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睡了三百年,还是处在困顿之中,我昏沉地在家里床上睡的深,麒麟很省心地,就在我床边趴下。
百年光阴中,时常梦里会有画面,像天池的水镜照耀出来的那种片段,波荡来来去去,摸不清源头。
早上起身时我打了个呵欠,拍拍身边麒麟,看向它,一手顺了顺它的背。
九重天不分白天夜晚,只是云层厚一些,云气有时候会从窗户漫进来。我站起来朝门口走,麒麟立刻抖起身子,跟着我后头。
房门一打开,我站立有趣地四望,宫宇纷起,还就属我这地儿最冷清。打开门四面八方看不见一所宫殿,除了我这门别无二家。三百年前,平时也不会有仙友串门到我这儿来,也方便,图的我懒散惯了,正好没人时时看着。
我再打一个呵欠,正考虑是否要关起门再睡一会。天边一道剑影就飞来了,眨眼间,吕洞宾笑嘻嘻地从剑上下来,冲我拱手:“参见情上仙,上仙早。”
我虚起了眼,盯了他半晌,他倒是知道我早,故意赶的巧。我慢慢道:“纯阳真人,你也早。”
吕洞宾笑得更开,说道:“我就说上仙肯定回来了,北天门那黄胡仙的册子上,一看昨日签名,我就知一定是上仙手笔。”
我看了他许久,才悠悠道:“纯阳真人过奖。想不到你这么关心本仙,连本仙何等样手笔都知道。”
“那自然,情上仙风韵,定要处处了解。”他煞有介事继续说。
我扭过脸,不欲再和他打马虎眼。吕洞宾看看我身边,朗朗笑道:“三百年,想不到上仙又多了只灵兽相伴,确是可喜可贺。”
我看他:“三百年不见,纯阳真人的口齿还是那么讨人喜欢。不知您中意的牡丹仙子,同意跟您到月老那儿牵红线没有?”
吕洞宾脸上动了一动,道:“天条律令,洞宾自当收敛心性,不动凡心。”
我和颜悦色,继续笑道:“没事,纯阳真人你素来风流倜傥,只要你真的相中了,本宫可以给你特批。就让你跟牡丹仙子,做一对神仙眷侣。”
吕洞宾当即给我作了一揖,还在强撑脸面道:“多谢公主,洞宾实在受不起。”
我挥舞着袖子,笑盈盈看着他。他对我的称呼由上仙转为了公主,还真是有点敬意了。我大悟:“哦,或者你中意的不是牡丹仙子,其实是白芍仙子?”
吕洞宾的脸微微泛青色,我好整以暇地坐在麒麟背上,用一种很是宽容大度的眼神看着他。不管怎么说,我等身为上仙,处处都要有仙家风范。
吕洞宾忽然朝我施了一礼,神情肃然道:“公主,洞宾有事禀告。”
我挑了一下眉:“哦?是何事?”
吕洞宾看着我,正色道:“不知公主回来这一日,可曾见过太上老君?”
我顿了顿,开口道:“我刚回不久,自然不曾见过。怎了?”
吕洞宾露出凝重色:“近来那三界中的魔门,屡屡骚扰我仙家重地,那魔尊更加淫邪,掳走天界众多仙女不说,太上老君的孙女白玉仙子被抓走,老君深受打击,一直萎靡不振。洞宾禀报此事,也请公主能够出面安抚群仙。让众仙心里落个底。”
我眼珠转动:“这么大的事,你们理应在第一时间,传信给父君才是。”
“是,君上说,让我们静心等公主,择日归来。”吕洞宾回道。
我心里像一股绳儿拧啊拧起来,父君,你至于做到这地步吗?魔门来犯你都不管,都不知哪天天帝的宝座你怎么坐的稳的。
白玉仙子那小姑娘我见过,小小年纪天赋不错,长得水灵灵,太上老君捧得当宝贝似的。听闻白玉她被魔门的人掳去……我心里乍乍也有点难受。
吕洞宾许是看我迟迟不说话,他也感觉点不托底,便一个人似慢悠悠自言语道:“也是巧前段时间,帝君和公主都不在,众仙群龙无首,那魔门的人才敢这么猖獗。”
意思是父君或者我在就不会猖獗了是吧?我淡淡挥了挥袖子,焉能不理解这纯阳真人是在暗地里给我戴高帽子。沉默想了许久,我心里倒也没底,吕洞宾有一点说的不错,这魔门的人确实狡猾异常,魔尊更是不用说,狐狸都比不过他。
这事,即便我上门索讨,也未必这能把那群仙子们要回来。没有抓到现行,这魔尊铁定也不认账。我很是为难。
吕洞宾举报魔尊虽然有藏私心之嫌,但他说出来的这件事,毕竟有据可依的真事。想我没被太上老君堵住,已是万幸了。联想一下老君拽住我袖子哭诉的场景,我没来由抖了三抖。
我揉着额角,心想这管事的不好当。父君跑去西天听如来讲经的真正缘由,我开始有点怀疑了。坐在他的位置上,需得天天处理这些来自三界中的事物,每日都有无数等着他,他要真的因为是怕麻烦逃了……
我立即晃了晃脑袋,不想抹煞我脑海中英明神武的父君。
过了片刻,吕洞宾问我:“公主,你看这事,怎么处理好?”
