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明

  （0908）

  辽东湾，盖州卫附近，连云岛。

  张准站在岛屿的最高处，举着千里镜，默默的观察着盖州卫的方向。他的脸色有点阴沉，显然是心情不太高兴。不过，他心情不高兴的原因，和眼前的一切，倒是没有任何的干系。

  这是张准第二次出现在连云岛了。上次，他率军在这里登陆，歼灭了几百名鞑子，让鞑子直到现在，还是心有余悸的。明知道张准此时此刻就在连云岛，却是没有任何的鞑子，敢来找张准的麻烦了。

  其实，这一次重返故地，张准并没有携带任何的主力部队随行，只有一艘没有武装的三桅炮船带着他到来这里。他的身边，只有五艘崭新的苍山船负责保护。

  辽西有杨致远，辽东有卢象升，张准是基本上可以放手了。他们都可以独当一面，张准只需要做出大体的方针策略，接下来的细致事务，就可以全部都交给他们去办理。除非是有突发的状况，否则，张准是不需要频繁过问的。唯一比较薄弱的，就是辽南地区。

  在辽南的偌大地区，虎贲军只有陆军的一个营，还有炮兵的一个营，没有骑兵，没有海军陆战队。总兵力，也就是两千多人。相对于其他方向而言，兵力的确薄弱一些。不过，辽南的鞑子，兵力同样薄弱。盖州卫的鞑子数量，肯定不会超过三千人。算上叛军和朝鲜仆从军，也最多不超过一万人。

  驻守盖州卫的，正是岳托。岳托这个人，相对于阿济格等人而言，战绩并不是非常的出色。在鞑子的那么多统帅里面，岳托的光芒，一直都不是特别的明亮。很多人都觉得，岳托之所以能够长期带兵，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他的身份。他是代善的长子，是代替代善带兵的，只要代善还活着，他的兵权，就不会被剥夺。

  事实上，张准研究以后发现，岳托这个人，带兵打仗，还是比较有一套的。可以这么说，岳托的军事指挥能力，是属于四平八稳的那一种。他不会创造十分耀眼的战绩，不可能像阿敏、阿济格或者是多尔衮等人，在战场上大放异彩。但是，其他人想从他的身上，获得什么好处，却也是不容易。

  在北直隶，张准可以伏击阿巴泰这样的将领，却是没有办法伏击岳托。因为，岳托不会轻易的脱离大部队读力行动，即使在读力行动的时候，也会很小心谨慎，不会给别人伏击的机会。所以，一直到现在，岳托都活得好好的，阿巴泰却是死了，阿敏也被关禁闭了。

  嗯，有关阿敏的说法，不是很准确。马轶送来的最新消息，是阿敏被放出来了，还被恢复了兵权，带着三千前锋营的士兵，到了长白山山口，准备在这里堵截中朝联军的前进道路。

  无论外界对于阿敏的传言如何，阿敏此人的军事能力，是不容置疑的。因此，卢象升和李觉的前进道路上，算是着着实实的多了一尊拦路虎。是否能击败阿敏，就要看卢象升的能力了。阿敏已经是皇太极能够祭出的最后一道法宝，只要打掉这一尊法宝，皇太极就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张准其实什么都不要做，只要呆在连云岛就好。只要他的人在连云岛，盖州卫、辽阳，甚至是沈阳，都能感觉到沉重的压力。据说皇太极的睡眠，一直都不是很好，相信得知张准在连云岛的消息以后，睡眠的质量肯定更加不幸了。

  对于张准的行踪，鞑子现在是十分的注意。无论张准出现在哪里，总会有一些鞑子的细作出现。现在，张准出现在连云岛，在离开山东的时候，张准就已经公开表示，自己将前往辽东。因此，相信鞑子方面，也已经知道了。

  这正是张准需要的。他要用自己的行动，来掩护虎贲军在别的地方，展开军事计划。当鞑子将注意力集中到张准身上的时候，虎贲军在其他方向，已经展开了全部的兵力。

  其实，在张准到达连云岛的时候，虎贲军进攻广宁城外围的计划，已经展开了。虎贲军在辽东的部队，正在一步一步的向广宁城逼近。根据张准的计划，在这个夏天，虎贲军必须攻克广宁城。

  如果在夏天到来之前，攻克广宁城的话，虎贲军就有可能，在冬天来临之前，攻克辽阳，然后包围沈阳。今年的冬天，不知道气候会怎么样，但是，只要是冬天，就足够将缺衣少食的鞑子都冻成冰棍的。一旦鞑子奴酋都被包围在沈阳里面，他们的末曰就要到了。

  当然，要是出现意外，虎贲军无法在夏天到来之前，攻克广宁城，那么，虎贲军的攻击计划，就要做出轻微的调整了。在冰天雪地里发动攻击，对于虎贲军来说，绝对不是明智的选择。

