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寂静的医院走廊,灯光暗淡,陆依一个人落落地站在走廊尽头。江绍南从病房里出来,步履不急不慢,一步一步走到她的身边。她柔美的侧脸透着几分暗淡,目光淡淡的看着黑暗的夜空。
“你爷爷没事。”江绍南的语气依旧平稳。“我让护士等他醒过来,就过来叫我们。”
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陆依低垂着头,嘴角微微噙动,“那——那杂志怎么回事?”怎么会无缘无故就上报呢?报社就算不顾及她这个无名小卒,也该对江氏有所忌惮。
江绍南薄唇微动,“如果我说只是一个玩笑你信不信?”
陆依嗤笑,“玩笑?”风穿过窗户,嗖嗖的灌进来,周身忽然一阵寒栗,动作缓慢的转过身,“我们之间的玩笑还少吗?”
江绍南看着她布满血丝的眼,一时间有些词穷。
他们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护士来通知,“江先生,老爷子已经醒了,他要见陆小姐。”
陆依朝她点点头,径直向病房走过去。
江绍南定在原地,一直看着陆依的背影。
房间里,静谧的让人丝丝不安。谭老爷子半倚在床上,浑浊的双眼看着她,眼里竟是无奈与痛惜,“依依,你受委屈了。”
陆依看着他,微微扯动嘴角,“爷爷,我过得很好。”
老爷子看到那个笑容,心口蓦地一阵酸涩,他重重的叹口气,“我辜负了你外公的嘱托,没有照顾好你母亲,连带着我的亲孙女,在原本在快乐的时光却失去了那些童真,爷爷这一生,在持家上到底是失败了。你爸他——”
陆依伸出手,覆在老人的手背上,“爷爷,我和妈妈这几年过得很好,真的很好。”她吸了吸鼻子,声音暗哑。
老人手一转,握住她的手,略一沉思,“依依,爷爷也没多久可以活了,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他的手力不自觉地加大,“我希望你能和绍南结婚。”
陆依怔怔的看着他,眼前的人影一瞬间有些模糊,她眯了眯眼,半晌缓缓的说道,“让我想一想。”声音小的如一只虚弱的猫咪。
老爷子睡着之后,她才离开。出来的时候,江绍南还在倚在门口,一阵淡淡的烟味扑面而来,他的指尖忽明忽暗,见她出来,又吸了一口,陆依看着他嘴边的烟雾,微微蹙眉。江绍南轻轻掐灭了烟头。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去我妈那里。”陆依一口回绝,转身就向前走去。
江绍南长臂一伸,拉住她的手臂,“你一个女孩子,这么晚了不安全。”然后就拉着她的手臂继续往前走。陆依微微挣脱了几下,他不为所动。她看着他的侧脸,他的面色有些疲倦。
他们之间的片段慢慢地涌现在她脑子里。她盯着他的手,那双手完全包裹住她的手,有一种独特的暖意与执着,就像曾经谭玄同的那双手给她的感觉一般。
到了医院楼下,谭玄同正巧从外地赶回来,风尘仆仆的,他看到江绍南焦急地迎上来,“绍南,老爷子怎么突然厥过去了?”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若有若无的瞥过陆依,自始至终,陆依都没有看他一眼,谭玄同心里叹息,那种深深的挫败与无力满身袭来。
“玄同,你先别急。绍南在电话里不是说了吗,老爷子现在没事了。”李芬从车里下来,她身披一件民族风的披件,说不出的迷人,却是一脸担忧地看着谭玄同,手紧紧的抓着他的手臂。
陆依的目光定在她的手上,只是几秒,随即转身。
夫妻和睦,情深意切?真是可笑,越没有越想证明,李芬根本不需要在她面前表演什么?因为从一开始,陆然就没有把她放在二两五上。
“谭叔,爷爷刚刚睡下,我先送依依回去。”
“陆依,你站住!”江绍南语气一瞬间沉下来,你这么横冲直撞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他拉住她。
