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8
匍匐飘荡的碧翠大绿藻被尖削的指甲拽断，顺着惯势被大力的拉拔了出来，海水中也渐渐洇染开灰蒙蒙的一大层淤积的污黑泥沙石，然而，就在下一瞬，一袭金红色的余弧便飞速的从盘根错节的海底森林中闪出，直接而迅疾的追了上来。
似乎是出于动物的强烈求生本能，原本便如同惊弓之鸟的游鱼虾贝，更是在神经质的嗅出探闻出海水中飘荡开的浓郁粘稠的血腥气味后，即刻便如同亡命天涯似的四散逃亡开，给原本便搅捣的浑浊不已的海水注入了更深的污漆色泽，简直都要将大绿藻附近的海域搅和成一滔浓稠的化不开的墨汤。
偌大的森冷海底中，水波荡涤摇晃的更加厉害了，而在金红色的身影闪过不久，同样紧追不放的尾随追出几只大型的肉食性的黑皮食蟹鲨鱼，而紧随在其后的，显然还有不少个性悍然凶残的虎鲸，但它们都被阻挡在葳蕤而树影披绰的海底森林中。
而携着尖锐长獠的灰皮儒艮，和体型较小的鲸类海豚却也机智的远绕过在盘根错节屹立于深海之中鬼影憧憧的危险树林，一个劲的摆动着如浆般的光滑前鳍，双双定位精准的急速飞游了过来，泥迹斑斑的钩状弯曲背鳍也宛如刀刃般尖耸而立。
由此看来，这一切似乎都只是一场弱肉强食的追逐游戏。
但事实上，却并非如此。
“斯兰瑟！！”
一声轻蔑不已的声音在上方叫喊道。
而半陷入软泥沙的漂亮人鱼少年则睁着一双无辜至极的茶色眼眸，神色痛怯的拽着刚才慌乱冲缓下扯下在掌心中的残破大绿藻，深陷入海沙中的半截银白尾鳍似乎承受着莫大的痛苦，在一路惯性的冲缓下，连镶嵌在鱼尾上的坚硬圆弧鳞片也被生硬的扯落下不少，模样姣好的人鱼少年神色隐忍的仰起头颅，毫不回避的看着头顶上方神情冰冷的俊美男人。
“维恩，你……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我可是你的好兄弟莫裴斯的……”名为斯兰瑟是漂亮人鱼少年强撑着青紫斑驳的赤/裸上身，一脸的控诉悲戚神色。
“闭嘴！！你不配叫他的名字！！”
在听闻眼前人说出‘莫裴斯’的名字时，男人原本便冰冷万分的眼神却也渐渐的狠戾起来，用着一种如看卑微软壳动物的蔑视眼神，斜睨了一眼深陷入泥滩上的少年。
似乎被男人如看蚍蜉的轻贱眼神看恼了，斯兰瑟拽着残破绿藻的手指微微一跳，尖锐的指甲裂缝中也被抓烂的绿藻寇燃成新绿，如绿锈般甘腥汁液也随之渗入白嫩的夹缝中，男孩却全日不顾弊痛的手指，那张苍白精致的漂亮脸蛋微微歪斜，却丝毫没有半分之前的怯惧，而是直讳的对视上另一双森冷的金眸。
“维恩，你以为……自己有资格命令我？”
男人像是听了一个了无生趣的冷笑话，轻嗤一声，不见血色的薄唇间也勾起一个戏谑之极的弯弧，“资格？”
“………啧，像你这样肮脏龌蹉的……垃圾，要不是之前顾虑到莫裴斯的联袂问题，我一早就将你那副玩弄男人的恶心的嘴脸撕毁了……”
男孩讪笑，陷入海沙中的银白鱼尾也一丝一厘不急不缓的拖拽了出来，收起了那副逆来顺受的柔弱姿态，斯兰瑟殷红如玫的唇边也索吻似的翘勾起来，宛如舐拭着蜜糖般。