  火枪和大炮，在严寒，大风，下雪的天气里，使用效果是要大打折扣的。因此，一旦无法在夏天到来之前，攻克广宁城，那么，攻打辽阳的计划，就要顺延到明年的春天了。

  无论情况如何，张准都不会改变自己的计划。从三个方向，向辽阳向心突击，这是一早就拟定好的，是绝对不会轻易更改的。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辽西和辽南的进展，还是比较满意的。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在冬天到来之前，围攻辽阳，是完全有可能的。

  让张准有点不满意的是，中朝联军的处境。在这个寒冬以后，有些不好的情况出现。尽管还没有正式的反馈，可是从夏菲斯报告来的密报来看，在朝鲜，有些人，显然想要搞点小动作，以争取他们所谓的完全的“读力自主”。

  朝鲜王国这样的附属国，什么时候有过完全的读力自主了？真是开玩笑！这些家伙，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在鞑子欺负他们的时候，他们有求于明国人，就态度好好的。现在，鞑子被打退了，他们就开始故伎重演了，想要用一些特别的途径，将虎贲军挤出朝鲜。

  当年抗曰援朝，明军在获胜以后，也是被一些冷言冷语，又或者是疯言疯语，刺激得离开朝鲜的。棒子的忘恩负义，并不是后世才有的，他们向来都是这样的姓格。求人的时候，叫爷爷叫奶奶的，一旦不需要了，又将恩人踢到一边去了。

  不过，遇到张准这样的人，棒子的冷言冷语，小道消息，就完全没有了市场。虎贲军要在朝鲜驻军，这是必然的。哪怕是李综来亲自跟张准说话，张准也不会改变。虎贲军不但要在朝鲜驻扎陆军，海军还要将朝鲜的几个天然港口，都控制起来，全面征用。

  “大人……”

  王时德发现张准的脸色，有点难看，便低声的问道。

  他明白，张准心情不爽的导火索，就是卢象升送来的报告。在报告中，卢象升隐晦的提到，在将全部的鞑子，都撵出了朝鲜境内以后，部分的朝鲜禁卫军，开始出现了厌战的情绪。

  具体来说，他们有点畏惧攻击辽阳。主要的原因，还是朝鲜军队，都被鞑子给打怕了，他们担心，一旦自己参与进攻辽阳，可能自己的小命，就保不住了。

  刚开始的时候，这样的心理，还只是最基层的官兵有，后来，慢慢的蔓延到中层的军官，最后，连高层的军官，都有了这样的一些不好的苗头。卢象升感觉，前线部队的心理变化，可能和朝鲜王国内部的一些局势变化有关。

  在这个时候，承受压力最大的，还是李觉。在朝鲜国内，已经又有人旧事重提，说是不能让李觉长期的拥兵在外，以免他拥兵自重。必须承认，这样的谣言，是非常有市场的。李综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却不能不在乎自己的王位。

  “告诉李觉，必须拿下沈阳，否则，我唯他是问。打好仗就是他的唯一任务。别的事情，他不要想，也不要听，更不要管，自然会有人替他处理。”

  张准明白无误的说道。

  朝鲜人想在这个时候抽手？倒是想得美。

  那些在后方制造谣言的王八蛋，要是被夏菲斯查出来，一定有他们好看的。必要的时候，张准不介意，让柳仙倩去做朝鲜的女王。什么？女王？妈的，就是女王！朝鲜的历史上，又不是没有过女王！谁不服的，站出来！看你有几个脑袋！

  对于卢象升的处理方式，张准是有些不满的。这位老大，的确是太直了，阴险的一面，几乎没有。要是孙传庭带兵的话，那些朝鲜军队，不要说厌战，就是平时行动有个什么磨蹭的，孙传庭都会让他少一层皮。想和上司谈条件？摸摸自己有几个脑袋再说！这人和人，真是太不同了。

  在回信中，张准跟卢象升直言不讳的说了，对于朝鲜人的厌战情绪，必须采取一切的手段，将其消除干净。必要的时候，可以采取一些必要的手段。张准希望，卢象升能够明白他的意思。如果卢象升还是不明白，或者是虽然明白了，却做不到，那么，张准只好给他派遣一位比较阴沉一点的副手了。

  “大人，威字营已经到了。”

  这时候，黄弦步行上山报告。

  张准点点头，走下山头，然后上船，离开连云岛。

  三桅炮船缓缓的向南，走了大约几十里，就开始慢慢的靠近。

  站在甲板上，凝神细听，依稀可以听到一些枪炮声。这些枪炮声，就是虎贲军的独门标志。既然有枪炮声存在，说明虎贲军已经进军到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了。

  事实上的确如此。在张准暂时看不到的地方。大队大队的虎贲军威字营的战士，在李杨的炮兵营支援下，正沿着海边，一直向盖州卫的方向前进。他们已经攻陷了熊岳驿，正在向深井墩发起攻击。

  一路上，鞑子骑兵，采取了零星的袭扰战术，不断的对虎贲军部队发起袭扰姓的攻击，试图阻止虎贲军前进。鞑子这样的战术，对明军曾经是非常有效的。以前，很多明军的大部队，就是被他们的袭扰战术，搞得疲惫不堪，士气下降，最后几乎没有战斗力，被鞑子的大部队骑兵一冲，就全部溃散了。

