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那男人并不十分高，大抵是一米七左右，穿着宽大的运动衫，身形却似乎很瘦弱，还微微瑟缩着身体。他慢慢走了进来，过长的刘海让人看不真切他的面容。他走到沈烟面前似乎觉得有些腼腆，没有抬头与沈烟对视，只是低着头轻声说道:“沈医生，打扰了……我家球球最近有些不舒服。”
沈烟点了点头，看着他似乎胆小的模样，语气也轻了几分，“不打扰，先坐吧。”她拿起笔，例行记录着，“先生你是养了什么宠物呢？请问你的宠物最近有哪些反常的举动？”
那原本腼腆的男人似乎有些激动，差点站了起来，声音也不由大了些，“球球他不是我的宠物，他是我的家人。”
沈烟略愣了一下，把宠物当做家人的人也并不再少数，这种情况并不是第一次见到，所以她也很认真的道歉说道：“抱歉。”她换了一种说法，“请问你家球球是什么动物呢？”
那男人似乎也有发现自己太过火，他的头更低了些，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小声，“球球是我养的仓鼠，最近这段时间几乎都不吃东西……”
沈烟点了点头，自然答道：“现在天气有些热，胃口不太好也正常。你是否……”
“不是的……”那男人的声音之间似乎压抑着一抹古怪的情绪，“是他的伴侣绒绒死掉了。”
沈烟略抬头看了那男人一眼，慢慢说道：“你将球球和绒绒养在了一起？”
那男人似乎呆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因为宠物店的老板说了，买两只放在一起养，正好做个伴。”
沈烟写着字的手微微一顿，“仓鼠其实不是群居动物，它们喜欢拥有独立的空间。如果你买了两只仓鼠，你也应该买两个笼子，分开来养。”
那个男人愣了一下，但很快回过神来解释道：“球球和绒绒是从小就养在一起的，他们在一起很久了。一直都没有出什么事情，每天食物和水也非常充足……”说道这里，他喃喃道：“都是那个畜生的错……”
后面那句沈烟听得并不真切，她只是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仓鼠是独居动物，他们的领地意识非常强，所以不能……”
那男人似乎不愿意听沈烟的话，出声打断，声音之间带着一丝冷意，“我知道了，沈医生。请问，我的球球太过于伤心不愿意吃东西，要怎么办？”
沈烟略觉得有些头疼，因为仓鼠并不会因为与自己抢占领地的“敌人”死掉而伤心的不愿意吃东西。但是如实说的话，眼前这人并不会相信。所以她只是顺着眼前的人说道：“因为球球太伤心了，所以胃口也会比以往差一些，所以你可以给它吃一些平时没怎么吃过的东西。比如说没被加工过的瓜子或者新鲜的玉米粒之类……”
沈烟见那人点了点头，她才继续说道：“本来因为伤心，再加上现在天气这么热……所以先生你可以把球球放在较为阴凉的地方，这样也会让球球食欲好一些。”
那人快速的点着头，“沈医生，我记住了，谢谢沈医生。”说完站起身往门外走去，但走到了门口突然折返回来，沉声道：“沈医生，我家里有一些……老鼠，我觉得它们很烦，有什么药可以让它们全部死掉么。”
沈烟微微一顿，“老鼠的繁殖能力很强……药对它们其实并没有太大的用处。如果可以的话，我建议先生你可以养一只猫，家养的也可以……”她补充道：“但是如果是流浪猫的话，就更好了。”
沈烟的话音刚落，只觉得身前的人似乎冷哼了一声，但因为离得有些远，听得并不真切。那人很快往门外走去，身体不知道为什么缘故，绷得紧紧的。
七点钟，准时关了店。夏天的步子走得很快，虽然已经是晚上，但是夜风已经带上了几分热意，路上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前几天一直都呆在家里，现在突然想在外面走一走。
沈烟沿着路边慢慢走着，在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金水街附近那条熟悉的巷子口处。几天过去，这边的路灯依旧还是坏着的，并没有人来修理。沈烟看着这黑洞洞的巷口，只觉得心底还是有几分惧意。但很快，她心底微定，上次那件事情只是“意外”，况且苍蓝住在这里，每天来来往往都没有事情。
