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赵府的惊变
王朴亲点开封府左厅推官,专门在东京负责谋刺禁军高级武将案件的证据收集和过程推论。此推官非常厉害,是开封府有名的狱讼官员;他爹就干这行,子承父职干得很专业,他家不管谁坐皇帝一直就干狱讼。两天就把这案子弄清楚了。
推官在王朴跟前冷静地禀报着:“此案案情并不复杂,嫌疑最大的人是赵(故意隐去名字)。下官先推一下赵的作案过程,王副使听听是否有疏漏:
赵先看上了将帅李处耘的女儿,但因李处耘不愿与赵家联姻,故赵差遣同犯李侠儿、李麻子于李府外暗查动静;却发现李家娘子与郭府有往来,并在太室山东大通寺附近订下客栈。便认定李娘子与郭将军有私情,心生嫉恨之意。赵既已察郭将军去大通寺的行程,便有了作案的机会。
并认定郭将军一死,其部下李处耘便会迫于赵家权势转投门下,则可娶李娘子矣。又因郭将军与淮南节度使李重进素来有间隙,便欲在现场留下蛛丝马迹,以转移视线摆脱干系。
如此这般一番动机,遂以李侠儿、李麻子招许州流民十余人,于大通寺客栈设伏。是夜,点燃火药桶从郭将军所住房间的后窗扔进房内,炸之。未击杀,又以埋伏的弓弩于门前射之,射伤了郭将军,但谋刺失败。
李麻子及同伙一名被逮。赵担心事情败露,便将与自己同谋的李侠儿灭口……仵作验尸是先中砒霜之毒,致命则为斧头一类的重器伤颅骨。灭口之后,埋于道旁……”
推官说罢,又道:“方才所言,是下官对案情的推论。从现场证据、人犯口供可以证实此案确为李侠儿、李麻子所为;并可查明李侠儿与赵(三)来往频繁,常常出入赵府。
李侠儿与赵关系匪浅,证据三处:一,李麻子口供;二,东市市井、窑子赌坊等诸人口供;三,赵府奴仆数人一致口供,证实赵府却有叫李侠儿的人进出,并与画像相吻合……王副使勿忧,下官并未逮捕赵府的人,只是派人在外面和气地询问,他们自愿说的。”
推官继续说道:“人证物证查到这个地步,一般来说就可以拿人了。但因事涉赵家,此案还有一处地方无法佐证:李侠儿虽然与赵有来往,却没有任何证词和物证、能证实李侠儿是受意于赵。至于赵的动机,也只是下关的推论……要证实,李侠儿已死,除非……除非逮捕赵匡义,让他亲口招供。”
王朴道:“不必了。你查案查得不错,能秉公问理,毫不偏颇,本官定然将此事禀报官家。”
推官忙道:“多谢王公在官家面前美言。”
……
赵匡胤从大内出来,先回殿前司见赵弘殷,然后父子俩都不再上直办公,径直回家。赵匡胤请父亲在内院正堂里坐了,又下令所有奴婢都出院子,然后才从怀里掏出一份开封府左厅上呈皇帝的卷宗,交给赵弘殷。
“父亲,请先看看这个。”赵匡胤道。
赵弘殷“咳咳”了几声,端起茶喝了一口,便开始看卷宗。老人的脸渐渐变色了,拳头捏紧,指节都发白了。
就在这时,赵三入内,低着头拜道:“父亲、二哥,今天为何回来得这么早?”
赵匡胤黑脸上实在无法有颜色变化,但很不乐地没开口说话,一句也不理会兄弟。赵弘殷突然一掌拍在了几案上,将上面的茶杯直接震了起来,“哐”地掉在地上摔成碎片。
“你这孽畜!”赵弘殷站了起来,一掌就抽了过去。赵三没躲掉,生生挨了一下,左脸上五个指引,很快肿了起来。赵三痛叫了一声,急忙拿手捂住脸,“扑通”跪倒在地。
赵匡胤见兄弟挨了父亲打,还跪地认错,立刻就说话了,忙劝道:“父亲息怒,先坐着顺口气,不必着急。”
赵匡胤扶父亲坐下,回头道:“老三,二月二十八你好像没夜宿家中,去了哪里?”
“汝州。”赵三道。
赵匡胤又问:“去汝州作甚?”