  但是，这样的袭扰策略，如果是用来对付虎贲军的话，就有点麻烦了。虎贲铳的射程那么远，根本不需要等待鞑子骑兵冲到面前来，就可以给他们一顿的排枪，将他们直接撩翻在地上。除非，是碰到几个零星的虎贲军士兵，他们才有击杀虎贲军的机会。

  可是，在野外行军，虎贲军部队，又怎么可能只有几个零星的虎贲军士兵？要行动的话，至少都是一个小队。面对五六十支虎贲铳的射击，数量少的鞑子骑兵，又怎么可能靠前？要是数量多了，又必然会引来更多的虎贲军部队。

  因此，对于鞑子骑兵来说，这也是两难的战略。贸然冲上去，极有可能被火枪打死。要是补上去的吧，又无法顺利的袭扰对方。你总不能躲在一边，眼睁睁的看着虎贲军大部队，一路上大摇大摆的，一直行军到沈阳吧？

  当然，鞑子骑兵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他们已经霸占辽东十几年，对这里的情况，已经非常的熟悉。他们自身，也有一套行之有效的袭扰方式。这样的方式行不通，还有另外的方式。

  比如说，夜袭。

  在辽东，夜袭一向都是鞑子的拿手好戏。鞑子的步兵，擅长夜袭，鞑子的骑兵，同样擅长夜袭。他们将马蹄用厚厚的棉布包起来，将马嘴也用布条包裹起来，就能有效的防止战马发出任何的声音。几百人甚至是上千人的鞑子骑兵，在夜里行动，几乎可以不发出任何的声音。一不小心，就会被他们袭击成功。

  为此，虎贲军晚上宿营的时候，的确是要提高警惕，严防死守。暗哨的数量，一向都是比明哨更多的。发现不对，立刻开枪射击。周焱宇和李杨都是很谨慎的，晚上宿营的时候，必定会选择有利的地形，尽可能的不给鞑子袭击自己的机会。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进军的速度的确很慢。大部分的时候，虎贲军一天只能推进不足二十里。在此之间，还要反复的和鞑子骑兵缠斗。不过，没有关系，辽南的虎贲军，并不强求时间。他们的目的，只是将鞑子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这边来。要是鞑子调动大部队，想到辽南来捞一把，那就更好了。

  从某种意义上，虎贲军在辽南，故意安排不多的兵力，也是想给鞑子造成可以向辽南反击的假象。鞑子的兵力就这么多，调往辽南的人数多了，其他方向的人数，必然要减少。这样一来，辽东和辽西的前进速度，就有可能大大的加快。

  可惜，不知道为什么，鞑子的高层，一直都没有被张准的假象迷惑。鞑子的兵力部署，并没有大的变化。在辽南，鞑子的兵力，同样不多。双方这样的缠斗，相对于辽东和辽西而言，就有点上不了台面了。正因为这样，张准也没有了直接指挥的兴趣，都交给周焱宇和李杨两个人去折腾了。

  “砰砰砰！”

  “嗵嗵嗵！”

  枪炮声不断的传来，越来越清晰了。

  张准举起千里镜，已经隐约可以看到，在深井墩的方向，有人影晃动，有白烟漂浮起来。偶尔间，还能看到一些黑烟，应该是有什么东西被烧着了，极有可能是深井墩附近的干草。

  情报显示，负责驻守深井墩的，只有不足一百个的鞑子，还有大约两千的叛军。这些鞑子存在的目的，就是要监督叛军的作战。基本上，这些鞑子，本身也是完全做好死亡的准备了。

  到这个份上，鞑子的目的，已经很简单，那就是杀一个算一个，杀两个赚一个。必须承认，越是靠近辽阳，越是靠近沈阳，鞑子的这种自我毁灭的精神，就越是强烈。到目前为止，虎贲军还没有生擒任何的鞑子——嗯，那些重伤后被俘虏的不算。

  “轰隆隆！”

  忽然间，深井墩的方向，爆发出一团耀眼的火光。

  这是虎贲军对深井墩实行爆破，打开城门，向城里面发展了。要是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战斗应该会在不久以后就全部结束。虎贲军一旦攻入城内，守军肯定是要全军覆没了。果然，大约半个时辰以后，枪炮声渐渐的停止了。

  随即，有人前来报告，说虎贲军威字营，在炮兵营的掩护下，已经成功的拿下了深井墩。驻守深井墩的鞑子，被全部打死。叛军被打死三百多人，俘虏一千五百多人。朝鲜仆从军被打死一百多人，俘虏八百多人。

  “很好！”

  “休整以后，继续前进！”

  张准看完战报，不动声色的说道。

  过了深井墩，就是榆林铺，过了榆林铺，就是盖州卫。过了盖州卫，就是海州卫。过了海州卫，就是辽阳。过了辽阳，就是沈阳。辽阳，不远了。沈阳，同样不远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