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砸自己的脚
江陵以东,刘备军大营。
负手而立的刘备,目光在高挂的地图上扫来扫去,荆南四郡中,已经有三郡被标上了红色的记号,唯有零陵之郡,张飞尚在征讨之中。
背后的糜竺边整理文书,边道:“孔明军师的预测果然不错,荆南四郡确实不堪一击,我看用不了多久,主公就能收到翼德拿下零陵的捷报了。”
背对着的刘备,暗白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转身之时,便已换上不知喜怒的平静,他淡淡道:“南四郡都是墙头草,谁强大就倒向谁,不堪一击也是情理之中。不过让我意外的是,阿封取湘东二郡竟然能如此顺利。”
刘备的口气中流露着明显的赞赏之意,糜竺的眉头隐隐一皱,笑道:“韩玄此人本就是不知兵之徒,阿封好歹也是经历过战阵的人,对付这种人还是不在话下的。”
糜竺极力的想削减刘封的功绩,试图证明刘封能顺利的拿下湘东二郡,并非代表他有多强,而是敌人太过无能。
“韩玄虽然是个草包,但我听闻长沙的那员老将黄忠却不简单,阿封能懂得用离间计瓦解对手,兵不血刃的拿下长沙,看来这孩子果然是个可造之才,我当初收他做养子,确实没有看走眼。”
刘备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长沙之战的经过,刘备清楚得很,他自然也很清楚刘封在这一战中的精彩表演。
刘备的再次肯定,让糜竺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当下只好闭口不言,埋头只顾整理文案。
这时,刘备却忽然笑道:“子仲,你的眼光也不差,若非你当曰一力推荐阿封去征湘东二郡,这二郡也不会这么快到手,我也无法看清这孩子的资质呀。”
糜竺现在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刘备的赞许在他看来如同在抽自己耳光一样,明明极不痛快,却只能讪讪笑道:“我也是想给阿封一个历练的机会,没想到……”
“没想到,他非但没有死在黄忠的刀下,反而将这老将降伏了,对吧。”
刘备突然插进来的这一句话,如同沾水的鞭子一样,狠狠的抽在了糜竺的心头。他猛的抬头,撞上的正好是刘备那平静如海的眼神,但他却能感觉得到,那平静的下面,则是让人无法揣测的暗流涌动。
一股恶寒从脚下直灌入头顶,在被揭穿企图的一瞬间,糜竺只觉头脑嗡的一声闷响,一时间是慌得不知如何以应。
“唉——”刘备忽然叹了一声,这一叹中仿佛暗含着诸多的无奈,“子仲啊,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你我明虽主臣,实为亲友,我一向以为你为人处事很稳重,可是夏口那件事,你做得实在是不应该。”
终于,在事隔数月之后,刘备旧事重提。
糜竺面露愧色,低头道:“那件事确是我做得不对,我不应该当着众人的面提起,让主公身陷难堪。只是我也是一心想查清楚小妹的死因,情急之下乱了心智,还望主公见谅。”
刘备抚着糜竺的肩叹道:“夫人的死,最难过的当属是我,如果她真的是死得不明不白,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结果呢,你光凭着一些推测就当众指责阿封是真凶,逼得他说出那真相,好心却办了坏事,这又是何必呢。”
刘备所指的真相,即是刘封所说,其妹糜氏被曹军歼辱,为保名节而自杀,正是这个真相,让刘备在尴尬之下又受到了羞辱。
不过,在刘备的语气中,糜竺却听出了他对刘封的几分怨意。
糜竺马上顺势道:“其实我的推测都是有理有据的,主公难道就没有想过,阿封所说的那个真相,只是他为脱罪责,故意编出来的又一个谎言吗?”
刘备稀疏的淡眉微微一凝,没有反对,也没有认同。
察颜观色之下,糜竺紧跟着又道:“假设阿封他对主公心存孝义,那么,即使他所说的确是真相,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也当宁受委屈也不该说出来。结果他为了给自己开脱,却不惜让主公你颜面受损。如此看来,难道当曰他的那个所谓真相,难道不值得怀疑吗?”
几番巧舌之后,糜竺成功的将自己的不该,巧妙的变为了刘封的不是,虽说理由有些牵强,但却足以打动刘备,因为诚如所言,当曰刘封的那个真相,确实让刘备颜面大损。
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庞上,松散的皮肉会在不经意间微微抽动,褐色的眼眸中,不时的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沉默了许久,刘备沉吐了一口气:“今曰的这些话,你知我知就是,你以后再也不要提起,方今之时,正是我用人之际,我不想让这件事影响到我们内部的团结。”
刘备的话其实已表明他在某种程度上,认可了糜竺之言,但为顾全大局,却要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糜竺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再提,眼珠子一转,又道:“当初主公膝下无子,所以才收养了阿封。但眼下主公已有阿斗,对阿封虽然仍可如亲子般对待,但竺也以为不可大用,以免得他将来成了气候,反而成了患祸。”
刘备冷笑一声:“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有些话我也不妨跟你实说。如今我争天下,只凭二弟三弟和子龙几员将才远远不够,阿封既然有这方面的资质,正好培养一下为我所用。至于将来,若是他真有成为患祸的迹象,难道你真的以为我会没有手段制他吗。”
原来,一切他掌握之中。
糜竺长松了一口气,得知了刘封真正想法,心头悬之已久的一块大石头,终于可以落了地。
正这时,忽然亲兵来报,言是大公子刘封有信送到。刘备叫将信呈上,展开来看了几眼,脸上顿时流露出不悦之色。
“主公,阿封信上说些什么?”糜竺问道。
刘备冷冷道:“这臭小子,竟然要保举黄忠还有那个什么魏延升将军,刚刚还夸他是个可造之才,马上就学会做顺水人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