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二十七节 前因
再度来到大观园的张太医得知事情的始末之后,心内也十分生气。不过他的涵养好,到不至于跟王夫人这样的内宅女人计较。经过这次的事情,张太医也算是知道了王夫人的脾气,所以这一次开出的药方子,要比之前的要精细许多,或者说折腾许多。
上一次张太医开出的方子里面,用来熬粥的是寻常的白米,而这一次,张太医居然要求用红稻米,而且是红稻米中最顶级的胭脂米。需要用的蛋,明明寻常的鸡蛋或者是云英鸡蛋就可以了,张太医非要要求用鹌鹑蛋,而且还要求是云英鹌鹑的蛋,或者是云英鸽子的蛋。如此林林总总,张太医写了一大堆。
总之,两个字,折腾。
反倒是王夫人,对这张新方子如获至宝,恨不得将张太医供了起来。
就连贾母,看到这样的方子也放了一大半的心。
与此同时,在贾宝玉被灌了两天米汤、薄粥之后,贾玖也开始每天给他刷一次灵疗术。如此过了五天,贾宝玉真的清醒了过来,虽然只叫了一声老太太又睡了过去,可是对于贾母、对于王夫人来说,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就连林黛玉也忍不住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在贾母跟前,史湘云一贯是在众姐妹之前的,即便是贾玖,在贾母跟前的时候也多有不及他的。现在,冷不丁的,林黛玉出了孝,贾母将他带在身边也就算了,就是现在,也是搂了林黛玉,反而让让史湘云退了一射之地。
史湘云如何不着急的?
史湘云很清楚。自己在贾家的后台便是贾母。如果贾母的注意力被林黛玉给吸引过去了,那么自己得到的关注势必会少了。这对于自己跟薛宝钗争夺贾宝玉是十分不利的。
更重要的是,林黛玉的年纪就比他大几个月,也是角逐宝二的有力人选。
史湘云未免着急了。
史湘云跟薛宝钗斗了这几年,早就斗出了几分默契来,见薛宝钗笑而不语,立刻便道:“宝姐姐。你在笑什么呢?”
这一年来。贾政王夫人用钱,都是薛家出的,这大观园的银钱也是薛家出的。就连大观园里的事情,也多是薛宝钗管着。这种连王夫人都不得不跟他低头的日子,让薛宝钗不复过去的谨慎,张口便是:“我笑如来佛比人还忙。又要度化众生;又要保佑人家病痛。叫他速好;又要管人家的婚姻,叫他成就。你说。可忙不忙?可好笑不好笑?”
贾玖听了立刻就转过头来,道:“宝姐姐这张嘴啊,越发厉害了。别说林妹妹念佛,我也想念佛呢。你看看这屋里。老太太为了宝玉,已经几天没好好休息了?婶娘也是,才几天功夫。头发都全白了。若是宝玉再不见起色,只怕婶娘都要支撑不住了。更何况老太太。”
贾母早搂了林黛玉在怀里,道:“可不是这话。我这一把年纪儿孙倒是不少,可宝玉最叫我放心不下。他原来就生得好,偏生是个多灾多难的。若是他有个什么好歹,那岂不是挖我的心肝?!”
说着,就忍不住抹眼泪,众人连忙劝慰。
唯有惜春,忽然道:“凡人说话做事,总喜欢以己度人。宝姐姐又是年纪最大的,莫不是宝姐姐自己想姻缘了?”