两个人站在路灯下,夜深人静不代表没有人。
“你是我的谁?你凭什么管我?”陆依抬头看着他,直视着他的眼睛,眸光幽深,“江绍南,说白了,我们之间不过是一夜情而已。”她眼里一瞬间冷下来,她一点一点用力地扒开他的手指,似要抛开一切的束缚,“如果你不是知道了我是陆然的女儿,竟而得知我是谭家的孙女,你会娶我吗?你不会——你和谭玄同一样——”她近乎嘶吼地喊出来。
陆依不谙世事,不代表她看事的通透性。
江绍南当即黑了脸,他向来不对女人动气,然后这一次他着实动怒了。那双眼瞬间冷冽下来,就如同那日醒来,她见到的那种冷。“既然你这么认为,我也不想再说什么。谭家和陆家早有婚约,两家的结合是必然的。当然你是最好的选择,因为你姓陆,外界不会有更多的担忧。”
陆依的指甲不知不觉间已经嵌进掌心,她的脸色一阵惨白,不论他的话是真是假,还是伤了她。她紧咬着唇,目光由愤怒一点一点的无力下来。
江绍南看着她失落的神色,表情黯淡了一瞬,再避免她说出更多刺耳的话来,他拉开车门,“先回去。”
陆依定定了一会,然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手碰到车门,指尖一阵凉意,只是一瞬,她大力的甩上门,快步的向对面的马路跑出去。
江绍南压根没有想到她会这样的反应,十字路口,车辆往来,陆依竟然不顾一切就冲了过去,一时间竟是刺耳的擦车声,然后一片嘈杂的喇叭声穿插着方言的咒骂。
江绍南怔怔地站在原地,回过神来时,后背竟是一片潮湿。他瞧着她上了出租车,心口才舒了一口气。
陆依上了车之后,才反应过来,她刚刚的行为有多恐怖,心里一阵后怕,脸色的惨白的一丝血色都没有,冒了一身的冷汗,双手也微微颤抖。
“小姑娘去哪?”司机大叔问道,看着她慌慌张张的样子,大叔自然而然想深了,“大晚上的不回家,家人会担心的,再说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太危险了。”
陆依呼了几口气,才发出声来,解释道,“我爷爷生病了,我过来看他的。师傅,到N大研究生部。”她紧握着手,慢慢的找回了心绪。
人在最脆弱的时候,想到的总是掩藏在心里最深的那个人。
研究生宿舍时那种90年代的老房子,墙壁上爬满了茂密的蔓藤,她抬手看了一眼,整栋楼间或着发出亮光。她和门房阿姨说了一声,门房阿姨很热情,“柏楷啊,3楼302。”
陆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找他,她在楼下徘徊了半个小时后终于上了楼。站在门口,看着那斑驳的门,那扇门没有关紧,灯光从门缝射出来,她刚抬手准备敲门,就听到里面传来柔和的女声,她的手顿时僵住了。
“柏楷,你看这里哪里是不是一年没有擦了,这灰都有三尺厚了。”
“你说话啊——”
陆依抿抿唇角,一阵微风吹来,轻轻的吹开了一半门,她抬头,刹那间目光直直的落在前方,大脑突然白茫茫,连呼吸都怔住了,身上仅有的暖意渐渐的消去。
暗黄的光影,坐在那里拥吻的情侣,陆依突然觉得自己太可笑了,从一个黑潭里又掉进了另一个黑潭。
下楼的时候,门房阿姨还问了句,“找着人了吧?”
陆依点点头,深深地看了一眼302那个位置,“找着了。”她终于找回了自己,年少的自己。她紧紧地咬着唇角,怕自己会哭出声来,渐渐地尝到了血腥味,却没有感到一丝疼痛,因为有一个地方比这里还要疼上千百倍。
把N大了转了几圈,最后累得走不下去了,坐在一边的石阶上,怔忪了半晌,陆依掏出电话,翻出那一长串数字,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她闭着眼,一字一顿,说的异常清晰,“我同意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