男孩咯咯的笑着，却不假思索的溢出刻薄奚落的话语：“维恩……我可记得，你头上那顶弑杀罪名帽还未被脱下吧，怎么？还想罪加一等，弑杀同族？噢，对了，似乎还存在一个更大的问题呢………对着我这张脸，你真能下得了杀手？”
看着头顶上方的俊美男人脸色变得愈发不善，男孩却无比动情的娇笑起来，那双好看的茶眸都笑弯成一泓繁星入坠的甘泉。
“哟，来了……”语气狡黠的说着。
而他的话音刚落，身后穷追不舍的凶残鲨鱼和儒艮、海豚也都各自游荡冲击在海域的上方对峙着，互不相让的疯狂撕咬、撞击、偷袭，海水颠簸的几乎都能掀出漩涡了。
而男人他甚至没有抬头察看一眼海域上方的生死搏斗，他的神色有些不对劲，白皙的胸膛也起伏不定，似在无言的承受着莫大的苦楚和凌迟，半响，他才紧紧的抿着因为情绪波动太大而难以抑制的颤抖唇瓣，落寞痛苦的声音中喃喃自语道：“不……不，这只是个意外，我并没有杀死崔妮蒂……”
男人一边病态般的自我吹眠着，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却亲昵万分的来回蹭昵着眼前人那张与心爱之人有七八分相似的面孔，可他的内心却犹如被万千尖刺深/插，残害的鲜血淋漓时，却还被不知轻重的旁观者肆意的撒盐灌辣，直至将原本便深可露骨的情殇泯闷的化脓裂浆、无法愈合。
“命运……它可是充满了反讽。”斯兰瑟挣脱开男人的冰凉的手指，姣好的脸蛋却笑的恶意满满，对着眼前这个灵魂都要被可悲的现实击溃成一片空白的男人，他继续不急不缓的慢慢说道。
“啧……告诉你事实也无所谓，反正看着你痛苦，我才能找到乐趣呢……还记得那艘搁浅在海森林中的鬼船尼布刹罗号么？呀……那可就是这一切故事的开端……”男孩笑的残忍万分，却一字一句事无巨细的将事情的全部经过道了出来。
维恩如同被电击一般的僵直了金红的尾鳍，脸色怒红呼吸急促，那种难以言喻的懊悔恐惧憎恨情感一瞬间便将他彻彻底底的泯没击溃了。
“不……不该是这样的！！！”
毫无防备的，脸色疯狂的男人矮身便朝着斯兰瑟猛力的挥击出拳头，指丘间的硬薄鳞片也随之峭立而起，犹如从骨血中长出的钢刃般，拳风猎响。
“就是你这该死的贱/人！！肮脏低贱的见鬼私生子！！竟然……竟然是你这种人害死了崔妮蒂！！现在还利用这卑劣龌蹉的手段上位，成了莫裴斯的预选交合对象！！！”几乎被这突如其来的颠覆真像给逼迫的要魔障疯癫，脸色恐怖的维恩更是杀心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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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救命！！！”嘶声力竭般的呼喊求救声忽断忽续的传来，探游到深区海域的修斯更是丝毫也不敢大意。
由远及近的求救声音后，还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将近让人耳鸣般的撞击巨响。
修斯渐渐的放慢了尾鳍的游曳律动，勾着金褐色边弧的尾鳞也不由自主的浅浅翕动翁张着，男人闭起眼眸，凭借着占据天生优势的敏感聪捷的五感，在黑暗中半晃半荡的随着海流前进。
