不知，或者……去安王府可以找到他们的首领。皇后的丧事还未举行，他们必然还没有离开祁国。”
“嫣儿，谢谢你，在不久的将来，本王必以后位待之。”
站起身粗糙的大掌的抓着面前的柔荑，眼眸里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激动。
“只要王爷得成所愿，嫣儿做什么都愿意。”
这话说的真心也伤感，只是沉浸在对未来幻想中的顾君烨一点也没有注意到。三年来的隐忍，几个月的精心谋划，他的宏图壮志即将成为现实，怎叫他不激动。
“奴婢参见王爷，周管家求见。”红袖站在门外半曲着身子，轻柔的话语打断了房中二人的各自沉思，锦嫣收了脸上的哀伤平静的对顾君烨说道：“王爷，周管家必然是有要事，您赶快去吧。”
“好，本王快去快回，先让丫鬟准备早膳吧。”
“嗯。”
手中一空，一袭蓝袍的男子已经走到了门口，袍角翩飞，转瞬消失在了视线里。红袖走进来见锦嫣面色有些发白，担忧的问道：“王妃怎么了？”
“红袖，我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王妃说的是谁？”
锦嫣没有回答，红袖随即明白过来叹了口气，王妃口中的他只有那一个人吧，除了安王顾君烨，眼前的这个女子又怎会提到别人。
“王爷志在四海，时逢乱世必然会有杀戮，不管是谁，终是要有人站出来去结束这一切。不管如何，王妃，王爷心里只有您，除了您，王爷心里再也容不下任何女子。”
“其实他有一万种方式复仇，用的却是最惨烈的一种。三年前的御花园那般如沐春风的笑容，底下藏的是雄心壮志和数不清的谋划，志在天下么？如若知道今日格局我还会不会走出第一步呢，红袖，你心里的那个人就是王爷吧。”
扑通的跪地声在屋子里回荡，红袖不知道锦嫣如何知道自己对顾君烨的心思的，只是自己已经在慢慢放下了，她发过誓的，再不会背叛眼前的这个女子。“王妃误会了，奴婢就是有天下的担子也不会妄想。”她急忙去解释。
“误会？是误会吗？你们都以为本宫是傻子吗？红袖，你跟在我身边多年，我了解你就像你了解我一样呢，当真以为什么都不说便是对我好？红袖，我不是外人，更不想做一个局外人。慕国是我的家乡，不管我的真实身份是什么这一点都无法更改。我与祁帝就算是父女事实上也没有多少感情，更何况母后还死在他手里。我可以为了王爷的帝王业付出自己的一切，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人被无辜牵扯其中不得善终。红袖，你可明白我心中有多为难。”
说出了心里埋藏多久的话再一瞬间仿佛轻松了不少，无力的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红袖蹲下来递上自己的帕子却无力去解释，她说的不错。他们每一个人都自私自利自以为是，从未考虑过她的感受。
“王妃，奴婢发誓，奴婢心里只有王妃，甘愿终身不嫁，更不会对王爷有任何想法，如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结束了嚎啕的锦嫣将一腔委屈发泄出来，搂着红袖眼泪还挂在脸上：“对不起，对不起，红袖，我不是要故意对你发火的，我知道你不会背叛我，我只是……”只是无端的想要发泄，可是在自己所爱的男人面前她无法放肆的将心里的顾虑说出来，没有人会明白，有人在乎的安全感对于她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奴婢知道，王妃莫再哭了，王妃心里的委屈奴婢都知道，是我们的自私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轻轻拍打着锦嫣的后面，直到肩上的女子由嚎啕变为低泣，最后，只剩下哽咽。
“王妃，洗洗脸吧，眼睛都红了。”
镜子里的一双眼中红肿着，锦嫣不知待会儿要如何对顾君烨解释，看着镜子中紧锁的眉头，万般愁绪涌上心头。
红袖在身后叹了口气，她何尝不知道锦嫣的刀子嘴豆腐心，那个自小身份尊贵的女子何时对她们姐妹二人说过重话，想来今日也是压抑了太久了。她不会怪她，只会在心内发誓日后不论如何都会忠于自己认定的主子。
顾君烨从外面回来时眼圈虽然依旧发黑，眸子里的神采飞扬却是怎么也挡不住，见到锦嫣略红的眼眶有些诧异，开口问道：“嫣儿这还是怎么了？眼睛红红的。”
“哦，没什么，刚刚被风迷了眼睛，现在已经好了。”斜眼看了一眼红袖，红袖也随声附和。顾君烨不作他想，二人各怀心思的用了早膳。
顾君烨没有出去，一整日都和锦嫣呆在一起，说着那些美好的过去和未来，只是身边的女子一直神情恍惚，而处在兴奋中的顾君烨居然没有发觉。
夜幕来临时星子满天，月牙半缺，掰着手指数了数，再过五日就要仲秋了，仲秋佳节，本该团圆，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前路迷茫，回首身边，如今两人阴阳相隔，一人千里之外，还有一人，身在卿侧，君心渐凉。
烛火还在晃动，一条粗壮的胳膊搭在锦嫣的腰上，耳际一片濡湿，从额头到锁骨，粗糙的大掌悄悄的探进衣裙里一路向下细细抚摸，细腻的动作，热情的亲吻，身下的人儿却没有一丝欢愉的呻吟，闭着眸子如睡着了一般。
那张娇颜上长长的睫毛抖动，无力去环抱上他健硕的腰身，任那双大手在自己身上游走，如身在暗夜里，辨不清方向，也听不到彼此的心跳声。
身上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顾君烨睁着黑色的瞳孔直直的看着身下的女子，深深的挫败感涌上心头。她不知道她是怎么了，却不愿开口去问。伸出手指探上她的脸颊，指尖触到一片濡湿，静谧的屋子里只有自己的喘息声格外清晰，黑夜里静置了许久，终于扬起一阵轻不可闻的叹息：“本王先出去和馗远商量一下明天的事情，嫣儿先睡吧就不必留灯了。”
簌簌的穿衣声在耳边响起，床上的人没有睁开眼睛，直到脚步声消失在门外，伸手拉上锦被，脸庞上划下一滴泪痕。她知道，他这一去，今晚便不会再回来，可是一颗破碎的心，如何去假装爱意不减的挽留他？她，做不到。
顾君烨只着一件薄衫，出了院子时碰见红袖端着水盆；拦住问道：“红袖，王妃今日怎么了？”
被突然出现的顾君烨吓了一跳的红袖反应过来，看见眼前的男人一脸颓败的模样有些狐疑，听他问话，想了一会儿说道：“王妃一向很好，只是……王爷当初为什么要娶王妃呢？”
顾君烨不明白红袖是何意，红袖莞尔一笑，却透着失望和懊悔：“昨日之计，是奴婢失策之言，还望王爷慎重考虑，此计，不妥。”
“为何不妥？”
“王爷，您从来都不知道王妃要的是什么。”继而叹了口气道；“或许知道，只是被别的事情蒙了眼睛吧。”
自己终究是又做错了，良计可行，伤的却是人心。弯身福了福礼，撇下身边的男人转身离去，散落在夜色里的，还有多年的痴念，也跟着一瞬间化为乌有。
一如三年前细雨微澜，那年的皇宫门口，少年王爷锦袍跨马，一笑间不尽风姿，她从他身边走过，哒哒的马蹄声，咕噜咕噜的车轮声，一个消失在宫门尽头，一个消失在祁国的晚霞里。一眼念起，十年痴梦，终究是昨日一场华梦，醒来凉薄一片。如今轻轻弹去，却未起波澜，走出了才明白，少年情怀，一朝风散。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