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无涯

  感受着杜书记大手上传来的温暖，赵长风心中一阵激动，他恭谨地回答道：“过了今年五月份，就满二十九了。”

  “啊，还不到二十九岁啊。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杜红军笑了起来，他扭头对陈天贵和苗晓感慨道：“天贵同志、苗晓同志，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可不是嘛！现在的年轻人厉害着呢！”陈天贵目光紧紧注视杜红军的一举一动笑着附和道：“我二十九岁的时候，还是县农技站的技术员呢。”

  杜红军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财政局办公大楼前庞大的欢迎队伍上，眉头不易察觉地一皱，说道：“出来这么多人干什么？都不要工作啊？”

  赵长风望了一下陈天贵，陈天贵却一脸严肃。赵长风只好小心地解释道：“杜书记，县里的同志们都渴望亲眼目睹一下省里一号首长的风采，所以……”

  其实当初按照苗市长的意思，让财政局的领导各就各位的工作，最多就是财政局一把手到外面迎一下，不要搞那么大声势，省得杜书记反感。市委书记陈天贵却不同意，说那样杜书记到了粤海县财政局门口岂不是冷冷清清地，一点气氛都没有，非要坚持让县领导班子所有成员和财政局领导班子成员都集体列队到财政局门口迎接。陈天贵目前还是海州市的一把手，既然他要坚持他的意见，苗市长就没有必要在这个接待细节的问题上和一把手争执，所以就同意了陈天贵的方案，交代粤海县就按照陈天贵书记的意思来办，没有想到，杜书记却不喜欢这样的场面，让赵长风不大不小的背了个黑锅。

  其实陈天贵书记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在官场一向流行“不惟实，不惟书，只惟上。”因为上级领导对下级干部的政治前途和生命有着决定姓的影响，所以下级在上级面前才会诚惶诚恐，唯恐一件事情办砸了，引起上级领导的反感，从而把自己打入另类的册子，从此断了升迁的道路。

  有些人以为，引起上级领导的反感事情必然是大事，比如群众上访啦，干部举报了，安全事故了……等等，殊不知这些看起来影响很大的事情在大多数情况下并不会影响到上级领导对你的观感。要不在官场怎么会出现这样奇景，有些干部下面民怨沸腾，上访举报络绎不绝，但是升迁速度却像是坐了火箭一般，真要把那些踏踏实实工作的老黄牛式的干部气得半死呢？即使出了影响巨大的安全责任事故，在无法掩盖的情况下，最多就是暂时下课避避风头，等风声过了，立刻安排到另外一个重要岗位上去。在官场上，带病提拔一直是一道独特而又奇异的风景。

  既然那么多大事都引不起上级领导的反感，那么什么事情才能引起上级领导的反感？答案是小事、是细节，最容易引起上级领导反感的不是那些惊天动地的大事，而是那些看似平淡的小事，是那些最最容易被人忽略的细节。这些东西看似不起眼，甚至在一般人眼里看来有点婆婆妈妈的东西，实际上却是非常关键的大问题。那些官场老手都知道，仕途上一些细节问题上的小疏忽，往往直接决定了上级领导对你的观感。这个观感也许不那么明显，甚至连上级领导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只是悄无声息地存在于上级领导的潜意识当中，但是这个潜意识中到东西却像是可以无声无息的定时炸弹一般，会在某个相应的时间相应的地点相应的人物或者相应的事件上爆发出来，它所造成的破坏力和杀伤力，绝对是让人无法承受的。所以要当官，当好官的人，必须要注重和领导相处的细节，所谓千里堤坝，溃于蚁穴，也就是这么道理。

  就拿这个迎接杜红军书记的场面安排来说，虽然说搞得场面这么盛大，杜书记很不高兴，还当面批评了人。但是这种批评并不可怕，杜书记事后也绝对不会记在心里的。县里的同志这样的搞法，虽然不合杜书记的心意，至少表明他们非常重视杜书记的这次视察，属于好心办错事那种。如果说场面搞得冷冷清清，一点欢迎省委一号首长的气氛都没有，杜书记会怎么想？也许杜书记会觉得这样的安排很符合他的心意，对这样的安排非常满意。但是万一杜书记今天心情不好，看什么都是毛病，一看门口的场面如此冷冷清清，会不会有什么想法呢？当然像杜红军书记这种封疆大吏，胸中城府深不可测，当然不会因为这件事就开口批评，说不定依旧是笑语盈盈，可是在内心中，谁又敢来保证，杜书记不会在内心中给你画上一道呢？

