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龙王好歹是一方之王，被他吓成这样，他也好意思。
我不大待见父君这一番的作为，自打月留开口说话了以后，父君的眼睛便立即落到了月留身上，竟是又眯眼一笑，亲切道：“月留……您近来可好？是否跟着梦璃，让你辛苦了。”
月留嘴角动了动，半晌才清淡说出两个字：“尚可。”
我那父君尽管打扮的再庄重，笑容还是无法跟他打扮的一样那么庄重。幸好他是天帝，没人会注意看他的笑。彼时他被龙宫一众前呼后迎迎进去，我脑子还有点转不过来。
月留在我旁边捅了捅我，唤我一声“梦璃”。
我脸红了红。
心头却思绪顿时纷飞万千，已经过了这么些日子，父君总算听完了他的经。他没有直接回到天界而是明显绕路地来到了仙魔大会上，父君他心里想的什么，我不甚了解。他的出现少了说等于要将本次已经落幕的大会结果来个颠个，反正六界也没人会不买他的面子。
这对我来说不能不说是相当大好的一件事，本来面临的迷雾重重的困境也能峰回路转，可我的心情还是难以平定下来，看着父君的身影消失在前头，我竟然失神了片刻。
月留低低问我，“你还要去地府吗？”
我怔愣片刻，转头看他，又愣片刻，才终是咬了咬唇，继而摇了摇头。
我想从地府找的答案，不如直接去问父君来得痛快。
月留不知我真正心思，我也不想叫他看透，于是假意追随父君，一径往前行去了。我一开始应对逍遥的诡计没有把握，明面上又不能把他怎么样，但父君与我自然不同，我想了想，拐道去问司命一桩事。
我看到司命正伏在案上奋笔疾书，问他：“你们早前是否有人写过折子，向父君汇报仙女们失踪的事？”
司命停下笔，看了我半晌，回我：“事前纯阳真人是有写过一份的，说不准，帝君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了。”
我一想也有理，这么说父君飘然地驾临东海不光是为了大会，重点还是为了白玉仙子她们。
可是，不知父君和逍遥那人谈了什么，下午过后，魔族一干副帅将士，就拔营出东海，驾着九族蛇兽，纷纷回魔界了。
我也一下午没见着父君的人。
想当初，是我天上地下跟着父君转，围着他四处跑。父君那张脸，就整日与我相对。可见今，隔了千百上万年，在这小小一片龙宫，我连他影子都见不到了。感慨万千
东海龙宫的白天黑夜非常明显，让我这个从天上下来的上仙还有些不习惯。到了晚上，连走路都磕磕绊绊。但今天是为了见父君，所以尽管磕绊了点，我还是摸到了据说是东海最大最舒适的花园。
父君在一群仙婢的伺候下刚刚梳洗完毕，他梳着湿淋淋的头发，挂着湿衣裳，在热泉边坐着。
我走过去，站在他背后唤了声“父君”。
他这才转身，正式看了看我。之前在龙宫门口，他顾着展现天帝风范，尽管和我说了话，眼皮也没朝我身上搭。
我笑了笑，走过去坐到他身边。
父君拉了拉我的头发，将我乱成一窝的发丝卷到肩膀后，听他说：“小女娃子，也注意着点形象，整天没边的跑，没个正经样子。”
许久未享受过父君的关心，我微微眯了一眯眼。随后慢慢笑，赶紧讨好道：“还都是凭着父君你疼我。”
父君接下来说了一句凡间爹娘时常面对撒娇女儿必说的一番话：“你都这么大了，我总不能疼你一辈子。”
私以为这句话套用在我身上很不合适，父君要是想疼我，千千万万年他都疼的下去，他又没有凡间人那些个一辈子的拘束。所以说这话，他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果然下一句他就说道：“你对我给你选的夫君，满不满意？”
我扭过头看着热泉，本想不说话。
可父君又眯眼说：“适才刚来的时候，我观你与月留，很是亲密。看来，你是满意的。”
我耳根发麻，话都叫他一人说了，我还能怎么不满意。
我转过头，看他：“父君，可是月留，月留他……”
父君道：“他怎地？总不会对你不好吧？”
我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那一句小吉说的尸咒，说月留身中尸咒未解，一直都让我心里七上八下。然而面对父君，我不知为何就像丧失了能力，说也说不出口。
半晌，父君凝视我开腔了：“你有什么话就说吧，别跟我这绕弯子了。”
我望了他一眼，眼睑垂下去。在心里幽幽道，父君。
“我抚养了你八千年，你什么心思我还不知道吗。”父君的声音，响在头顶。
我捏了捏袖子，缓缓抬头凝望他：“最近，我知道一些事。”
父君没动静，“你都知道什么了。”
我又咬了咬舌尖，才好似艰难地说：“父君，我想知道，月留、和阎君之间……是否有什么协定？阎君，是否借寿给了月留？”
父君的神色没怎么动，坐在热泉边身体也没挪动，他拧了一把水，轻轻洗在我脸上。
我只知道，和阎君有的协定，无外乎阴阳有关。阴阳协调，无论神仙或是凡人，都不应该也不能，主动和阎君定下协议。
因为阎君协议只有一种，不管是谁，都得折寿。
这个不管是谁，当然也包括月留。
父君洗着我的脸，一边注视我，仙婢们也如木雕做成。父君后来说：“月留的决定，你应该尊重。”
我一下子觉得心被击了一把，虽不至于煽情的五脏六腑都揉起来，可也感觉差不多了。我抓住父君的袖子，说“这怎么能，月留他犯了多大的事，阎君的生死约也能让他动吗。父君你说你指望我嫁给他，怎么能让他就……”
后面的话我就说不出来了。
父君最后被我晃多次，看着我皱眉，伸了几下才抓到我的手。“梦璃，听我说。”
我停下来，我听他说只要说怎么帮月留，我都听他说。父君一边扣住了我的手腕，缓缓说：“月留的生死约是他自己求的，否则他一个上神，何至于要受那个罪。既是他自己求的，我便也没有办法。”
我瞪着他，欲将手拉出来。
父君不得已又皱眉：“好了，你别一副拼老命的样子，我应你月留绝不会被生死约捆住，他会好好的活长长久久。这总行了吧。”
我嘴巴动了动，终于破涕笑出来，上前欲靠着他。刚攀到他肩膀，“父君怎么说。”
我就知道父君不会做那等亏心事，岂能刚把我指给月留，那边就让他和阎君定了生死约。他不会这般害月留，他亦不会这般对不起我。
父君蹙眉：“女大不中留，方才还不肯承认动了心，这会就在我面前失心落魄。”
我虽由得他说，望着热泉还是担心重重，不信生死约这么轻易就解。
父君望了望我，道：“生死约虽然是阎王殿上第一难解的约定，关系到两界阴阳。但，并非全无法子，总有更强大的力量，能压制住。”
我自是着急：“是什么？”
父君却一默：“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不过，你也不用太操之过急。月留此刻还好好的，又不会有事。”
我欲言又止，月留是看着没什么事，可难保变化。他法力不如从前，还有我也是莫名其妙失去大部分法力至今未恢复，这都是我心里的谜团，都想一一问父君要解释，可他如果像刚才那般一句话不能告诉我就把我搪塞了，我想着想着也会觉得不甘心。
父君却背转过身，对着热泉挥了挥手，不欲再向我多吐露什么。
他轻轻对我说：“去吧，我要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