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车内十分安静。
小小的沈烟瘦弱的身体瑟缩着，脸颊有着不正常的潮红。她只觉得整个身体都在火上被烤着一般，浑身滚烫，连思绪都糊成了一团。她微闭着眼，没有力气的身体只能靠在了身旁女人的身上。
那女人眼底带着担忧之色，轻伸出手揽住了沈烟，让她靠得舒服了一些。只是当视线转到前座开着车的男人身上时，眼底不由划过厌恶之色。她顾忌着沈烟，压低了声音冷声道：“再开快些。”
那男人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车速还是稳稳地和之前一般。
那女人冷哼一声，“沈国帆，现在生病了的也是你的女儿，你能不能上点心！”
男人轻笑了一声，带着几分嘲讽之意，“她生病了还是我发现的，我怎么不上心了。她过生日那天你都不在吧，你这样子还好意思说我么你。”见女人不再反驳，他反而数落了她起来，“真是掉钱眼里了，也不知道你去哪里工作了，日日都不着家。你没照顾好自己的女儿，现在她生病了你反而来指责我？”
女人的手紧紧握拳，她饱含着歉意看着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的沈烟。随后通过内视镜与男人视线相对，她恨恨着咬牙切齿道：“沈国帆，什么叫我的女儿，她可是姓着沈。”
男人冷哼了一声没再说话，车内再次安静了下来。
但只过了一小会，一阵铃声响起，男人一手开着车，一手接起了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让男人高兴的事情，他原本沉着的脸一下子就放了晴。他的声音因为兴奋高昂了几分，“是男孩？母子平安么？”他满面红光，大笑了几声，“谢谢医生了，我这就来。”
他很快挂了电话，随后抬头看了一眼内视镜，就看见女人红着眼圈瞪着他的样子。他略瑟缩了一下，但很快反应了过来，冷声道：“反正我们已经分居马上就要到两年了，那时候我会向法院提请离婚的。那个女人你也见过，就是上次那个小柔。”他声音柔和了几分，“她给我生下了儿子，哈哈，我沈国帆的儿子。”
他慢慢减速准备调转车头，不带一丝感情的说道：“你抱着沈烟下车吧，我现在要回去陪着小柔。我没想到小柔竟然提前生下了孩子，好在家里请了保姆照看着，才没有出事，不然我……”
女人瞪大着眼睛，眼底透着震惊之色，她揽着沈烟的手紧了紧，尖声道：“沈国帆，你还有没有良心！那个女人已经平安生下了孩子，现在有事的是你的女儿！”
那男人眼底的坚冰似乎有几分融化的迹象，但随后是想到了什么，很快又变得不带一丝感情。嘴里冒出来的话也是尖酸刻薄，“我的女儿？我起初也一直以为沈烟和沈清是我的女儿……我之前十分的疼爱她们，什么好的都捧在她们面前。”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气急败坏，音量也陡然大了起来，“可是没想到这两个竟然是你和你那初恋情人的种！”
他看到猛然变换了神色的女人，心底最后一丝隐秘的期望也落空了，他勃然大怒，“你以为我一直都不知道么，我一直都知道你和你那初恋情人一直都还有来往！”他声音有些嘶哑，声线沉了下来，“我知道你当时是被你的爸妈硬逼着嫁给了我，但是那个男人并不是真心喜欢你，但我是……我是真心喜欢你，我会对你好。”
他低声笑了起来，“我一直以为只要我对你好，你也会慢慢爱上我，毕竟你为我生了两个孩子……可是，”他的眼睛不禁有些发红，脚下踩着油门的力气大了几分，“我两年前收到了你和那个男人光着身体躺在床上的照片……你和他那副样子，你叫我怎么相信这两个是我的女儿！这两年内我也知道，你和他还一直都联系！”说完这些话，他似乎是费尽了力气，声音也弱了几分，“你抱着她下车吧。”
女人湿润了眼眶，但还是咬着牙争辩道：“我起先确实……但是我没有，没有和他……”
那男人摇了摇头，不再看那女人一眼，“我对你已经死心了，你和他的事情……哼。以前小柔一直陪在我身边，我从来没有看过她一眼……我竟然为了你这样的女人，辜负了她。”
他不再多言，调转了车头，往与之前相反的方向开了起来，“既然你不下车那就坐着吧……”他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恶意，“到小柔的医院大概就一个小时吧，堵个车也就两三个小时……希望你的乖女儿不要死了才好。”
那个女人狠狠瞪着男人，几乎要瞪出了眼眶。她猛然起身，想抢过方向盘调转车头开去盘山公路上方，离得更近一些的医院，只是两人抢打起来，没人控制方向的车直直冲破了边沿的护栏……飞了出去。
