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末世
石岭四面环山,山里人烟稀少。
尤其是冬天晚上,安静的更有点可怕。山风呼啸,雪落树梢,好像所有的声音都被放大到了耳边。
乔歌躺在床上,开了床头灯看书,看了半天,却一点看不进去。
车里有空调,并不冷,泡泡趴在床脚睡的很香。
一个人独居久了,性格大概就会变得古怪而难以评判。
乔歌不怕寂寞。
但他喜欢晚上热闹的城市,听见车声,或者家里小孩半夜哭闹声,电视声,狗吠声,都会觉得鲜明而富有人气。
乔歌也不怕孤单。
但,不喜欢独居荒岛。他喜欢看着人群热热闹闹鲜明而鲜活的生活着,嬉笑怒骂,都是努力生活的生命力。
但像现在这样,只有他这一车灯光,像亮在无人的旷野荒岛,这叫乔歌说不出的心烦意乱,总觉得就要有什么大事发生。
也就这个时候。
听到乔三叔家那边传来一声尖利的惊呼,几乎惊醒了大半个村子的人。
然后是小女孩凄厉的哭喊声,男人的走骂声,还有像是野兽的哀嚎声。
乔歌心里一惊,穿上衣服往乔三叔家跑。等他赶过去的时候,乔二叔乔四叔都已经在了,艳艳捂着血淋淋的手臂,缩在文文的怀里呜呜呜的哭,乔四婶披着衣服在给她清理伤口,旁边是被乔三叔制住的一直没怎么露面的乔三婶,她嘴角都是血,脸色铁青,嘴里还在嚼着什么,乔二叔和乔四叔找了绳子来,要把她捆住。
乔四叔一看到乔歌,马上喊道:“乔歌,你能不能弄晕她?”
乔歌道:“我试试。”只是他手刚挨近乔三婶的时候,整个人就一惊,等手碰到乔三婶的皮肤,乔歌已经基本能确定,这个脸色铁青,一个大男人都制不住的女人,已经没有生命力了。
他想起霍天临笔记本里写的丧尸,有些心惊,如果按照笔记本的时间,末世还要将近一年才到来,现在是已经提前到了吗?
“我没办法。”乔歌站起身,退了一步,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事,他的目光落在文文身上,这个下午还在发疯宛如野兽的男孩子此时此刻安安静静的搂着妹妹,乖巧而无害。
“快点先用绳子绑起来。”乔四叔道:“文涛你按住她,我和文安把她绑起来。”
乔三叔喊了一声:“快点,她力气太大了,我压不住!”
乔二叔和乔四叔几乎将乔三婶全身都捆起来了,乔三婶已经挣扎不休。
“这次怎么疯的这么厉害?”大冬天的急出了一身汗,乔四叔问道:“连艳艳都咬了?”
“我不知道,我去上厕所了,就一会的功夫……”乔三叔整个人颓唐的不行,更多的却是麻木:“我回来的时候,文文把艳艳护在后面,对着她在吼,把她挡在门口。”
“她没有呼吸了,皮肤也冷的不正常。”乔歌说,“她的脸色不对。”
乔二叔瞄了乔歌一眼,又看着挣扎乱动不止的女人,“你不是开了车来?刚好可以送她到医院去看看。”
其他人都看向乔歌。
乔歌道:“她死了。”
“别乱说话。”乔四婶朝乔歌瞪了一眼,又对其他人说道:“这么晚了怎么开出去?乔歌的车那么大,白天开进来都会出事,晚上开出去,你们这是存的什么心?”
“没事买那么大的车干什么?”乔二叔道,“出了事,一点用没有。”
乔歌垂下眼,指关节按的劈啪作响。
“都少说几句。”乔四叔道:“明天再带她出去看医生。”他问乔四婶:“艳艳没事吧?”
“脸色不太好,好像有点发烧了。”乔四婶摸摸艳艳额头,问乔三叔:“家里有退烧药吗?”