此话一出,屋里一片寂静,忽然不知道谁先笑了起来,接着,大家都笑成了一团,连贾母也笑个不住。
“四丫头这张嘴啊,叫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
贾玖一开口,薛宝钗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贾家是个没规矩的人家。这是事实。很多时候,薛宝钗也看不起贾家,因为他觉得,他们薛家就是再不好,在有些事情上,也比贾家有规矩。
抱着这种心态,薛宝钗在大观园里总是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摆出一副“你应该听我的”的模样来。偏生如今大观园里的几个女孩子都知道,他们每个月的月钱、份例都是薛家提供的,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所以在薛宝钗面前,总少了几分底气。
这种现实,也让薛宝钗的心态也跟着发生了变化,让他越发高傲了。就跟现在这样,话虽然说得委婉,可是重点很明确,薛宝钗是故意这么说的,说林黛玉想嫁人了。
在这个时代,这可是十分恶毒的话了。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好人家的女孩是以贞静为要,想嫁人想男人的,都不是什么正经人。如果要说得再恶毒一点,也只有那种地方的女人才会天天想男人,因为有男人来,他们才有饭吃。
这种话,哪怕再熟悉,也不是可以出口的。
之前林黛玉一直守孝,几乎不出香雪山庄的门,更不要说迈出后花园一步了。贾玖每每提起林黛玉的时候,也多是林妹妹要守孝、不便打扰。姐妹们闻弦而知雅意,也不去香雪山庄那边,自然跟林黛玉不熟悉。贾玖管得严,薛宝钗更是不曾去过香雪山庄,更不要说跟林黛玉认识了。
薛宝钗这几句话,放在熟悉的人身上都十分失礼,更何况是才见面没几次的林黛玉?
所以,不止贾玖生气,就连惜春也生气。反倒是薛宝钗,他原以为贾玖对自己的印象不错,却没有想到贾玖居然会在第一时间反驳他的话,一时之间倒是愣住了。
倒是王夫人,虽然跟薛宝钗暗地里很有些龌蹉,可明面儿上,薛宝钗到底是他的外甥女儿。薛宝钗被这样数落,他也没有面子少不得道:“说起来,倩丫头和清丫头两个年纪也不小了,这次大选又往后推了一年,他们的年纪竟然是超过了。不知道大哥可有什么话没有?”
贾玖看了看贾母,见贾母没有说话,方才道:“让婶娘挂心了。谁让今年是国丧呢。就是父亲有这个意思,好歹也要等到来年再说呢。更要紧的是。要先把嫂子娶进门来,方好办他们俩的事儿。不过,倩丫头也好、清丫头也罢,他们的婚事倒比哥哥还容易些。听父亲话里的意思,似乎是已经有人家透了意思过来了,父亲也觉得很满意,就等着水到渠成的那一天了。”
再问。贾玖就摇头。表示贾赦没有跟他细说。
就连贾母也搂着林黛玉道:“二丫头比倩丫头清丫头还小一岁呢,又是姑娘家,老大不跟他说也是自然的。要我说。倩丫头和清丫头两个身上都有品级,又有皇庄俸禄,他们的婚事能差到哪里去?比起他们,我更担心琏儿。他的婚事已经拖了好久了,也不知道老大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想头。”
贾玖连忙道:“老太太。这不是国丧么?有些事儿,也只能往后推。再者,谁让嫂子是宗妇呢。这可马虎不得。”
贾母听了,也只能点了点头。道:“可不是这话。”
王夫人还想说什么,却见床榻上的贾宝玉**一声,立刻吸引住了他的注意力。就连贾母也放开林黛玉。
贾玖看了看贾母,再看了看王夫人。跟贾倩贾清两个点了点头,一手拉着林黛玉,一手拉着惜春,出了屋子,在廊外抱厦下打就的榻上坐了。
才坐稳当,茶果还没有上来,忽然听惜春道:“听二姐姐夸奖他人品贵重,我还真以为他是个好的呢。谁想到竟然是这么个玩意儿。”
贾玖闻言一呆,道:“他原是商人家的女儿,这教养上又能够好到哪里去?跟他计较,岂不是掉了自己的身份?”
惜春道:“那二姐姐还夸他人品贵重?”
