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明

  （0906）

  辽东，沈阳城，清宁宫。

  昔曰喧闹的清宁宫，今天显得格外的安静，除了肃立的哨兵，完全看不到其他的人影。昔曰经常在宫里面来回嬉戏的哲哲、布木布泰、海兰珠、娜木钟等美女，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准确来说，是从去年开始，就显得格外的安静。北直隶战事的失利，已经严重的影响到了大金国的各个层面，其中就包括皇太极自己的后宫。皇太极战败，威信和权力，都受到极大的影响，她们的生活，当然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二月底的清宁宫，肃立的岗哨，遍布清宁宫的前面半部分。周围十分的寂静，听不到任何的人声。可能是昆虫鸟什么的，都在去年的冬天被冻死了，尽管已经开春了，还是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过度的寂静，让很多人都觉得不安。过度的寂静，给人的错觉，就是外界的什么情况都不知道。有些人的疑心重，可能会产生幻觉，觉得敌人已经打到了自己的眼皮底下，都没有人来通知自己。有一段时间，皇太极就有这样的焦虑。

  在某些特殊的时候，人们需要借助外表来维护自己的地位和尊严，来掩饰自己的虚弱和无能。在自己弱不禁风的时候，尤其如此，越是内心虚弱的人，越是要在外表上下功夫。在北直隶战事失利以后，清宁宫的守卫，就要比平时多了不少，正是出于这样的原因。

  不过，今天清宁宫守备如此的严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外面还有骑兵队严阵以待，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大金国的高层，基本上都集中在这里了。为了他们的安全，当然要安排最严密的警戒。

  随着大金国的战败，大金军力量的不断削弱，对汉人的镇压，也越来越血腥，越来越残暴。就好像前面说过的那样，大金军越是软弱，越是要掩饰自己的软弱，因此，他们对于发动或者参加暴乱的汉人，采取了大开杀戒的政策。

  他们以为，通过血腥的杀戮，可以让辽东的汉人，感觉到害怕，感觉到畏惧，从而再也不敢起来反抗，再也不敢起来发动暴乱。结果，适得其反。大金军的杀戮越是血腥，辽东汉人的反抗，就越是激烈，态势完全朝着大金军希望的反方向发展。

  特别是在虎贲军逼近到辽阳的周围以后，起来反抗的汉人是越来越多了。就算是在沈阳的周边地区，也经常发生汉人的暴乱。大金国的高层，在隐约间感觉，这些汉人的暴乱，应该是有人组织和发动的，可是，他们就是抓不到这个人。

  在清宁宫的正殿里，十几个大金国的高层，聚集在一起，正在为大金国未来的局势发愁。因为寒冷的气息还没有完全消退，大殿的里面，壁炉里面还燃烧着木炭，送出来一阵阵的暖气。

  【作者注：不要以为壁炉是从西方传过来的，其实，中国古代就有壁炉了，只是形式和西方的，略有不同而已。】

  尽管冬天的严寒已经渐渐的远去，尽管已经偶尔可以看到太阳公公的笑脸，尽管在某些地区，已经可以看到草尖的绿色。可是，笼罩在大金国高层内心里的寒冷和阴暗，却始终还是没有散去。壁炉里面送出来的暖气就算再强大，也驱散不了他们身上的寒冷。

  在过去的寒冬里，大金国经受了前所未有的损失。这是他们记忆里，最苦寒的一个冬天，也是损失最惨重的一个冬天。被冻死的马牛羊，比比皆是。有的马牛羊甚至是成群成群，一棚一棚，一窝一窝的冻死。欲哭无泪的牧民，到处都是。

  没有人能准确的统计到，到底有多少的马牛羊被冻死，因为这根本是不可能统计出来的数字。总之，一个感觉，就是很多很多。被冻死的牧民，到底有多少，大金国的高层，也没有准确的数字。沈阳周边地区冻死的人可能不多，可是在偏远的地区，就谁也不敢保证了。大金国的控制区域很大，有些地方，并没有实行有效的统治，只是随便的挂个名而已。

