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inderella
黎旭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梦见儿时的自己,被母亲拉着手,带进了一所新房子里。
这是哪儿呀?他问。
这是我们的新家,里面住着新姐姐和新爸爸。旭子以后要乖乖的,不许胡闹,不然新爸爸会不喜欢你的。
为什么?
妈妈没有回答。
为什么会有新爸爸呢?爸爸不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么?为什么……我们不等爸爸回来?
听话,旭子,别做让妈伤心的事。
你妈可真烦人,我讨厌死她了。
她也是你妈妈。
不,她不是。
那我也不要叫你姐姐了。
旭子,帮我,帮帮我……他是个混蛋,他是个混蛋!
你要听话,旭子。永远不要学我。
我没有她这个女儿!
太疼了……旭子,你说,受伤的时候怎么会那么疼呢。
天亮了,太阳要下山啦。
他们说我疯了。
你能不能别这样?我和你不一样,我会难过,你能不能考虑我的感受?
分手吧黎旭,我受不了了。
黎旭,你自己感觉不到么?你的心是冷的。
又是这样!总是这样!你能一辈子不结婚吗?
等你儿子冒头,我老早就吃黄土去了!
你不喜欢女人吧?
卢晖的面孔突然跳出来,他问,你这样活着累不累?
很累,好疲倦,不想醒过来。
宝贝儿。卢晖吻过来,眼睛变成了太阳,毛茸茸的手拍打着他的脸颊……
毛茸茸的?
他勉强睁开眼睛,盛夏的日光透过靛蓝色的窗帘,祥和地洒满整个房间。这儿真是安静得像一片海。
酒酒趴在他身上,昏暗的光线打在它蓬蓬的毛发上,像一匹名贵奢华的披肩。
它宝石一般透亮的大眼睛盯住他,抬起爪子,柔软的肉垫轻轻盖在他嘴上,叫道:“喵。”
快点起床啦。
“酒酒?”
沙哑的声音钻出来时,连他自己都没有听出来。
他不记得自己后来有没有叫出声,把嗓音弄得如此嘶哑,因为后半程他几乎晕厥了过去。
他抬起手,感受到胳膊上的肌肉又酸又疼,肩膀更是疼的厉害——应该是昨晚换体位时卢晖把他的手朝后绑的原因。
虽然过程十分酸楚,黎旭还是成功地摸到了酒酒的脑袋,它温顺地在他手心蹭了蹭。
“下来,酒酒。让我起床。”
顺着他撑起上半身的动作,酒酒滑了下去,顺势在松软的被子上打了个滚,等待着睡醒的美人把自己抱起来。
然而美人迟迟没有动作,它扭动几下,回头看着黎旭。
黎旭正在发呆,长长的睫毛上扬,两眼直直地看着对面空调上赤红色的数字。
“喵~”
黎旭不理它。
于是酒酒放弃了等待,从被子上爬起来,抖动两下尾巴留下一被子的细毛,自力更生腻歪进黎旭光裸的怀抱里。
美人的胸膛上有些许紫紫红红的印记,凌乱地散布着,烙印似的。它提起爪子在上面一拍一拍,似乎觉得好玩。
黎旭低头看着一脸纯真无邪玩弄着吻痕的酒酒:“……”
弄出这些痕迹的罪魁祸首正在浴室洗澡,门上的磨砂玻璃蒙着一层水雾,能模糊看清里面的男人。莫名其妙地,他就是能想象出水流从脖颈渗下,滑过男人的锁骨,胸口,小腹,再顺着人鱼线流进密密丛丛的森林……
停。
酒酒突然被美人放置在一边,委屈地大叫:“喵喵喵!”
黎旭不管它的委屈,他掀开被子站起来,还没站稳就摔坐在床上,吸了口冷气。
天崩地裂。
浴室门被推开,黎旭抬头,和卢晖的视线相撞。卢晖腰间挂着浴巾,腹肌的轮廓一起一伏,人已经走到了黎旭面前。
“醒的好早,去洗澡?还是……”卢晖吻他的唇角,“再来一次?”