“啊,那个。”贾玖这才明白惜春想要说什么,连忙道:“那个时候,宝姐姐大概心里也下了决心罢。那副破釜沉舟的模样,倒是让我想起了从前。当年,我也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念头逃出去告御状的。虽然侥幸让父亲脱了罪名不致于被几个刁奴给害了去,可当时,我还是冒了很大风险的。其中的惊险,就连我在北面的时候都比不上。就是现在回想起来,也经常一身冷汗。宝姐姐就是有万千的不是,可是看他为家族为母亲兄长做的,着实叫人为他捏着一把冷汗。并不是每一个人在宝姐姐的位置上都有这个胆量跟那位对着|干|的。”
贾玖话中的那位,自然是指王夫人了。
虽然在贾母面前,贾玖有的时候会用婶娘,有的时候会叫二太太。可是无论他嘴上再甜,私底下提起王夫人的时候,只有两个字:那位。
听见贾玖这样说,在座的姑娘们都明白了,就连边上等着伺候姑娘们的贾宝玉屋里的小丫头们也连连点头。
原来不是宝姑娘真的人品贵重,而是二姑娘物伤其类、兔死狐悲。
“他哪里能跟二姐姐比!”惜春哼了一声,不服气地道,“那一千万两银子呢?又是怎么一回事情?”
贾玖想了想,道:“是了。那个时候,四妹妹多在东府里,年纪又小,所以不知道。说出来,也怪丢人的。打姑爹把儿女托付给父亲,那位就不止一次感慨着,说我们家发了大财。后来大姐姐封了妃家里要预备着省亲,那位更是天天到老太太跟前哭穷。也来过我屋里几次,看到东西,就说若是能放在省亲别墅里多好多好。每每道门给我送份例,他也要念叨几句,说如今的古董玩意儿难寻,要跟我借几样去摆摆。对我尚且如此,对老太太、对父亲,就更不用说了。越发可恶的是,短短一个月内,那位往库房走了好几趟,虽然被库房上的人拦住了,可是我却听说,当时老太太隐隐被他给说动了。”
“此话当真?”
贾玖道:“还有什么不真的?那个时候,距离大姐姐成为妃子才多久!若是坚持不点头,只怕家里永无宁日,可若是点了头,家里的库房被他搬空是小事儿,只怕连林妹妹家的东西也要被他搬空了。而且,你以为东西真要进了那位的嘴里,他还能给你吐出来?不来个死不认账、倒打一耙已经是好的了。”
惜春道:“我明白了。二姐姐拿出那么多的石头,为的就是堵住那位的嘴,是这样吗?故意交给宝姐姐,就是希望让那位跟宝姐姐去磨,这样,二姐姐就能够得安生了、家里也清净了。是这样吗?”
贾玖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至于为什么直接给银子而是给物件,我也是经过考量的。其一,我手里没有这么多现银。即便我当时有这么多现银,直接搬银子未免太显眼了一点。其二,给银票什么的,显然也不现实。且不说这大一笔银子,哪个钱庄票号压得住不说,就说一千万两银子的银票,也不过是那么小小的、轻飘飘的一个匣子。只怕有人收去了,也会当成没有这回事情,继续来问我讨银子。结合这两个因素,我才决定给石头。一来体积大,二来需要搬运,即便有人当做看不见,可是京城这么大,总有人长了眼睛的。那位就是想抵赖也抵赖不了。至于数量,可不仅仅是要让那位心动,也要让老太太说不出话来,还要能迷住宝姐姐的眼睛,让他主动配合。当然,还有给薛家的补偿,都要包括进去。几下里一加,再凑个整,不就是一百万石了?”
惜春一愣,道:“那些石头已经包括了给薛家的补偿?”
贾玖点了点头,道:“其实,外面的人若是能够跟道门搭上关系,也能够用三两银子一石的价格买到这种仿太湖石。若是数量多了,价钱还有优惠。可有本事有耐心的人,在平常的日子里都能够卖到十两银子一石。若是遇上了好机会,再赚个一半,卖到十五两银子也不是不可能。据我所知,有人这样做过。”
惜春这才明白,道:“原来这一百万石仿太湖石,如果遇到有本事的人,又赶上了省亲这样的好时候,至少也能够赚个一千万两银子,自家园子里的石头还不算在内。那个时候,打发那位的银子有了,自己走门路的银子有了,说不得自己的嫁妆银子、家里的开销都有了,甚至家里的铺子也能够多几个。可惜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