  至于被冻死的汉人奴隶，到底有多少，谁也不清楚。要说在过去的这个冬天，最悲惨的一群人是谁，绝对是辽东的汉人奴隶了。大金国的满族人都没有足够的过冬物资，他们作为奴隶，当然更加得不到御寒物资了。可以说，汉人奴隶被冻死的，比比皆是。

  只可惜，谁也不会提到他们的存在。即使是张准，也不会提到他们的存在。对于汉人奴隶，张准的基本态度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要是他们奋勇的起来反抗，向着虎贲军的控制区域逃跑过来，他们起码不会被冻死。

  虎贲军是去年夏天就进驻辽东的，到冬天来临，有足足三个月的时间。要是汉人奴隶们，有逃跑的信心和勇气，还是有机会跑出来的。要是没有信心，没有勇气，只等着虎贲军来解救的话，他们就要接受这个寒冬的磨练了。

  通过使用大量的木材交换，大金国从虎贲军这里，获得了一些基本的物资。但是，这些物资，仅仅是帮助大金国度过寒冬，却不能帮助大金国阻挡虎贲军继续前进的步伐。张准就是再傻，都不会傻到送给大金军有可能武装自己的物资。

  在过去的寒冬里，大金国在努力的挖掘战争潜能，组织更多的人力物力财力。甚至，皇太极自己，还曾经在严寒里，回去一趟赫图阿拉，将很多满族的祖宗都带出来了。然而，在场的人都很清楚，他们的努力，和虎贲军的努力，是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的。

  虎贲军有的是物资，有的是人员，有的是装备。一个冬天的时间，虎贲军可以武装数万人，甚至是十数万人。而在这个寒冷的冬天，皇太极想尽了一切办法，施展了浑身解数，也只是让自己的部队，增加了不到区区的五千人。

  一个漫长的冬天，只增加了五千名士兵，皇太极自己感觉，大金国真的是山穷水尽了。如果是在以前，五千名士兵，看起来数量还不错，最少可以对付五万的明军。可是在虎贲军的面前，五千人完全不够看啊！

  要说武器储备还好一些。在过去的十几年时间里，大金军从明军的手上，夺取了大量的武器，包括刀枪剑戟盔甲等。以前，这些武器都是大金军不屑一顾的，他们都觉得，凭借自己手上的弓箭，就可以干净彻底的消灭敌人。

  现在，这些库存的武器装备，都被翻出来，给新战士使用了。皇太极只求，无论采取什么样的办法，无论使用什么样的武器，只要能给虎贲军添堵，只要能给虎贲军杀伤，就足够了。其他的，他都不敢奢求了。

  可是，这兵员方面，的确是个大问题啊。在之前和虎贲军的战斗中，大金国损失的人员，真的是太多了。没有足够的兵员，面对虎贲军三个方向的夹击，皇太极就算有浑身的解数，都无法施展开来。

  春天到来，冰雪融化，新的战斗又要开始了。有足够的情报表明，在大金国的周边地区，虎贲军都在不断的积聚兵力，只要气候合适，他们就会发动新的攻势。可以说，现在大金国的形势，是危在旦夕，岌岌可危了。

  “两年内收复沈阳！”

  这是张准去年说过的话，大金国的高层都知道。

  当时的大金国高层，都对这句话充满了怨念，又充满了鄙视，还相当的不服气。当时的他们，都在憋屈的想，你虎贲军固然是厉害，可是，想要在两年的时间里，收复沈阳，那也太不将大金国当一回事了。两年灭国，这得是多么狂妄的口号啊！

  大金国虽然在北直隶战败了，可是在辽东，还是有部分力量的。辽东的满族人，都人尽皆兵，只要是能拿起武器的满族人，都会和虎贲军奋勇作战的。在自己的家门口作战，我们大金军的战斗力，至少要提升几个档次。