“嗷（杀了他）！！！！！！”
“嗷（杀了他）！！！！！！”
……
连续几声悲戚嘶哑的古怪鸣叫落落续续的传入耳际，似乎还有其他低哑怪异的杂响，伴随着络绎不绝的喷射水柱的混乱声音，海水中咕噜乍起的气泡炸裂声响更是响彻的喧嚣了。
只是，那声音似乎都从前方浓郁混搅的浑浊海水中汲汲传来的，如同魔魅在群兽的耳边低语诱导，带着犹可言传般的怨恨不甘。
修斯睁开眼眸，不动声色的凝视着不远处半响，虽然不清楚这场弱肉强食的戏码需要上演多久，但男人清楚此地不宜久留，随即便准备返身回去。
然而，就在下一刻———
突变渐起！！
“彭！！！”
由于强烈的撞击惯性作用，沉积的灰白海沙和碎莹海烁都被掠翻的飞扬迭起，宛如漫天飘飞盘旋的金屑雪末般，美得令人心悸不已。
而此时此刻却没有人会将余光闲置于它。
男人本能地便躲避过那袭近身撞击而来的银白身影，而在偏移重心的瞬间，却蓦地发现尾鳍被另一股霸道的力道拉扯纠缠上，顺着那擦身而过急速下坠身影被拉拽而去，不得已，修斯瞬间便反应过来。
大弧度的弯曲过尾鳍阻挠对方的拉拽，而毫无一丝赘肉的小腹也紧绷起来，随即便弓身而下，倒身反游，在目光触及到拉拽在自己尾鳍上的事物时，男人虽面有不虞，但还是毫不迟疑的伸出左手将那尾狠狠缠绕勒紧在自己尾鳍上的另一条银白尾鳍反手拉了上来。
“……救……我……”虚弱万分的声音低低的喃语道。
修斯的手中微微提力，而另一尾人鱼似乎已经清楚男人是打算帮自己的，当即便托身而上，直接而主动的倚靠游近男人的怀中，软若无骨却覆辙白磷的手臂稳稳当当的勾上修斯的劲腰，尾鳍也松滑了下来。
“嗷嗷（这边）！！！”
充满敌意的古怪嘶鸣声在身后响起，修斯甚至还不及顾虑思索，当即便反应敏捷的游曳摆动起凌削如剪的尾鳍，挺身向着与来路完全相反的方向游敞而去。
紧缠于修斯怀中的银白人鱼似乎有些神识不清，不时的痉挛着青紫斑驳的赤/裸上身，甩动着滑腻的鱼尾磨蹭着修斯，但都被男人毫不留情的用尾鳍甩开。
怀中的斯兰瑟半磕半睁着茶色眼眸中，更是如氤氲着蒸腾热气般，湿漉的尤为可悯。似乎是感受到修斯下意识的抵触反感，斯兰瑟最终还是索瑟起身子，不敢造次。
身后紧追不放的正是一群伤痕累累的嗜蟹鲨，经过之前的一场胡搅蛮缠的恶斗，海水中挥散开的浓郁血腥味，也同样吸引了越来越来的暗蛰于黑暗中的海底生物，而此时，紧追在其后的，正是一身深褐如蝎长相与众不同的残暴肉食系生物———幽灵鲨！！
有毒棘皮的黑斑河豚也从四面八方闻声游来、还有一大群粉蓝间替的细斑指水母和幽魅如鬼火的箱水母，正幽幽的闪着光飘荡而来，这可都是将生物刺伤后便能使对方的心脏中毒灼痛，瞬间便休克死亡的海底恐怖生物啊！！！
斯兰瑟似乎一直用着余光观察着身后的情况，当发现场面变得愈发混乱危险起来时，他几乎瞬间便紧绷神经，抬头看了眼丝毫没有留给自己一个余光的俊美男人，斯兰瑟的目光意外的流连在男人眼交下的那抹斯洛柴尔德兰花的魔性花图案上。
半响，斯兰瑟才收回过于热切莫名的目光，低下头迅速的掂量过其中的利弊关系后，才佯装语气急促而焦虑的出声说道：“我是南都斯兰人鱼家族中的幼子……斯兰瑟！！你应该清楚，如果你能将我安全的带回去，我能许诺兑现你的任何愿望。”
“不必。”