沈烟本来被烧得迷迷糊糊，几乎昏迷了过去。只是听到男人与女人争吵的声音，她反而有了几分清醒。她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之前把她捧在手心里的爸爸突然变了一副模样，妈妈也慢慢变得不着家了起来……只是还有些什么没有想清楚，只觉得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倾去，但下一瞬间却被人紧紧抱在了怀里。
耳边传来了玻璃碎掉和其他杂乱的碰撞响声，一阵头晕目眩之后，小小的发着烧的沈烟终于支撑不住昏迷了过去。
冰冷的水滴不断溅起到沈烟的脸上，她挣扎着慢慢睁开了眼，眼前只有着许多石头和一片苍翠。
天色十分昏暗，正下着大雨。
她知道她被人紧紧压在了身下，因为那人护着她了的缘故，她没有受很重的伤，只是原本就没什么力气的她几乎动弹不得。冰凉的风袭来，原本昏沉的头脑清醒了许多，她迷糊的意识到她现在是在盘山公路的悬崖下面，和那个男人和女人一起……坠了崖。
她眼前十分昏暗模糊，看不清什么。只觉得身上哪里都痛，但是她顾不得这么多，因为鼻尖已经后觉的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沈烟只觉得嗓子似乎有火在烧着，出口的声音十分嘶哑，但还是强撑着叫道，“妈妈……爸爸……”她一声一声的叫着，眼泪在不自觉之间已经布满了脏兮兮的脸颊，但是并没有人出声回应。她心底只觉得空空，满满的不知所措。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几分力气，沈烟从那女人身下挣脱开来，轻摇着那已经没有了什么温度的女人的身体，嘶哑的声音几乎听不到了，“妈妈……”她挣扎着爬到前面，推着那个男人的身体，“爸爸……”
昏暗的破损的车里，只有她一个人还活着。滚烫的泪水滴落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不要离开我……爸爸妈妈，不要留下我一个人……不要……”
原本美满幸福的家庭破裂，现在连爸爸妈妈都离开了她。
“不要……请，不要离开我。”她的声音已经几不可闻，她躺靠在女人的身边，气息似乎也微弱了几分，“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透过厚重的雨幕，沈烟隐约听到了几声虚弱的猫叫声……她原本死寂的眼底突然有了些许的生机，她强撑着身体，用着仅剩不多的力气，向着猫叫的声音爬了过去。与地面摩擦着，衣服裤子已经被磨破，身体上也渐渐出现了血痕，但是她似乎并不觉得痛，只坚定地向着那声音的来源处爬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声音几乎就在面前不远处，只是似乎比之前更虚弱了几分。沈烟加快了几分动作，地上几乎有了一道血迹，但很快被雨水冲散了去。
她看到了一团黑色，是一只受了伤的猫。但是那只猫还活着，它还在叫着。
沈烟扑上前，她用着几乎没有什么温度的身体紧紧抱住了它，嘴里喃喃道：“请你不要死，爸爸妈妈都死了……”她泪眼朦胧，与那只猫对视着，声音中压抑着悲伤与绝望，“你是不是很疼，我可以陪你一起疼，求你不要死……”她已经泣不成声，有些上不来气，“不要……让我一个人……”她哭了一阵，终于没有了力气昏迷了过去。
在朦胧之间，沈烟似乎被人抱在了怀里，耳边只听到一声温柔的叹息声。那人身上的气息有些奇异，但闻着只让她觉得十分安心，但是却慢慢没有了温度。再一次醒来，她已经一人躺在了医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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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烟只觉得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时候，心底的悲伤与绝望漫上了她的心间，几乎没顶，让她喘不上来气。之后还是和之前一样，有一个人温柔的抱住了她。只是那个人的身体并没有慢慢变冷，反而越来越温暖。
这一次，她不想再无能为力的失去。终于，她出手紧紧抱住了那一团温暖，她并不在意那团温暖陡然变得有些僵硬。
她只知道，她不会放手。
这一次，她不想再失去，不想……再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