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心事
阿元穿着一件薄秋衣站在院子里的水缸边上。他费劲的扒拉在缸沿,张望里头来回游动的活鱼,一双眼睛跟着鱼儿的游动滴溜溜的转来转去。
季萧站在阿元身边一手扶着他的肩膀,一手拿着一块湿布给阿元擦脸。
他垂眸想起方才在巷子口遇见的李曼双,心中有些不安宁。自己还是太过莽撞了,对方来路不明不白,怎么好因为一两句话觉得同病相怜而出手相帮呢?不说他现在自己都并不宽裕,过的是胆战心惊的日子。
虽然那侍卫醒来时季萧告诉他自己并没有见过李曼双,而那侍卫也信了。可季萧此刻全是后悔着自己恐怕给沈淮找来祸患。
中间无论出什么纰漏,一步错就是步步错。
他轻叹了一口气,正要回身,便被人从后面抱住了。
沈淮将手上的东西全都交给了今春,他两手空空,紧紧地环住季萧的腰,偏头在他的脸颊上反复亲了三四口,然后低声问,“阿萧今早上出去了?”
不过是早上一会儿没见,心里便想的紧,恨不得将人给揉到自己怀里去。
“啊,”季萧低着头,含糊的应了声,他心跳渐渐快起来,不安稳的情绪更甚。
若是追查下来……
沈淮见季萧神色有异,大概也知道他此刻心中所想。左不过是因为李曼双的事情,今春刚才已经仔仔细细的告诉了他。
季萧的心肠软,他是知道的,这怪不了季萧。他从小给人苛待,养成个有些内向的性子,又有那样的经历,李曼双用那等“不愿意委身平王”的借口来搪塞,多半是会在一时间让季萧觉得同病相怜。
小到这里,沈淮难免心中有愧,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沈淮握住季萧微凉的指尖,放在自己的手心捻了捻,依旧拥着他,说话时热气扑在季萧耳边,“我今日出门瞧见不少有趣的,改日咱们一块出去看看?”
季萧依旧含糊应过,给沈淮抱着,他心中的慌乱不减反增。
沈淮的前程与一个陌生的李曼双,两相权衡,这事该不该说,季萧几乎是立刻下了决定。
“晋和,我,我有事情要告诉你。”他转过身,拉住沈淮的衣摆,迎着沈淮略带疑惑的视线,咬牙将前头遇见李曼双时候的事情前后说了一遍,又解释道,“我太心软了些,实在不该,如若,如若,”季萧错开与沈淮对视的目光,下了很大的决心,“平王要怪罪,这是我的错,我会去认的。”
平王之于季萧,是不可言说的梦魇以及过去那段时光的最后束缚。可他宁愿自己去面对平王,也不愿意将自己一时糊涂犯了蠢做出的决定归咎到沈淮身上。
只季萧不知,此时的沈淮心里又是愁又是要乐出花来。
阿萧愿意这样待他,实在是甜蜜至极。然而平王的形象在季萧眼里越发的负面,这是沈淮不愿意见到的。
他抬手环住季萧的肩膀,安慰似的摸了摸他的后脖子,笑道,“我道是什么大事,原来不过是这样,”季萧闻言有些惊讶,抬起头来看着沈淮,听着他继续道,“今天运过来的那些女人,平王没有一个要的,他才不像外头说的那样,素来是不喜欢碰外头送来的人的。”
季萧抿了抿唇,对这话显然是不信的。别的且不说,平王不爱碰外头送去的人,这话在季萧面前就假之又假。
“那,那也说不准的,”他摇摇头,“总之,若是有什么变故,你切莫自己担着……”
“我的小宝贝儿,”沈淮哈哈大笑着摸了摸季萧的脸颊,心中分外愉悦,“你别想这些了,我说了没事,那就是没事。”
季萧的目光转为犹疑,他沉默了一会儿,不等说话,一边忽然传来哎呦一声。
阿元站在水缸边上,被忽然甩了甩尾巴的鱼儿溅了一脸的水和满面的腥味。
“臭的,爹,臭。”他蹬蹬蹬的走到季萧身边,哭丧着脸仰头望着他,小模样可怜巴巴。
沈淮松了手,季萧连忙蹲下身去,帮着阿元擦了擦脸面。又安慰似的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道,“不臭不臭,是香的。”
阿元得了亲吻,脸上便绽出笑意来,他撒娇似的挽住季萧的脖颈,嗲声嗲气的道,“爹,抱。”
季萧抱起阿元,与他说笑两句,似乎是将前面的事情放到了脑后。只沈淮知道,若不早早的将那一院子所谓美人解决了,后头的变故指不定还有多少。
他的阿萧一路委屈过来的,到了这种时候,沈淮哪里还舍得让季萧再受半点儿委屈。
闹市一隅。
李曼双典当了自个儿的首饰,买了几件普通衣物,又在城中的一处客栈订了房间住下。正在屋里吃饭时,忽听得外头有人说话。