沈烟想起苍蓝之前说过“欢迎”来“视察”的话，她看了看时间，还很早。既然来了这边一趟，就上去看看好了……她也有些想木木了。随即又想起了自己衣柜里放着的那一身苍蓝的衣服，只想着下次再来还好了。下次？沈烟微微一愣，她竟然可以这么自然的想到下次再来拜访……
沈烟眼底闪过一抹黯淡，自从自己变得“不正常”之后，就很害怕和别人的接触。她这一次既然会这么“主动”的想到以后的见面，她眼底闪过一抹亮光。想起苍蓝的一颦一笑，心底觉得她有些像某种动物……她很喜欢的一种动物。
想到着，沈烟嘴角轻翘，不知道苍蓝知晓了她把她比为某种动物之后，会不会生气呢。她也不再多想，举步往阴影中走去。很快，她融入了黑暗之间。
才走了几步，就听见巷子的一边传来了沉闷的咚咚声和微弱的猫叫声，细细听着，那猫咪的叫声还带着几分凄惨。沈烟心下一滞，突然想起了之前看到的新闻，在金水街附近发现的被虐待致死的猫咪的尸体……
她的心跳越来越快，脑海一片空白，自己的腿却不受控制一般，循着声音走了过去。还未走到巷子口，脚下不小心踢到了什么东西，在安静的巷子间发出了巨大的声响。沈烟心下一紧，快步跑进了巷子口，想看清到底是谁一直在虐待猫咪，只是十分遗憾，她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背影。
沈烟原本想追上去，但听到耳边虚弱的猫叫声和鼻尖嗅到的略为浓重的血腥味，她的步子再也迈不出去。小巷里没有光线，十分的黯淡。她借着激活后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亮，在角落里找到了一只染血的高跟鞋和……身上已经被伤得血肉模糊的黑猫，她眸色陡然瑟缩了几分。
当手机的光照到那只受伤的猫咪身上时，它还有些意识。与许多流浪猫一样，对人类十分的警惕。它挣扎着想起身逃离，但是它的身体因为失血过多几乎没有了力气，只能强睁着眼睛，看着沈烟。沈烟虽然已经做了很久的宠物医生，但是几乎没有见到过伤得这么严重的动物。
沈烟咬了咬唇，想走近几步抱起它，但换来的只是它幅度更大的动作和流逝更快的血液。她眸色越发暗了几分，依照着它现在失血的速度，即使她现在接近了它，它也撑不到店里了。她抬头看了三楼一眼，以她最快的速度跑到了三楼，按着苍蓝家的门铃。
只是一分钟过去，但对她来说已经过了很久，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回响。沈烟心底沉了几分，用力咬着下唇，很快又跑到了楼下。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暗色的天空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沈烟再跑回原来的地方，血腥味已经被水冲刷的淡了些，猫咪的叫声却越来越虚弱。沈烟咬着唇，蹲身在猫咪身前。它似乎已经没有了力气，都没有再抬眼看陌生人一眼。只软软的躺在了地上，叫声越来越微弱。
沈烟看着满身是伤的猫咪，依稀又回到了她……最害怕最绝望的那一天，眼圈不禁发红，似乎马上就要滴下泪来。
沈烟都不知道该怎么抱起它。她脱下已经沾染了些微雨水的衬衫，盖在了猫咪身上，身上只留下了薄薄的背心。她把手套取下扔在一边，伸出不自觉已经在颤抖的手想抱起它。
只是刚碰到它的一瞬间，沈烟就因为疼痛瑟缩着身体，只闷哼一声就倒在了混着泥的雨水里。她的脸上沾上了雨水以及因为疼痛渗出的冷汗，显得十分狼狈。
沈烟强撑着身体想站起来，但因为从神经内传来的“疼痛感”，让她使不上力气。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因为别的，她的脸上布满了泪水。她爬跪到了几乎已经没有了气息的猫咪身边，滚烫的泪水滴落在了猫咪的脸上。她似乎是陷入了什么记忆之间，声音已经低哑且染上了几分悲伤，“求求你不要死……”
沈烟的声音非常小，越来越大的雨声几乎要盖过了她的声音，但隐隐可以听出几分绝望之意，“求求你，不要死……”
她喃喃道：“爸爸妈妈他们都死了，只有你还在……请你不要死。”眼前已经染上了血色，耳边也似乎听到了越来越微弱的猫咪的叫声，她已经泣不成声，声音越来越低，“请……不要留下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