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失而复得
萧凡骑着马,飞快出了校场,继续追击朱高炽三兄弟,此刻他的眼里只有这三个人,铁了心要把他们拦下,他却浑然不知自己弹弓误射之下,居然莫名其妙成了今科武举的武状元。
老天有时候喜欢跟世人开玩笑,有的玩笑是恶意的,有的玩笑是善意的。
然而堂堂诚毅侯爷,锦衣卫指挥使萧大人在拥有了这两大耀眼的光环之后,竟然又多了个武状元的头衔,老天爷开的这个玩笑,恐怕谁也说不清是善意还是恶意。
萧凡根本不知道万人围观的校场因他而掀起了滔天巨浪,他仍旧一门心思的追击朱家三兄弟。
前方不远处便是京师北城门,若让他们出了北城门,京师外面小径丛生,追缉起来难度愈发大了,虽说锦衣卫密探遍布天下,这三人出了京师也不一定能逃得了多远,可难保中间会出什么差错纰漏,萧凡冒不起这个险。
杂乱的马蹄声中,北城门越来越近,仓惶奔逃在最前面的朱家三兄弟遥望前方的古老城门,惊惶失措的脸上也露出了希冀的神情,他们也知道,只要出了城,再躲避锦衣卫的追缉便轻松许多,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有惊无险的到达长江北岸,只要过了长江,他们便算是彻底安全了。
想到这里,三兄弟急忙狠狠朝胯下的骡马抽了几鞭,骡马吃痛,扬蹄奋力加速往前跑去。
萧凡急了,扭头朝身后的属下大喊道:“谁识近路?绕到前面拦截他们!”
“大人,通往城门只有这条直路是最近的……”身后的校尉惶急道。
“他妈的!”温文尔雅的锦衣卫萧指挥使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句粗话。
眼中凶光一闪,萧凡回过头恶狠狠道:“谁带了劲弩?给我射杀他们!”
身后众人一齐摇头。
萧凡气得俊脸通红:“上岗连标准配置都不带齐,除了吓唬老百姓,屁本事都没有!回去我给你们搞个整风运动!”
众人惭愧无地:“…………”
离北城门只有数十丈,眼看朱家三兄弟就要逃出京师,以后锦衣卫捉拿他们便要大费周章。这时,意外发生了。
这世上总有一些意外让人感到惊喜,比如现在这个意外。
朱家三兄弟即将冲进城门通道时,一位身着邋遢道袍的老人出现在城门通道正中,他一手托着油纸包,另一手不时从纸包里捻出一片薄薄的肉,仰头放进嘴里咀嚼,一边走一边吃,神情悠然而陶醉,浑然不觉自己挡了别人的生命通道,更没发现朱家三兄弟的骡马离他越来越近……逃在最前面的朱高煦乍一抬头,却见一名老道士挡在大路正中,自己所骑的骡马离他只有丈余距离,朱高煦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指着老道士大叫道:“老鬼!给我闪开……”
话音刚落,老道士终于从美食的陶醉中回过神来,愕然扭头一看,便看到了一双大而黑亮的……马眼睛,与他近在咫尺。
老道士也吓得魂飞魄散,浑身一哆嗦,失声道:“神马情况?”
砰!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老道士被朱高煦的骡马撞飞,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重重扑落在地,手里的油纸包也掉落在不远的地方,凄惨之状,如同车祸现场。
老道士被马撞飞,朱家三兄弟也好不了,经此一阻,骡马受了惊,纷纷嘶叫一声,停在原地转圈,怎么抽打都不肯再走一步。
朱家三兄弟刚露出绝望的神情,萧凡和众锦衣卫的快马也赶到了,众人二话不说便上前将三人团团围住,抽刀出鞘,指着三人齐喝道:“速速下马,若敢反抗,就地格杀!”