乔三叔点点头,“你们先回去吧,我等会弄点药给她吃了就好。”
乔四婶哄着文文,想把艳艳从他怀里抱出来,一直安静的文文突然龇起牙,搂紧艳艳不撒手,乔四婶被吓了一跳,退开来。
“你们先回去,我来弄。”乔三叔抹了一把脸。
乔二叔先走了,乔四婶离开的时候回头对乔三叔喊道:“别耽误了,省得又整出一个文文来。”
文文的智商并不是天生低下,事实上在文文十岁之前他成绩一直很好,是因为后来发烧,大人这边不尽心,等发现的时候胡乱应付,再后来,人烧成了脑膜炎,后来直接就傻了。儍了之后没过两年,话都不会说,只会学野兽嘶吼,发起疯来狂躁的不行。
包括乔三婶,乔三婶嫁给乔三叔之前据说也是个和气听话的女人,嫁过来没两年,不知道怎么就疯了。有人说是累的,因为乔三叔太扣,什么事都自己来。
乔三叔乔四叔两家关系不和,大概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到后来虽然不至于和乔二叔家那样水火难容,但也差不多相见两厌。
只是兄弟大概就是这样,打断筋骨连着血脉,恨不得掐死对方了,等对方出了事,该来还得来。
乔家的事,乔歌知道的不算多,但是关系还是看的明白的。所以对于这种见面恨不得对方死了,出了事,还会出来帮忙这种行为,内心的感觉颇有点微妙和感慨。
他对自己的心态,也有些微妙和感慨。
总觉得像是有什么在渐渐解封,又有什么在渐渐冰封。
他回到房车,泡泡蹲在门边等他。乔歌抱起泡泡,给自己倒了一杯果汁,和泡泡谈心。
“我总觉得自己最近越来越不耐烦了。”他对泡泡说:“我刚才很想弄死二叔。”他发了一会呆,在心里胡乱念了还记得的《清心谱庵咒》,可一点效果都没有。
泡泡呜了一声。
“末世是不是开始了,泡泡?”乔歌啜了一口果汁,靠在沙发上,外面狂风怒号,刚进门时的冰冷现在渐渐回暖:“可是我的山还没包下来,我的房子还没建,我的菜都还没种呢。”
“你的狗粮可只够吃到明年春天的。”乔歌道,“以后你要跟着我一起挨饿吗?”
泡泡睁着眼看他,乔歌揉揉它的头:“到时候你可要跟紧我,要是你被别人吃掉了……”
泡泡像是听懂了,哆嗦了一下。
“别怕,我保护你。”乔歌笑了,头靠在沙发上,“我保护你们。”
手碰到大师兄给的玉,乔歌习惯性的摸了摸,却发现这次的玉手感好像有些不一样。
把玉从脖子上摘下来,乔歌凝眉,玉色比从前清亮鲜艳许多,翠绿澄透,触之微温。
“空间?”乔歌有些兴奋。
在心里默念进去,念了一分钟,一点用没有,他轻声喊出声来,依旧一点用没有。想了想,他弄破指尖,将血滴在上面,血挤了十多滴,依旧一点用都没有。
“感觉小说里写的都是骗人的,泡泡。”乔歌冲掉血迹,“一点用都没有啊。”
他拿出手机,给小师兄留言,说了买车和已经回到石岭的事情。要不要说乔三婶的事情,他有些犹豫。
message没有发出去,手机铃声先响起来。
“喂,霍天临。”不管这个时候是谁给他电话,他都会高兴。
“你心情好像不错。”霍天临把自己砸在床上,极缓慢的像是活过来一般呼了口气。
“现在是还不错。”乔歌说。
“怎么?听起来是我的电话让你心情变好的?”
乔歌说是啊。
“说说看?”霍天临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乔歌说了乔三婶的事情,霍天临嘴里的烟掉下来,脸色已经可以用铁青来形容:“你说的是真的?”
“不然呢?”
“那个艳艳你们怎么处理了?”霍天临扔掉烟,严肃道:“被丧尸咬了8个小时之内肯定会转化成丧尸,到时候就晚了!”
“他们不会相信有丧尸的。”乔歌随手抽出一本书,慢慢说道:“他们连丧尸是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你知道!”霍天临说:“乔歌,你得让他们也知道,这事很严重!”
“我不愿意。”乔歌轻声道:“我不想和他们说话。”
霍天临简直想发火:“这不是你愿意不愿意的事情!乔歌,你想让你的家乡的亲朋好友全变成丧尸吗?”
乔歌不说话。
“只要被丧尸咬到,那人基本就没救了。乔歌,别任性。”霍天临揉揉眉心,“你知道我这个星期都做什么去了吗?”
“做什么?”
霍天临深呼吸了几口气,才用极淡极疲倦的口气说出两个字:“屠村。”
“屠村?”
“3s极机密任务,滇省一个小村庄出了活死人吃人的事情,我们赶过去之后,整个村的人都被咬了。”他的声音嘶哑:“当事情真实发生,和梦里看到终归是不一样的。”
“有些人刚被咬没有多久,还有意识,想离开,我们把他们单个隔离了。但……”他停了一会,才继续道:“没有一个人熬过8小时,他们全成了活死人,人是他们的食物,越亲近的人越…”他哑着嗓子说:“乔歌,我已经有两个队友折在那个地方,不想再有队友折在你那地方了。”
“末世提前开始了吗?”乔歌问。
“我不知道。”霍天临道:“也许像你说的,从我醒来那刻,梦里的历史就已经不是我们现在的历史。”已经发生的事情可以改变,那没有发生过的呢?
