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逃出魔掌了吗?
东方发白,天色将明。
洛阳城北,小平津。
这座位于孟津东北的临河小镇,属于洛阳八关之一,也是洛阳以北最重要的黄河渡口。
小平津的对面,便是河内郡地面。
高踞马上的刘协,望着那人流跃动的渡头,他的记忆,恍惚回到了儿时。
这是他生平第二次来到小平津。
当年,父亲灵帝驾崩,兄长刘辨即位,何太后临朝称制,以大将军何进为首的外戚和士人集团联手,同内宫宦官们为争夺朝廷大权展开了激烈的斗争。
走投无路的宦官,设计诱杀了何进,劫持了兄长刘辨和自己逃出洛阳城,企图由小平津逃往河北。
那一年,刘协才八岁。
他正是在这小平津,亲眼目睹了追至的大臣,将张让等一干宦官尽数诛杀。
那是他生平第一次见血。
那时发生的事,恍如昨曰,至今想起都历历在目。
一转眼,三十年快过去了,没想到自己又一次故地重游。
命运仿佛和他开了个玩笑,已过而立之年的刘协,他的人生似乎又回到了。
“陛下,船只已经准备好,请陛下尽快过河吧。”身边的司马懿低声催促着。
刘协没有回应,而是转身向洛阳望去。
熊熊的大火照亮了半边天际,虽然相隔数十里,但城中那哭喊喧嚣之声,依然隐约可闻。
夜色中,一队人马飞奔而来。
司马懿立刻警觉起来,喝令身边由门客家仆组成的军队,保护皇帝,准备应战。
“仲达,是我。”
是蒋济的声音。
司马懿紧张的心情顿时平伏下来,示意部下解除警戒。
不多时,一身戎装的蒋济,带着百余名全副武装的正规军人奔至近前。
司马懿上前问道:“子通,夏侯憞可有上当?”
“仲达你的妙计,夏侯憞那厮怎么可能不上当。”蒋济面带得意,故意大声道:“夏侯憞误以为陛下向西而去,欲出函谷关投奔刘备,已经亲自带着大队的人马前去追击,我们现在有充足的时间过河。”
蒋济这一席话,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刘协的表情,却依然闷闷不乐。
今天的这场出逃,正是眼前这两个士族名士一手策划。
司马懿调任相府主簿,有伪矫曹艹相令的机会。
蒋济任东中郎将,隶属于光禄卿,而光禄卿又负责宫中宿卫,也就是说,蒋济掌握羽林军的部分军权。
昨天晚上,先是司马懿伪造曹艹之令,骗夏侯憞调走了洛阳北门的守军赶往虎牢关,同时,派合谋者在城中四处放火,营造叛乱的假象。
而这个时候,蒋济则趁着轮值之便,将献帝劫持出宫,趁乱由洛阳北门而出,一路赶往小平津。
司马氏是河内郡的名门望族,当地诸多文武官吏,都与司马家有着“良好”的关系。
而今曹艹在河南屡战屡败,刘备的大军又攻入并州,河内郡亦是人心惶惶。
司马懿的计划,便是将皇帝劫往河内郡,借着司马家在当地的影响力,据河内而自守。
刘协从不曾相信司马懿是个忠臣,他很清楚,司马懿所谓的救驾,其实是想把他这傀儡皇帝,当作是投效新主的筹码。
而今刘封一统黄河以南之势不可阻挡,而刘备亦在迅速的鲸吞河北,曹艹的覆没却是无法扭转。
面对这两大新的霸主,司马懿和蒋济一党,想凭一己之力与二刘争雄,显然是不太现实的。
河内一郡,正好夹在河南与河北之间,很明显,司马懿把他刘协“迎奉”到这里,正是抱着坐观形势,肆机择主而投的打算。
刘协识得破司马懿的阴谋,但他却无力反抗,他这个皇帝,从登基的那一刻起,就时时刻刻处于身不由己中,这一点,他非常的清楚。
暗叹了一声后,刘协拨马向马,淡淡道:“走吧,过河。”
洛阳的形势一片混乱,夏侯憞被骗向西面函谷,司马懿一党,遂是“保护”着汉帝,从容的由小平津北渡黄河。
河内郡太守本为曹氏忠臣,听闻汉帝北渡的消息,当即便打算派兵夺回。
只是按照惯例,郡守虽为朝廷信任之辈,但自功曹以下诸吏,却皆由当地豪强郡望担当。
于是,这些豪强身份的官吏,便响应司马懿的号召,斩杀太守,河内诸县望叛曹。
比及留守洛阳的大将军夏侯憞察觉上当,急急忙忙的赶回洛阳之后,汉帝刘协已经渡过黄河有两曰之久。
惊怒万分的夏侯憞,只能一面派人飞马向虎牢关的曹艹报告,一面率军打算追至河内夺还汉帝。
只是夏侯憞的手中留守之兵本就不多,再加上司马懿等过河之后,将小平津一带的船尽以及渡头一把火烧尽,在此不利的局面下,夏侯憞一时间只能望北兴叹。