三人吓得一抖,朱高炽浑身肥肉止不住的哆嗦,翻起一阵又一阵的肉浪,苍白的嘴唇嗫嚅几下,终于受不住周围锦衣卫凌厉的杀气,肥腿一撩,像个圆滚滚的肉球一般,艰难的下了马,有了朱高炽带头,朱高煦和朱高燧也不敢硬抗,一声不吭的下了马,三人垂头丧气的被锦衣卫包围在圈中,一脸绝望的叹气。
萧凡下了马,长长松了口气,刚才的那一幕他看得清清楚楚,而且他一眼就认出那个被马撞飞的倒霉老道士正是他的师父——太虚。
为什么这世上所有的倒霉事儿都被太虚碰上?从萧凡认识他的那天起,这老头儿便好象无时无刻不在倒霉,而且倒霉的过程非常的匪夷所思,突破人类想象……萧凡觉得,这也许跟太虚的名字有关,太虚这名字一听便透着一股子晦气,难为老人家这一百三十多年怎么活过来的……不过太虚这回碰到的倒霉事,萧凡还是比较赞赏的,无意中给他解决了一桩天大的麻烦,这个倒霉蛋没准真是自己的福星,萧凡很好心的决定暂时不劝师父改名字了……朱家三兄弟被圈住,萧凡释然之下也没理他们,下了马飞快跑到太虚身边蹲下,语带悲怆道:“师父……师父你没事吧?”
太虚趴在地上,连呻吟都没有,听到萧凡的呼喊,这位命运多舛的百岁老倒霉蛋浑身颤栗了几下,然后抬起头,眼睛茫然的扫视前方,看到离他不远处掉落的油纸包,太虚两眼一亮,伸出枯槁而颤抖的手,艰难的向油纸包缓缓匍匐蠕动……手指即将触到纸包的那一刹,萧凡却抓住他的腿往后一拖,急切道:“师父……你说话呀!没撞出毛病吧?”
“呜——”太虚呜咽一声,老眼顿时落下浑浊的老泪,表情痛苦的扭曲成一团,接着再一次伸出手,艰难的朝油纸包一寸一寸的蠕动……见太虚还能动,萧凡放下心,喜滋滋的道:“师父这回干得太漂亮了!舍生忘死拦骡子,为朝廷立下大功,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神经病?——您简直是徒儿心中永远的偶像呀。”
太虚充耳不闻,犹自颤抖着手,艰难的朝油纸包爬行……萧凡说得兴起,抓住太虚的双腿又往后一拖,地面留下太虚五道不甘而委屈的抓痕……“师父,你别乱动呀……你给徒儿解决了大麻烦,徒儿会禀奏当今天子,请天子给你封个什么什么真人,一定不让师伯专美于前,到时候徒儿给你打个金字招牌,您老以后可以满世界横着走了……师父,有没有一种幸福得快爆炸的感受?”
“…………”
太虚觉得自己快爆炸了,但绝对不是因为幸福……再次蠕动,蠕动……油纸包离他越来越近,太虚脸上露出了胜利的曙光……萧凡站起身,走到太虚的前面,啪的一脚,踩在油纸包上,踩碎了太虚的所有念想,太虚脸上顿时一片灰暗……“师父,徒儿一直知道您是最棒的,当年在江浦遇到您的时候,徒儿就觉得自己抓到了一只野生的奥特曼,那种充实舒适的感觉,刹那间溢满全身三万六千多个毛孔……”
太虚抬起头看着萧凡,眼泪已流成了河……“师父,你怎么了?”
“贫道到底造了什么孽啊!我只是路过买个油蹄膀而已……”太虚脸埋在地上,泣不成声。
“…………”
……………………当萧凡那张笑眯眯的脸出现在朱家三兄弟眼中时,三人的脸色愈发灰白了。
萧凡微笑着打量他们,那目光就像一只老猫盯着三只小耗子,三只小耗子浑身颤栗着低下了头。
不知过了多久,萧凡笑道:“三位王子这么急着出城,意欲何往呀?”
三人左右互视,却皆不出声。
良久,朱高炽壮着胆子笑道:“萧大人,我们……我们只是……”
讷讷半晌,朱高炽却实在找不出理由来解释今曰所为,尴尬得满脸通红。
萧凡皮笑肉不笑道:“你们连声招呼都不打便跑,莫非是想逃回北平?”
三人一惊,朱高炽急忙摇手道:“不是不是,我们怎么可能如此胆大妄为,萧大人误会了……”
萧凡冷笑道:“不是逃回北平,难道是出城踏青?”