“要么怎么说是王爷呢,那魄力实在非常,要我若是有那么一院子的美人放着,我能不动?”那声音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李曼双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起身走到窗边屏息听着,“结果人家倒好,二话不说给送打发了……”
李曼双听懂了个大概,饭也不吃了,摸索了几两银子下楼,点了一杯茶在大堂坐着。
里头果然有仔细说起这件事情的。
“我家亲戚在那院子里当差,说是中午饭还没吃完,那边平王的意思就给带到了,指明了这些人他是一个不要的,若是要留下也成,那就在院子里住着,一辈子不用出去,若是不想留下,原路返回亦或是自有出路,都随他们……”
“哎呦呦,这是多狠的心?人来了一趟,脸面都没见着就给打发了……”
李曼双心里慢慢疑惑起来,怎么才到就给打发了,自己那不就是白跑了一趟?她盯着自己面前的茶水杯,瞧着里头漂浮着的茶叶,心头略微有些悬浮不定。
而另一边,安远站在院前,一板一眼的重复说过的话。
“诸位若是想留下来的,后半辈子在这院墙里头,王爷说了,是不会苛待你们半分的,想走的,王爷也会派兵护送,不强求,由你们自行决断。”
说了是不强求,可一句后半辈子都要在这儿院墙里头过,这对于二八年华的少女来说多么可怖自是不用言说。
当下有人便垂下泪来,一时哭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绿水站在陆宛茵身边,也茫然不知所措,从京城到这里,变故一个接着一个,她实在不知如何是好了。
陆宛茵抿唇,眉头微皱,垂眸思索起来。
清风徐徐,树影绰绰,时间转而到了下午。
季萧陪着阿元午睡,半梦半醒之间只觉得肩头酥麻微微发痒。他缩了缩肩膀,却给人抱得更紧。季萧不由不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衣裳半褪到肩头,给沈淮拥在怀里。
一旁睡着的阿元,此时也不知给人抱去了哪里。
“终于没了,”沈淮见他醒了,动作便更加肆意起来,他探出舌尖舔了舔季萧的肩头,只觉得入口细嫩,恨不得用牙齿咬上一咬。可前些天季萧肩头的手掌印才消下去不多久,他此时若真是咬了,那少不得又是十天半月的功夫,沈淮可心疼的很。
季萧明白沈淮指的是陈江川那日过分粗鲁留下的手印。
这件事情他从来没与沈淮道明,心中不由的有些心虚,姿态便难得的乖顺起来。
□□上头,季萧虽然并不抗拒,然而从来害羞扭捏。此刻躺在沈淮怀中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由不得沈淮不食指大动。
他扣住季萧的手腕,将之压在他的头顶,低头俯身,长驱直入,将他的软滑的舌尖含到了自己的口中,吮吸之时啧啧有声。
季萧被沈淮亲的昏了头,暂且将心中诸多的烦心事全都抛去了一边。
而窄巷之中,另一处院门紧锁的院落里,正传出低低的,压抑的哭声。
“我就说让你离那小精怪远一些,如今怎么样?饭碗都给丢了,原本再做两年,升了捕头再娶了妻,万事便都安稳了,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养了个儿子偏偏什么都不听我的……”王婆子坐在院中,一边洗衣服一边默默垂泪。
陈江川面色铁青的站在一边,一言不发。
县衙里头变了天了,县老爷给人换了,下头的捕快却只走了他一个。事情还就在他找了季萧的第二天早上,由不得他不将这事情与季萧挂上边。
他的确有些后悔,又有些憎恨起季萧来。
若不是季萧将这件事情告诉沈淮,他也不会丢了捕快的位置。
王婆子的哭声让陈江川头痛不已,“娘,你别哭了,咱们家里也不是过不下去,不过是另外找份活计,我……”
正说到这里,他家院门就给人扣了扣,“阿川兄弟,在家吗?”
王婆子连忙擦了眼泪,应声道,“在的,在的。”
来人是与陈江川一起当差的一个捕快,他如今已经升做了捕头。端茶送水间,王婆子面色阿谀,眼底却满是妒忌。
谁知道是不是这人撺掇了什么,让阿川丢了差事?她疑神疑鬼起来,看谁都不是东西。
“也不是为了别的,恰觉得有一趟差事与你十分合适,”来人笑着将话给摊开了,“平王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