冷淡的不近人情的话语从男人口中不咸不淡的吐出，但他却没有发现，怀中的斯兰瑟，在听到如此果断的拒绝言行时，眼底中飞闪而过的一抹异样情绪。
两人身后依旧紧随着庞大的凶残生物，但眼下也接近穷途末路般的危急境地了，在海域中的负重潜逃需要消耗太多的能量，更何况身后那些体型巨大脂肪厚叠的海底生物们，明显都是海底猎食的一把好手，且还储存着足够的‘补给’能量。
“快！！游去海底森林那边！！这次它们必定不敢贸然窜进去的！！”斯兰瑟不遗余力的在一旁确之凿凿的指路，不时表现顺服的紧贴着男人。
尽管修斯被他突如其来的温驯俯首姿势磨蹭的身体抵触、面色不虞，但此时的情况危急，他们也别无选择了。
果不其然，当两人游向那诡影绰绰的葳蕤森林中时，身后那群穷追不舍的鲨鱼河豚都纷纷的的阻隔在森林外、停滞不前的踌躇徘徊着，似乎这片诡异的海底森林中蛰伏着什么恐怖而慑人的强大存在。
此时此刻，也唯有幽幽的水母大军如烁动的淼瀚星辰般在继续游/行而来。
修斯依旧的面无表情的打量起眼前这黑影魑魅的危险森林，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而斯兰瑟也缓过了气，从男人的怀中恋恋不舍得退身出来。
“这是哪里？”
“你不知道？”斯兰瑟有些错愕的瞪大了眼睛，似乎根本无法猜想身居在海底的有意识生物会不知道这座森林的存在。
修斯抿唇，不语，转过身继续查警惕着四周黑梭梭的盘踞树根和重叠黑影。
一旁的斯兰瑟却难掩眼底中的狡狯激动小心思，将置放在身后的双手稳稳掰紧，下一瞬，便极为狠厉的将手指上的那片被撞击的破碎的锐利指甲抽出，潺潺的血丝片刻便被身后那颗枯朽污黑的散发出不详气息的老树吸食干净。
“嘶嘶……”
“嘶嘶……”
细碎的如同昆虫啮噬时所发出的奇怪声响渐渐响起。
“小心！！是毒鲉！！！”身后一声慌乱不已的惊呼。
下一瞬，修斯便清晰的感受到有什么细小如针的东西连续扎刺入背脊，剧痛麻痹感和强烈的眩晕感几乎瞬间便从脊椎开始蔓延而来，来势汹涌的根本让人防不胜防，挡无可挡。
而被毒鲉的毒腺组织刺伤昏迷过去的修斯，却被在场的另一人鱼神情诡异的痴笑紧抱着，那不住渗出鲜血的指尖上，正稳稳当当的停留着几只螺纹褐圈腹鳍铩羽的狮子鱼，它们所分泌出能麻痹骨骼肌、平滑肌和心肌的致命毒素，似乎对斯兰瑟毫无影响。
“呐……帝尔，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让你有机会从我身边逃离了。”
男孩低哑而亲昵的语气中透出一股欣慰而骄傲，他紧紧贴合在男人因为中毒而冰冷僵硬的赤/裸胸膛上，尖削的手指一寸一寸的细细抚摸过男人腰腹间的流畅腹肌线条，脸上也露出久违的温存叹喟神色。
男孩狎昵万分的蹭着，深情如铸的低缓嗓音也慢慢的随着水纹晃荡开，飘落渺远。
“我们年少轻狂，不惧岁月漫长……
魂灵不羁狂妄,纵情时光……
嬉戏疯狂，童稚之心难藏……
当一无所有，遍体鳞伤……
你是否爱我如初，直到地久天长？
我深知你会，我深知你会……
我深知你的爱经久绵长……”
声声回荡，宛如魔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