  结果，一个酷冷的冬天到来，马上就将大金国冻回了原形。他们忽然发现，其实，虎贲军根本不需要和他们面对面的厮杀，只需要牢牢的封锁辽东，不给任何的御寒物资输入，就至少可以让大金国冻死一半以上的人。随着时间的推移，被冻死的人肯定会更多的。什么人尽皆兵，那简直是笑话。

  现在的他们，终于要无奈的面对现实了。很明显，现在的大金国，已经没有力气阻挡虎贲军的大举进攻。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坚守沈阳两年，看是否能够打破张准的魔咒。

  是的，这就是最残酷的现实。

  无论你是否愿意承认，残酷的现实都是存在的。

  今天，大金国的高层贵族，全部聚集在这里，就是讨论大金国未来的出路。这已经不是皇太极一个人的问题了，是整个大金国高层的问题。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这句话对大金国同样是适用的。

  大金国未来的道路，到底在什么地方？和虎贲军血战到底，玉石俱焚，灭种灭族？向北撤退，一直撤退到汉人追不到的深山老林，像老鼠一样过曰子？向虎贲军屈膝投降，屈辱的求得生存的机会？

  因为话题实在是非常的沉重，因此，贵族们都没有开口说话的。现场的气氛有点压抑，燃烧中的木炭的爆裂声，清晰可见。这时候，烟草还没有在中国推广开来，因此，没有人吸烟，大家都通过其他的途径，排解自己内心的压抑和不安。

  出席今天会议的，有几个算是新鲜的面孔。一个是努尔哈赤的三子，梅勒额真阿拜。一个是努尔哈赤的四子，梅勒章京汤古代。一个是努尔哈赤的五子，多罗贝勒莽古尔泰。一个是努尔哈赤的侄子，大名鼎鼎的阿敏。

  另外，努尔哈赤的其他几个儿子巴布泰、德格类、巴布海、赖慕布、费扬古都在其中，只是他们掌握的权力比较小，基本上不影响会议的决定因素。在这样的场合，他们都是合格的听众。

  皇太极的神色，看起来相当的憔悴。他努力的想让自己抖擞精神，最后却发现，根本做不到。一个冬天过去，他的脸色，变得又瘦又黑，胡子也变成很长，眼眶还深深的凹陷了进去。如果不是穿着还算得体的衣服，再将头发弄乱一点，看起来简直是野外的叫花子。

  老实说，去年的冬天，皇太极真的一点都不好过。心理上的压抑，就不必说了，对未来的绝望，才是最沉重的负担。他就像是一只掉到了水坑里面的老鼠，四周都是高高的滑溜溜的墙壁，根本爬不上来。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死亡的慢慢降临。

  必须的，皇太极在会议的开始之前，要将造成大金国目前所有的罪责都承担下来。他必须要在所有贵族的面前，做出沉重的自我检讨。尽管他是大汗，是大金国的“皇帝”，可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他的强势，已经完全不存在了。他必须得到其他贵族的支持。

  好在，他的这番“罪己诏”，基本上还算诚恳，别的大金国高层，在听了皇太极的罪己诏以后，也就没有太多诘问他的意思。平心而论，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皇太极的确是做得不错的。没有皇太极的领导，大金国不可能变得那样的强壮。只是，他遇到了张准这样的对手。谁能想到，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张准这样的怪物存在呢？

  “你们要推选新的大汗，我是赞成的。”

  皇太极语调晦涩的表示。

  没有人答话。

  要是在以前，推举新的大汗，在场的所有人，肯定都全部打崩头了。大汗的宝座，谁不想染指？但是，目前的情况，这个大金国大汗，却是屁股冒烟的。白痴都知道，无论是谁，只要当了这个大汗，只怕都会成为张准的肉中钉，眼中刺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