虎牢关的曹艹,再一次遭受重创。
此刻,他的心里除了懊悔之外,还是懊悔。
他早应该想到,以司马懿为首的士族高官,这些人本来就跟自己不是一条心。
当自己一手遮天之时,这些士人为了利益,不得不选择臣服于自己的麾下,但在他们的心中,却打心眼里瞧不起自己这“阉丑遗祸”。
时机一到,他们群起而叛亦是情理之中。
气得吐血的曹艹,几次三番的差点又昏死过去,只是在夏侯尚的苦劝之下,曹艹才勉强的支撑下去。
万般无奈之下的曹艹,已是顾不得再收拢败军,当天便星夜率三万兵马赶往洛阳,只留夏侯尚率军一万守虎牢关。
刚刚夺下许昌的刘封,本来打算稍适休整,再大举进军洛阳,但当他听闻汉帝逃奔的消息后,当即下令全军向洛阳急进。
汉帝逃走的消息,很快便从洛阳城传出,原本就惶惶的人心,更是一石激起千层之浪,人心解体形成了连锁反应,导致各地望风而叛,刘封的大军几乎未遇到任何抵抗便进抵虎牢关下。
几天之后,凌统所部于荥阳以北进入黄河,与甘宁、徐庶所率的水军会合,近十万的水军逆河西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截断了洛阳与河北的联系。
乐嘉之战结束的十五天后,曹艹和他的六万残军,被刘封的二十五万大军,包围在了以洛阳为中心孤隅之地。
并州,太原郡。
这座并州中部的大郡,西侧是吕梁山重峦叠嶂,吕梁之西,更有黄河天险环绕。
其东则为太行山,有井陉险关可通冀州中部。望北连接雁、代,中隔雁门险关。西南是河东,外有龙门和蒲津险要。东南则连上党,有天井关和滏口等重要关隘。
太原一郡,四围均有屏护,同时又足以应接四方,可谓“控带山河,踞天下之肩背,为河东之根本,诚古今必争之地”。
这样一处雄险之郡,却在几天前,被刘备兵不血刃而得。
晋阳城的牧府中,刘备端详着壁上所悬的河北地图,灰白苍老的脸上,流露着前所未有的得意。
你刘封不是很嚣张吗,可是你以倾国之兵,损钱粮无数,才能一步步的向北推进,每得一地,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而我刘备,汉中、关陇、并州,甚至是当年的荆州,我都几乎不费吹灰之力而得,你的智谋,究竟还是差老子我一筹啊。
刘备很得意,他确实有得意的资本。
按照这个速度,他用不了数月,便可鲸吞河北诸州,而且还是以最小的价价。
而那时的刘封,虽然夺取了河南,但却必是负出了惨重的代价。
刘备相信,据以未遭战火荼毒的河杯诸州,和刘封那饱经战乱洗的河南诸州争夺天下,胜算必在自己之手。
正当刘备神思飞舞,遐想连连时,大殿之外,脚步声响起,一人大步而入。
刘备转过身来,看到的正是法正。
“孝直,我正在琢磨,咱们是由井陉攻取冀州,还是先走雁、代,先夺幽州,你来得正好,快与我参详参详。”刘备兴致勃勃道。
“主公,形势又发生了新的变化,只怕我们的战略要临机做些改变了。”法正的说着,将手中的那道帛书奉上。
那是来自于河南的最新情报,内中不但记载着颍川之战的结果,还有汉帝北逃河内,这个令刘备更加震惊的消息。
“天子竟然逃出了曹贼的魔掌?”刘备惊诧道。
法正微笑点头:“是的,千真万确,主公,这可是一件意外之喜呀。”
法正这一语,令刘备心头为之一震。
一直以来,刘备都羡慕极了曹艹能够挟天子以令诸侯,作为大汉皇叔的他,其实作梦都想把他那皇帝侄儿据为己有。
但刘备又很清楚,曹贼那厮,就算是走到了山穷水尽的那一天,他宁肯抱着汉帝同归于尽,也绝不会将之让给他人。
但是现在,在这个天下大局风云突变的关键时刻,汉帝竟然脱离了曹艹的控制。
而且,汉帝所在的河内郡,与自己刚刚攻占的河东郡,仅仅只有一山之隔。
生平头一次,那棵摇钱树离自己这般触手可及。
刘备无法不动心。
眼眸中跃动着兴奋,他激动的踱着步迈。
良久之后,刘备抬头冷笑道:“孝直你说得对,这确实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要改变战略,尽起大军南下河内,一定要赶在刘封之前,把皇帝抢到我的手中。”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