他的头发还湿漉漉的,脸颊上也有未干的水珠,黎旭闻到沐浴乳的味道,不是香味,很清新。
他抬起手推开卢晖的脸:“我要去上班。”
“别闹了宝贝儿。”卢晖摊在床上,懒懒笑道:“黎律师今天发烧请病假,你现在下楼还能赶上午饭。”
黎旭:“……”
“不下楼也行。”卢晖又坐起来,从背后揽住他,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手不老实地去摸他的乳.头。“我吃你就好。”
“啊——”
卢晖捂着遭受重击的腹部,倒在床上打滚。“我要死了,谋杀亲夫了,心好痛,快要无法呼吸了——”
黎旭:“……”
被抄袭了打滚技能的卢酒酒:“……”
“你大夏天的居然能发烧,我们昨天都惊呆了。”李研升看着黎旭的脸色,啧啧道:“风扇吹的吧。”
李研升是他的大学校友,同专业,不在一个班级,他的女朋友是s市人,毕业迁就女友来了s市,后来又偶然和黎旭进了同一家律所,两人倒是谈得来。
“你来探望病患的?”
“我看你不太像病患,气色不错啊……”李研升嘿嘿笑道:“你脖子上贴个创口贴干什么?”
黎旭:“蹭伤了。”
“怎么蹭伤的?”
“……”
“我今天还听前台小安说你买了一个垫子,毛茸茸的特别厚哎,我说,你是不是最近——”
黎旭合上文件夹,“有事说事,没事好走。”
“你别每次都这么直接揭穿别人好吗真的好伤心,人家真的也是很关心你的!”
李研升身子向前:“既然你这么直接那我也只好直接点了,帮个忙呗旭哥哥。”
“说说看。”
“是这样,我外甥来s市工作,你别这样看我我外甥就小我五岁,他们公司安排的住处出了点问题,我姐就让他来我这儿住两个月。但是我媳妇儿刚把一间房给租出去了,人都住进来了我也不能临时给人退了不是?不是我说,我那外甥太挑地方了,好的嫌贵差点的嫌环境不好简直就是我姐的翻版……然后我就想到,你那儿不是还有间空房么……你想租吗?”
黎旭一本正经地回答:“不想。”
“太残忍了你能不能先考虑考虑!”
“我不喜欢和别人一起住。我是说陌生人,容易产生干扰。”
“就一个月!你就当帮兄弟一个忙,我这儿也赶案子呢,巧巧也忙得昏天黑地的,没那么多闲工夫帮他找,他自己一个人吧我又不放心……主要是我姐不放心。”
“……”
李研升继续磨:“我外甥人还不错,挺阳光的男孩子,不抽烟不爱喝酒也没什么坏毛病,而且特别特别注重外表和卫生。”
“……”
“回头我帮你介绍女朋友!巧巧她们单位优秀的年轻单身女孩不少呢!”
“不用了。”黎旭最近被女朋友三个字折腾得脑仁疼,他摆摆手:“今天晚上带你外甥来看看,住我那儿也行,不过先说清楚。他不能干扰到我的生活。”
李研升高高兴兴地答应了,出门都哼着小曲。
黎旭往后靠在椅子上,揉着太阳穴,铺天盖地的疲倦就这样袭来。
这两天他的脑子有些混乱,或者说,最近这一个月来他都处在混沌状态,总会做一些自己都感到意外的决定。
手机振动两下,是卢晖发来的短信。
卢晖:今晚来褐色。
又是个磨人的麻烦……黎旭把手机扔回桌子上。
前天晚上,他和卢晖上床了。这也是他本来的目的,一开始他就有这样的好奇心——两个同性究竟怎么亲热相处。
发生关系就是这么顺理成章的事情,并且他也确实有享受到,卢晖是个好床伴。
只是现在,他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不能再这么下去,有个声音这么说,你慢慢地靠近危险了。
是继续和卢晖保持炮.友关系,还是就这样抽离脱身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他还在犹豫。
刚上了床就跑路似乎不太厚道,不过他觉得,就算他不提出来,卢晖也总有失去新鲜感的时候,两人分道扬镳一别两宽这种事情不会太遥远。
在他决定之前还是先不要见卢晖的好。
这么一想,他回复短信:晚上有事。
卢晖:那么明天?