我看了一眼他,端然道:“你且回去,我去嫦娥仙子那一趟。”
我看着吕洞宾御剑离去的身影,心里慨叹,所以,情敌什么的,真是不能小觑的。吕洞宾被魔尊逼急了,自己本事奈何不了人家,借刀杀人这种事,也是可以干干的。
我脚下的祥云刚落地,就听到广寒宫内传来一阵兔叫声,衣裳款款的嫦娥,抱着玉兔快速走出来,流苏曳地,意态万千。
三百年没见,嫦娥也不热情也不朝我寒暄。而是看见我身边麒麟,她立时眉头便皱了一下,紧搂瑟瑟发抖的玉兔,对我说道:“上仙的麒麟是万山圣兽,灵气过重,我的玉兔害怕,刚才起就一直在叫唤了。”
我一愣,嫦娥的脸上很有怨愤,再往她怀中看去,乖巧可人的玉兔现下正寒毛竖立,吱吱叫不停。我迅速低下头反应过来竟没注意到这层,陪笑道:“是我疏忽。”
立马挥挥手将麟儿隐在云层里,奈何看不见形体,气味还在,玉兔还是吓得直往嫦娥怀里缩。
我干干一笑,只得趴到麟儿耳朵边上说了两句,让祥云先带着麒麟远走了。
三百年过去,嫦娥还是没变,还是将她家玉兔当宝贝疙瘩疼爱。
嫦娥这才悠悠地说:“上仙到来,有何事吩咐?”
众仙大多都喊我上仙,而不喊我公主,源于父君曾特特交代过,在九重天都要以封号为称,不得喊的乱了。
父君用心良苦,却也以此博得众仙爱戴。可惜深受众仙爱戴的他,此刻却躲得远远的避世去了。
我一不留神就想的远了,笑着迎上:“仙子多日不见,这神采风韵,简直脱胎换骨了。”
嫦娥立刻后退一步,抱着玉兔朝我福身:“不敢,上仙驾到,寒舍蓬荜生辉。”
瞧这神态,哪还有方才逼迫我把麒麟放走的架势。
我眨了眨眼,径直往里走:“嫦娥,许久没与你对弈了,你那月光棋子,制作的怎么样了?”
嫦娥在我身后踏进来,忙忙地就去取棋子。
我坐在清凉台上,与嫦娥对弈。
这才是悠闲日子,无人扰无人搅,和对座绝代佳人手谈。虽然……这绝代佳人始终面若冰霜的样子。
“上仙这身衣裳,几百年的了?”隔了不知几许时,对座登地冒出来一句,我拈着一枚荧荧亮光的棋子正在凝神苦思,冷不丁被这带着幽幽的声音惊了一下。
我定了定神,才有些茫然地低头瞅瞅自己身上的衣服。瞅过后才有些脸红。我在隐罗山睡的昏天地暗不知天上几何,这衣裳、确也三百年没有换过了。
想当初织女做成的罗衣,裹在身上飘飘如仙,如今还是白白的一块,看上去,竟神似破抹布。
再看对面嫦娥,人清冷是清冷了点,那衣裳也素净,但剪裁独特,明显是织女的新手艺,再配上嫦娥美人的气度,和她一比,虽然我是不至于自惭形秽,可委实……也太那个了点。
我自若地先放下一枚棋子,口中道:“唔,我刚回,也没赶得及去拜访织女。先让她歇两天,我再去。”
嫦娥在我棋子旁边紧跟着放下,道:“上仙先到我这里,可是有什么事情要问?”
我手顿了顿,棋路有些不顺畅,扫了一圈棋盘局势,才缓缓放下:“你这广寒宫,视野最是广,能看见天界四野,有个什么异动也都立即能发觉。最近,天宫可安宁?”
嫦娥瞄了我一眼:“上仙的意思是?”
“听说,老君的孙女,白玉仙子不见了?”我眯眼虚着发光的棋子,慢慢问道。
嫦娥默了默,许久方言道:“确有这件事。”
我望着她的脸:“老君和众多仙友咬定是魔界的魔尊所为,你居广寒宫,可有发现魔门入侵的踪迹?还有白玉仙子,她失踪前的行为有没有什么异常?”
嫦娥眼梢挑起:“天界失踪的不止一位仙女,何况早有女仙公开恋慕过魔界至尊,这件事情,仙僚自然首先怀疑魔尊勾引,这点并无不妥。”
她说这话时目光略微向我扫了一下,我不知道她这一眼何意,也没放在心上。
听她继续道:“别的仙子我不熟,或者有看上魔尊自己跟着跑的。但白玉,她一贯被太上老君教养长大,心性单纯。若说魔尊,也决计引诱不到她。”
我不置可否。
我也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魅惑的魔,能让众仙女念念都不忘?
嫦娥说着冷笑:“想那魔尊不过一介宵小,再有魅力又能如何?我就不能他这能让天界女仙都为他迷障。不过都是魔门那起子蓄意夸大的鬼话罢了。”
嫦娥一贯有些清高,我往她看去:“也是,倘若那魔尊真是见色起义之辈,像仙子这样的美人,怎还安好无损?”我笑着。
嫦娥没什么表示。
我拧着眉微微沉吟起来,连棋子也忘了放下。直至片刻后,嫦娥仰望天际,忽地开口说了一句:“上仙说我这地视野开阔,往常没发现什么异动,今天,确是结结实实发现了。”
我亦被她的话中惊到,一震抬头问:“什么?”
说完不待她回答,我也立刻顺着她视线。只见东边天际,一窜冲天的火苗拔地而起,火势凶猛,仿佛只在陡然之间烧起来,延伸了大片天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