“他们不相信我。”乔歌隔了一会道:“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让他们相信你。”
“你告诉我怎么做?”
“你想怎么做?”霍天临问。
“揍的他们听话?”乔歌试探的道。
“为什么不?”霍天临说。
“挺麻烦的。”乔歌最后说:“不过,你说的有道理。”
“所以?”
“我明天揍揍看。”
尽管还是满心疲惫,霍天临却露出一点笑。而等电话挂了,霍天临却是一点也笑不出来,他拿出笔和电脑,点开石岭的地图,这地方小的连个全貌都没有。
滇省已经出现了活死人,和滇省隔了十万八千里的h市一个小山村也出现了,那些没被发现的呢?
军方内部意见不一致,各种撕扯拉锯,霍家式微,霍天临在军部的位置变得有些尴尬。
从早上开到晚上的报告会,各种评估,各种心理测试,霍天临重复说着一遍一遍说过的话,等结束之后,只觉得出一次任务或许都没这么折腾。
霍天曲敲开霍天临的房间,看到对方憔悴的神色,递给他一杯红酒:“喝一点?”
霍天临接过来,一口闷了,拿过霍天曲提着的红酒,又给自己倒了。
“哪有你这样喝酒的?”霍天曲笑着摇摇头:“这次的任务很辛苦?”
霍天临道:“哪次任务不辛苦?”
霍天曲道:“也是。”他靠着门站了一会,问:“你还没想过退役吗?”
“我才23。”霍天临道,他沉默一会,苦笑道:“我总会想,要是爷爷还在就好了。”
霍天曲没接茬,跟他碰了碰杯:“少喝一点酒。”
霍天临说:“那抽烟?”
霍天曲摇摇头,晃了晃酒杯,目光沉在杯底,随着红酒一点一点晃荡.
“咱们兄弟好久没这么喝过了是吧?”霍天曲问。
霍天临说:“四年了吧,以前还有天森。”
“听说从国外回来了?”
霍天临点头:“在s市,说生活的还不错。”
“没见过这么硬的骨头。”霍天曲哼了一声。
“霍家都是硬骨头。”霍天临说,不知怎么就想起乔歌的师兄,又道:“镜家都是贱骨头。”
“你还跟镜家过不去?”霍天曲好奇。
霍天临闷了一口酒,道:“哥,你还记得镜花都吗?”
“镜家的老二?”
霍天临点点头。
“记得一些。”霍天曲想了一会:“小时候见过几次,听人说性格脾气出了名的古怪。”
“怎么个古怪?”
“大概就是……”霍天曲一时还真不到词来形容,最后想了想道:“有点惹不得。”他抿了一口酒,补充:“像一整天都患着起床气的人。”
他对镜花都印象深刻,实在是因为有一次亲眼目睹这个人揍人时的狠样,估计到现在那个挨打的小伙伴心里都还有阴影,而原因只是因为,对方从背后拍了发呆的镜花都一下。
简直是个神经病。
“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霍天曲摇摇头,“镜家好久没传出过消息了。”反问道:“怎么,你知道?”
“不知道。”霍天临又闷了一杯酒,“前些天见过一次。”
“你被他打了?”霍天曲呵呵笑道:“你还打不过他?”
霍天临一脸糟心。
霍天曲拍拍他的肩膀,道:“少喝一点,累了就早点睡吧。”
霍天曲没说为什么来找霍天临,或许真的只是想兄弟两个一起碰个杯喝个酒,霍天临也不想问,知道的越多,好像并不是一件幸事。
这点,他经历的越多,走过梦里的时间越长,越深有体会。
不想回头去看了。
已经发生的,正在发生的,和尚未发生的。
总觉得回头去看总有一种满目疮痍的欣荣感。
那是从前没有得到过,现在也没有得到的自以为的圆满和满足。
许多东西不曾得到过,于是不曾失落,不曾大起大落的欢喜悲痛。
幸或者不幸,都是概括不清的。
霍天临想,大概他的生活,真的从梦里醒来的那一刻就彻底改变了。
他很久之前看过为数不多的一部电影,电影里因为异常点,导致时间线紊乱,有人想拨乱反正,也有人想改变时间轴。
里面有个人说的大概意思是:“异常点不应该被控制,你扰乱这件事,就会让一切变得更糟,更快。也许你所破坏的,比你所能弥补的更多。”
霍天临想过如果没做那些梦,一切顺其自然的发生会不会更好。
你总会在这样或那样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无能为力。
事情,总不会按照你的期望那样走下去。
这种事,谁都知道,他只是明白的更深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