三人沉默:“…………”
萧凡冷眼扫视三人,过了很久,忽然展颜一笑,一把勾过朱高炽的肩膀便往回走,柔声嗔道:“大舅子真调皮,这次就算了,以后可不准这样了啊……”
三人听到这话,终于知道自己的姓命算是保住了,不由一齐松了口气。
朱高炽被萧凡勾着肩膀,强自堆着笑连连点头不已。
走了几步,朱高炽忍不住诚恳的道:“妹夫,……我们真是出城踏青的。”
“滚!少来!”
客客气气将朱家三兄弟送回了别院,萧凡另外加派了数百名锦衣校尉将别院守得密不透风,三人的脸色变得比死人还难看,他们知道,有生之年不可能再回北平了。
麻烦解决,萧凡回了镇抚司衙门,他现在的心情很好,好得令他忍不住想哼个小曲儿,他觉得自己是个很有能力的人,这种能力具体表现在……自己运气不错。
欲成大事者,除了要有本事,更不能缺少运气。
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如果他们生下来就走路摔死,喝水呛死,吃饭噎死,怎么可能创下后来的赫赫伟业?
倒霉的人永远成不了大事,这是真理。
所以,运气实在是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今天萧凡的运气看来很不错,真的很不错。
刚跨进衙门的门槛,萧凡便发现衙门里的佥事,千户们聚集在一起,神情兴奋的不知在说着什么,一张张脸涨得通红,眼睛都射出血红的灼热光芒,成群各自聚成一堆,整个衙门二堂前的院子唧唧喳喳喧闹得跟西市似的。
萧凡楞住了:“你们怎么了?诏狱被人劫了,还是衙门被人扔大粪了?”
众人看见萧凡进来,顿时满院沉默片刻,最后一齐蜂拥上前,一个个堆满了笑容,躬身作揖满口说着恭喜,萧凡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们,被众人弄得一头雾水。
“停!”萧凡不耐烦的大喝:“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恭喜我什么?”
众人还未及答话,却听到衙门外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打开衙门的中门一看,只见外面人山人海,沸反盈天,朝廷的歼党,宫里的宦官,锦衣卫的各级大大小小的头目全都聚在衙门外。
一名身着四品官服的翰林待诏学士捧着一卷黄绢匆忙进门,当着惊愕出神的萧凡的面,缓缓展开黄绢,沉声道:“有旨意,诚毅侯,锦衣卫指挥使萧凡跪听圣旨——”
萧凡急忙整了整衣裳,面朝宣旨官员跪下,周围的所有人等也皆跪拜下来,屏声静气,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官员清了清嗓子,缓缓展开手中黄绢,念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兹有诚毅侯,锦衣卫指挥使萧凡者,友孝恭和,敬慎居心,前绩善在,躬布仁德,文政勤勉,武亦尚嘉,大明洪武三十一年武举制试,尔以书生之躯,勇取武举头甲第一名,文武全才,国之柱梁,朕心实慰,兹以覃恩点萧凡为武举头甲头名,金榜占鳌,状元及第,许游街夸官三曰,存恩泽荷天家之庥命,增耀门闾。布告天下,咸使闻知。钦此!”
官员念完圣旨,然后堆起满脸笑容,将圣旨恭敬的双手捧到萧凡面前,谄笑道:“侯爷,哦,不对,状元公,您接旨吧……”
萧凡一脸莫名其妙,圣旨里的那些古文太晦涩深奥,他一句都没听懂,听得官员叫状元公,萧凡吓了一跳,左右张望了一番,愕然道:“状……状元公?谁是状元公?”
“当然是候爷您呀,您是今科武状元,当今天子钦点恩封,圣旨上都说得明明白白呢……”
萧凡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子,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吓得连声调都变了:“我……我是状元?哪门子的状元?什么时候当上的?”
官员笑得满脸褶子,道:“状元公这会儿就别谦虚啦,您今曰在校场上大显神威,一弹弓把武榜眼打趴下,这状元不是您还会是谁?”
萧凡额头冷汗噌噌的往外冒,仔细回忆半晌,耐心的解释道:“我今天是玩了把弹弓,可当时只是打中了一个跪在校场里的闲杂人等啊……”
官员也很耐心告诉他:“您在校场打中的那个闲杂人等,就是今科的武榜眼,那会儿他正准备跪受天子点他为状元呢,严格说来,他当时算不得闲杂人等,人家跪在那儿有正事呢……”
萧凡脸色渐渐发青:“…………”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