“见一个好友,叫王顺。”赵三答道。
老人听罢又是大怒,腾地站了起来,赵三见状忙捂住脸,惊恐道:“父亲,您……”老人大骂道:“还敢欺瞒,官府已经把你干的事查得一清二楚,连官家都惊动了!你也不想想,就凭那点本事,能欺瞒得过谁,啊?还敢说谎,老子打断你狗腿!咳咳……”
“父亲,稍安。且让我问问。”赵匡胤拾起地上的卷宗,在手里拍了拍,对赵三道,“这里不是公堂,外人也不在。三弟把做过的事告诉父亲和二哥,咱们才能帮你想办法。”
爹在那里又是打又是骂,一脸吓人的怒火;二哥却又好言相劝,一张黑脸却扮“红脸”。但赵三都不为所动,承认了是不是要被二哥弄去大义灭亲,以表忠心?
赵三非常清楚,自己之前和最近干的每一件事……不是犯了点错,认个错就没事的;任何一件都不应该随随便便被原谅。所以他咬定道:“二哥,兄弟真的不明白为何……”
“老子真是白养了你!怎么生了个……”赵弘殷说到这里,忽然口里喷出一口血来,“噗”地一声,连跪得很远的赵三身上也溅上了血点。
“父亲!”“父亲!”兄弟俩急忙上前扶住。
赵匡胤顾不得理会赵三那事了,见父亲已经昏迷过去,急忙喊道:“快!快去叫人找郎中。”
赵三也急了,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奔出门外,大喊:“来人!来人!”这内院里的奴婢都被赵匡胤喊出去了,一时间无人应答。等赵三奔到洞门口时,才见有奴婢上来应答。
但来的都是些丫鬟,办事不行。赵三急忙奔至前院,唤来奴仆说道:“快去找郎中!都去,多叫几个人来。”
奴仆们忙跑到马厩取马,马夫董二见状,问道:“发生了何事?”奴仆答道:“三郎要请郎中,不知何事。看起来很急。”
董二听罢忙道:“那我牵几匹快马去前院准备好,免得要用时多费周折。”
“快去,快去!”
董二牵马进了前院的门,门房问道:“你牵马进来作甚?”董二答道:“刚才马厩来了几个人,叫我牵来的,说是三郎下的令,要赶紧去请郎中。”
门房听罢便道:“赶紧进去,刚才听说,阿郎病倒了昏迷不醒。”
董二牵着马快步走进去,但见赵三还站在前院里叫人。这时赵三回过头来,一手捂着左脸,皱眉问道:“你个马夫……叫啥来的,把马牵过来干甚?”
“刚才不是来人说,三郎叫牵马过来么,说是阿郎病了要请郎中?”董二道。
赵三骂道:“我是叫他们径直去找郎中,没叫他们牵马,他们一帮草包!你还愣着作甚,牵走!”
“是,是。”董二忙道,他的脸很白,神色有点异样。他吞了一口口水,转身欲走。但这时微微回头看,只见赵三已经转身和别人说话,正背对着自己,而且身边近处没有奴仆……附近的奴仆都被驱赶出门找郎中去了。
董二皱眉稍作犹豫,终于把手向怀里伸了进去,他的手开始微微有些颤抖,神色更加异样。
终于董二从怀里猛地拔出了一把生锈的短刀!不知道是哪里挖出来的破烂,刀身上全是铁锈,只有刀尖处和前半截的刀口才磨过。
他猛地冲了上去,对着赵三的后背,一刀扎了下去。“啊!”赵三一声惨叫,回头看时,董二已经把刀拔了出来,对着赵三的脸又是一刀。
赵三一手捂住脸流血如柱,掉头就跑,但眼睛被血遮住了,他立刻撞到了一颗树干上,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董二追上去,一把扭住赵三的发髻,挥手疯狂地在他脸上、脖子上连劈十几刀。赵三整个脑袋血肉模糊,在地上乱蹬。
董二最后一刀对准赵三的眉心,猛刺下去却刺进了赵三的眼窝,深深插进他的眼眶。赵三不动了,董二放弃了锈刀,起身便跑。
这时闻声赶来的奴仆见董二一脸是血愣在那里,四下传来了尖叫声。
终于有一个人喊道:“叫门厅的兵过来!”
董二已奔至马前,翻身上了一匹马,策马就向东边奔去,那里有一道偏门。董二在赵家干了三年,对地方是非常熟悉,轻装熟马打开了偏门的门闩,径直就冲了出去。
他一面跑,一面把外衣脱了下来,胡乱擦了一番手和头脸上的血迹,把血衣往路边就是一扔。街上的人被他快马冲得鸡飞狗跳,这时身后也传来了马蹄声。董二知道对面街口还有官铺,这么大声的阵仗,冲到街口肯定遇到官差了。他这时见到旁边有一条岔路小街,街上人来人往。
董二便直接弃马,跳将下来,向人群跑了过去,沿着街巷慌不择路一阵乱奔,但见有那地方狭窄的口子,房子之间的间隙,就往里面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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