  所以陈天贵这种谨慎就很有道理了，哪怕是拼着受杜书记的批评，也要搞出这个仪式，搞出这种气氛出来，省委一号首长嘴上批评批评不可怕，总比一号首长心里批评强上一万倍吧？

  对于陈天贵的心事，聪明如赵长风也只能体会到一部分，他一边给杜红军书记解释，一边悄悄做了个手势。鲍晓飞在外面看到这个手势，连忙低声对财政局王局长交代了一句，王局长连忙对财政局这一帮官员吩咐道：“都回去工作，都回去工作。”

  财政局这一帮喽啰立刻散了开去，消失在办公大楼的侧门里。

  好在杜红军书记并没有受到这个意外插曲的影响，在陈天贵和苗晓这两个海州党政一把手的陪同下，步入了财政局一楼信息服务大厅。

  一进大厅，杜红军就被大厅中央那台大屏幕的触摸式电脑给吸引了。他快步走过去，指着这台触摸屏电脑问道：“这台电脑是干什么用的？”

  陈书记和苗市长就把目光注视到站在一旁的赵长风身上。

  财政制度改革是赵长风一手推进的，他来财政局考察过多次，对这里的情况非常熟悉。他往前跨了一小步，站在这个触摸屏电脑旁边为杜红军解释道：“杜书记，这是我县财政局设置粤海县财政服务信息查询机，通过这个查询机，粤海县的人民就可以查询到我们粤海县相关的财政信息。”

  “哦？”杜红军显然是非常感兴趣，手指在触摸屏上一边点着，一边问道：“是任何人都能查询的吗？查询系统会不会太复杂，老百姓不会艹作啊？”

  “对，这里信息对所有人都开放，任何一个普通粤海县居民都能随便查询。”赵长风汇报道，“这个查询系统，是我们专门请深州一个大软件公司开发的，艹作起来非常简单。只要老百姓能够认字，按照上面的提示去艹作就行了，非常简单，容易上手。”

  “是嘛？我是个电脑盲，让我来试一试。”杜红军书记手指在屏幕的主菜单上一点，下面立刻调出一个子菜单，他又点了两点，惊讶地说道：“呵，这里还能查询到县里公务员的工资？包括你们县领导吗？”

  “我县所有由财政开支的公务员、企事业单位人员的工资，也包括县里四大领导班子的成员的工资都录入了财政信息查询系统，在这里都能查询的到。”赵长风老老实实地回答。

  果然，随着杜书记的手指一点，一个表格在屏幕上清晰地展现出来。杜书记饶有兴趣地念道：“县委书记赵长风，629827元；县长董金坤，686963元；县委副书记解运来，636482元……”

  “不错，很不错啊！”杜红军书记满意地点了点头，望着赵长风说道：“长风同志，你们粤海县财政改革力度果然很大，很多举措不仅仅是走在了全省前例，我看也走在了全国前列。就那这个政斧官员薪酬来说，能够把这些信息披露给人民群众，这需要莫大勇气啊！”他又扭头对陈天贵和苗晓说道：“老陈、老苗，你们俩可是捡到宝贝了，长风同志这个年轻干部有思想有闯劲有魄力，可要好好培养啊。”

  “杜书记说的很对，当下许多地方都对政斧官员的薪酬讳莫如深的时候，粤海县能够有这样大胆的举措，真正实现了阳光工资，勇气可嘉，长风同志给我们海州市财政改革带了个好头。”苗晓立即表态道，“我和天贵书记也正在考虑，在适当的时候给长风同志压一压担子。”

  一股暖流从赵长风的心头涌起，一直顶到赵长风的喉咙，让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现在的官场上，领导的思维能力曰趋多元化，说起话来也是越来越含混，尤其是地位越高的领导，说话就越是含混不清，他的一切意思都在话里藏着绕着，让你拨开表层的迷雾，才能看到下面真正的东西。尤其是像杜红军这样权重一方的封疆大吏，说起话来更是要讲求领导的艺术。

  但是今天，杜红军书记却无比明白清晰的话语表达出了他对赵长风的喜爱，这一幕如果传开，不知道要跌碎多少眼镜。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