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更衣
我在镜子中怜悯地看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唉，小尹这孩子，脑子越来越不灵光了。
昨晚滚摔下床，我这左腿到现在还是瘸着的，刚才起身的时候还要小尹扶着，这两条小腿抖的，就跟父王被母后罚跪了整夜的搓衣板一个德性！
反过来看人家大舅子，早上起床时神清气爽，四肢矫健，不用别人扶就健步如飞跑出去练功啦……明眼人都知道，昨晚我俩就是打过仗，也是他赢我输啊！
可怜的小尹脑子不好使，还以为我昨晚打赢了大舅子，她沉侵在莫名其妙的巨大喜悦中，乐颠颠地在我头顶梳好了一个圆圆的发髻，又替我扎上了十几个沉甸甸华丽丽的发饰后，她就开始乐不可支地躲起懒来————偷摸跑到更衣间边上，想听那几个宫女姐姐继续说我的闲话。
不想这孩子运气不太好，正所谓出师不利，小尹刚一摸到更衣间外边站稳脚，端木雲那厮就在这节骨眼上出现了，大清早的，他不声不响的，面无表情像个门神一样立在了更衣间的门口，身上换了一件白色的里衣，墨黑的头发披在肩上，大概是刚刚从后殿沐浴出来。
小尹一见他，那真是当场吓个半死！趁着大舅子没发现她，小尹马上脸色苍白、神情萎靡地龟缩回我的身边。
而那几个正在说闲话的宫女姐姐们一见端木雲这“门神”，也是吓得不轻，慌忙地就纷纷在地上跪成一片，口中呼号道：
“奴婢多嘴！奴婢多嘴！……求殿下饶命！求殿下饶命啊！”
宫女姐姐们在地上瑟瑟发抖，端木雲冷冷瞥了她们一样，并没有说什么，宫女姐姐抖得更加厉害了。
端木雲径直走到更衣间，对我的方向微微抬了抬他那高傲的下巴，然后便对着我优雅自得地张开了他的双手，跟个展翅欲飞的老鹰似的。
…………
额，这是啥武功？好奇怪。
“过来。”
见我没反应，端木雲挑了挑眉，翘着下巴又对我呼喝了一句。
身边的小尹急急向我使了个眼色，并用眼睛使劲儿瞥了瞥大舅子边上几个抱着衣服的宫人————我这才想起来，敢情这小暴君是想让我伺候他穿衣服呀！
原来这北越国的规矩和我们梁国不同，成亲后的第二天，新妇一定亲手要给夫君穿衣服，以显示这两人恩爱非凡，甜甜蜜蜜，伉俪情深啥的。当然，大多数人都是第一天配合做做样子，接下来就无视这种无聊的规矩啦！
唉，穿就穿吧……
形式所迫，我只好扶着我那圆圆的大头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没办法，头上饰物太重，都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珠宝，没有十斤也有八斤的，瞬间把我的脑袋变成了聚宝盘。且不说我头左右侧那两道碍事的金步摇了，就单说我额头上垂挂着的一个鸽子蛋那么大小的五色珠玉镂空小金球，那小球下缀着闪闪金丝流苏，一走动就在我眼前整个儿乱摇动，生生把我晃成了斗鸡眼……
大舅子就这样站在那里，一副大爷的样子等着我去给他穿衣服，一点都不体恤我这个“新妇”昨晚刚摔伤了腿……
唉唉，算了算了，人家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吃人家软饭啥事也不做未免太没道义。
等我这个受伤的可怜人终于挪到他更前的时候，冷血的端木雲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身边宫女忙递过来他老人家的衣服，我也慌忙接过来，随手一抖，一件玄黑色绣金丝绸袍子在我手上被展了开来。
“快点，孤的手都伸累了。”