明天,二十九号,是姐姐生日。黎旭略一思忖,回复:看情况,再说。
尹欢敲敲门:“黎律师。”
黎旭:“请进。”
“黎律师,我这儿有几个案例分析不太明白,可以请您帮忙解说一下么?我……我最近有认真……”
黎旭把手机放在一旁,应声道:“没问题。”
褐色边缘:
卢晖在跑步机上匀速运动,黑色的背心锁住一身腱子肉,线条硬朗分明,塑形的运动短裤被紧绷的臀部肌肉撑着,能看出肌肉的形状来,充满力量的美感。
铃声响了,他急忙暂停机器,汗也来不及擦,抓起手机。
“晖哥,今晚去cinderella?”
“是你小子啊——”卢晖抓起毛巾擦汗,“不去,老子是有家室的人,要洁身自好。”
“天呐,晖哥哥你在吓我吗?”另一个声音抢过电话,不可置信道:“李琰说你从良了,我笑了半小时!”
“从良个屁!我操,老子之前很乱来吗?把手机给李琰!”
“晖哥。”李琰笑着接过电话,“带上旭哥一块儿来也可以啊,大家好久没聚,凑个热闹。”
“黎旭没空。李琰你别老自己跟山几吧在一块混,他疯得很,带坏你!”
李琰:“山哥说cinderella新来一个艳舞小开,极品小零,他想泡那个零,让咱们帮忙出主意呢。卢哥你过来吧,褐色不是有肥婆看着吗?”
“你再叫卢照肥婆她得掐死你。”卢晖抹了一把脸:“去看看也行,我再叫人来褐色,卢照那丫头我不放心。”
cinderella里很闹,卢晖进去的时候正看见有喝嗨了的男人在舞池跳脱衣舞,细白的腰肢扭动着,脸色酡红,嘴里胡乱□□,怎么浪怎么来,勾得底下的一群人大喊大叫。
李琰站起来招手:“晖哥,这儿!”
卢晖从人群里钻过去,挨着李琰坐下。他戏谑地扫一眼台上,又看向王一山:“那是你的菜?啧啧啧,接地气啊这口味,绝了!”
“扯几吧蛋!老子怎么会喜欢这种!”王一山看起来心情很不好,眉毛都凑成了倒八字:“他居然不来!lucas明明说过他会来的!明明昨天都收下我名片了!”
“山几吧你真的不考虑当零吗?”他旁边的男生笑着说:“想干你的人还挺多的。”
“滚!老子不乐意谁也别想压我。”王一山猛地凑近李琰,小鸟依人似的把头压他肩膀上:“不过琰琰这样的我可以考虑考虑。”
说完猛地在李琰脸上吧唧就是一下,弄得李琰哭笑不得。
卢晖踹他一脚。
“琰琰你看卢晖这傻.逼踹我!疼死了你妈.逼下脚能不能轻点?!有老婆了不起啊!听说还是个直男来的?就你这破脾气迟早得跑了我告诉你!”
“跑不了——”卢晖两脚架在沙发中间的玻璃茶几上,脸上的笑容有些发狠。“我不会放手。”
黎旭站在事务所的门口,旁边李研升在打电话:“什么兼职?哎你请个假不就行了。早看完早完事,省得你妈老数落我。”
“我和他在门口站着呢。……你打个的,跟司机说到石门口。……行,赶紧的吧。……你小心点,最近街上乱。”
“不好意思啊旭子。”李研升挂断电话:“他马上到。”
黎旭摇头:“没关系。”
过了半个小时左右,一辆蓝色出租车停在街道旁边,身穿浅色polo衫的男生下了车。
年轻俊朗的男孩,皮肤白皙,身材匀称。他慢慢地往这儿走来时,给黎旭一种错觉——这是一只温顺柔软的猫。
“您好,让您久等了。”男孩耳朵上忘记摘下的耳钉反射着晶莹的光,衬得他一张脸愈加美得显眼。
“我叫邵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