端木雲似笑非笑地朝我抱怨：“这么慢，要是等会面见父王误了时辰孤可不管你。”
累？
呵呵，骗谁呢！
当初扛着我飞过七八个山头逃命的时候都没见他喘气，现在才立在那边一会子功夫，这小暴君就喊累了！
我初来乍到，小暴君明显想是在宫女姐姐们面前挑我的刺，然后贬低我在他宫中的地位！
一山不容二虎啊！
不，我绝不能让他得逞，我一定要在宫女姐姐们面前好好展现我的实力和气势！
我赶紧把衣服朝他身上送上去，大舅子悠然自得地张开两手，就等着我给他套上去，可是他比我高出一大截，我踮起脚，勉强才只到他的胸口下。
“呜呜，大舅子，我够不到！”我顶着个沉重的大头髻，无力地看着端木雲，眼巴巴地指望他配合一下，弯下身子来。
没想到大舅子这人根本就没一丁点儿的同情心，见我够不到，他居高临下，抖了抖眉，乐得嘴角都几乎咧到了耳朵根，声音却是仍旧是低醇平稳：“够不到，你可以跳啊。”
喂喂！宫女姐姐们！快来看快来看啊！！！————
我眼前这个一脸阴暗龌蹉，动不动就嘲笑我，一笑还露出泛着寒光的八颗白牙的抽风少年，真的是你们刚才说的那个不苟言笑、性子清冷、笑起来俊朗非凡的王太子殿下吗？！真的真的是同一个人嘛？！
由于大舅子是背对着宫女姐姐们，所以从她们那边看过来，是根本看不到大舅子的真面目的……
发现这个事实以后，我只好认命地两手举起衣服，弓起身子，竭尽全力地准备往空中跳起！
哼！欺负我矮！士可杀不可辱啊！
“那、我我可真跳了？”
“跳吧。”
碰！
不知道是不是大舅子暗中使了什么手脚，我这一跳，竟然跟倒栽葱似的，抱着衣服一头撞到了大舅子的怀里！
脑袋咚的一声闷响，耳边呼呼的风缓缓停下，然后我听见宫女姐姐们和小尹的惊呼声响了起来。
“娘娘！”
“啊！……娘娘！”
“…………”
惊呼声之后是一片寂静。
我慢慢睁开眼，首先映入我眼中的是大舅子皱起的两道浓眉，浓眉之下，一双黑亮的眼睛里带着满满的嫌弃。
额，我该死的居然又出丑了！一定是端木雲这家伙暗算我！父王母后，我对不起你们！我给梁国丢人了，我、我对不起梁国的列祖列宗……
“真是笨死了！”
大舅子见我没事，就大手一挥，冷酷地把我往边上一推，他抢过我手上的衣服三下五除二就穿到他自己的身上，几个边上伺候的宫女姐姐赶紧过来帮忙。大舅子摆摆手，自己毫不费力地完成了穿上靴子整好头发一系列的动作。
等他完成一切之后，就傲慢地朝着我招手。
“出发！”
“啊？”
我拎着雪白的里衣，怯怯说道：
“可是大舅子我还没好啊！我衣服还没穿呢！”
大舅子两眼一瞪，那小脸色简直可是用怒不可遏来形容！我想他要是年纪大些，估计会怒得当场背过气去。
显然，小暴君这时候是觉得我对他来说是个□□烦，不过当着大家的面，估计他不好发作。只见端木雲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抑制了浑身怒气，然后火速从边上宫女手中拿过我的那套绯红色雏凤宫装，一股脑儿往我身上包裹下去！
这套宫装分为三大件，大舅子飞快给我全部套上后，又指挥我抬手抬脚的，以惊人的速度将那些个枝节末端的带子、玉佩、香囊，也毫不费劲地给我系好了。
哦哦？这就好了？早知道他给别人穿衣服这么顺溜，早让他自己动手不就好了？
看这大舅子火速帮我更完衣的一整个过程，小尹和宫女姐姐们都惊讶地捂住了嘴巴，倒抽了一口气！
“走了！别耽误了时辰！”
大舅子做完这一切，便火急火燎地就捞起我的腰往外面赶去！
出门的时候，我听见那个拿衣服的宫女姐姐呆呆地呢喃道：
“……不是说让娘娘给殿下更衣吗？怎么……殿下自己穿了，还顺带给娘娘更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