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 满城风雨你从海上来
干燥的大掌纹路清晰,覆在聂初晴冰凉的手背上,收紧,十根手指一齐包裹着笔,在签字处落下聂初晴三个字。
手续很快就办完了。
聂初晴转身看着冲她含笑的纪屿寒,目光直直的,有些发愣。
这种感觉像什么...
聂初晴有些说不清,本来已经蛰伏的期盼心情在见到他的这一刻尽数点燃,希冀的小火苗燃烧着,慢慢褪去了她心中的冰。
聂初晴看着纪屿寒,眼神中有责怪,责怪他为什么现在才来,也有信任,因为她知道,他不会丢下他一个人,正如那晚在夜灯下他说会一直牵着她的手,但更多的是感动,受尽委屈后的四肢乏力,就连签下自己的名字都显得尤为困难,好在他出现了,在握着她的手签下那三个字的时候,聂初晴感动了。
她清楚地明白,如今纪氏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纪屿寒身为集团总裁亦是分身乏术,而偏偏他却出现在了这里,靠着他胸膛的时候,隔着布料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他跳动的心脏,她不难想到纪屿寒是压缩了多少时间,负荷了多少的工作飞奔而来,终于他找到了她。
在被拥入怀中的那一刹那,聂初晴终于感受到了那句“满身风雨你从海上来”的意境。
眼圈泛着酸,聂初晴的嘴角隐隐抽动,这是一种无法言喻的酸涩。
许是受了太多的委屈,聂初晴想说一句完整的话也都说不出。倒是纪屿寒看着聂初晴可怜兮兮的模样,心狠狠地抽动了下。
“没事了。”他把她拥入怀中,轻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
怀中,聂初晴不自禁地抖了抖,纪屿寒发现聂初晴身上有些潮湿有些寒凉,便立马松开她,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披在了她的身上。
聂初晴穿着纪屿寒的黑色大衣,娇小的身躯被大衣包裹,长长一截的袖子露在外面,活生生地就像唱大戏的,聂初晴很乐意穿着纪屿寒的衣服,不管是不是真像唱大戏的,只是她觉得他的衣服有他身体的温度,还有令她心安的味道。想想也就满足了。
披着大大的衣衫,聂初晴努力呼吸着纪屿寒身上的男子气味,夹杂着淡淡的烟草味,还有肩头微微的湿润,不禁脑筋一转,抬起头,往纪屿寒的身后看了看。
身后没有人......那么沈随风说的受人之托指的就是纪屿寒?可是罗扬又是怎么一回事,他不是罗扬的好友吗?
聂初晴看了看站在一旁没有打搅他们的沈随风,脸腾地红了。
两人旁若无人的亲密羡煞旁人,大概这个旁人也就是距离他们最近的沈随风。
沈随风故作咳嗽地发出了声音,脸上还是狐狸般的狡诈笑容,“纪总,既然人已经没有事了,那我就先走了。”
纪屿寒侧头,真心地说了声谢谢,伸出手与沈随风相握,倒是聂初晴不太好意思地从纪屿寒怀里探出头,很由衷地也说了声,“沈律师,辛苦了。”
沈随风笑笑摆手,就拿着公事包走出了警局。
聂初晴目送沈随风的背影,但很快地目光又落在了纪屿寒的脸上,等看到某个地方时,咦了一声,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碰。
“嘴角怎么破了?”聂初晴方刚眼里只有满满的感动,到没有意识到纪屿寒挂彩的事,现在仔细看来,不仅嘴角破了,脸还有些红肿,便又问到,“和人打架了?”
纪屿寒伸出手握住了聂初晴将要触碰到他嘴角的手,她的手指很凉,像是随时能沁出水滴的凉,纪屿寒不禁把聂初晴的手指放在自己的掌心握紧,对自己的伤势丝毫不在意,“没事。”
纪屿寒没有和人打过架,甚至也没有人揍过他。这下被罗扬揍了一顿又是被聂初晴发现,眼底掠过了一丝尴尬。
一直在旁边等候的苏青喝纪屿寒是工作伙伴的关系,但又比工作伙伴亲昵些,私底下就像是哥哥妹妹的关系,苏青乐呵地笑了,原因是看见了纪屿寒少见的尴尬表情。
纪屿寒忘记旁边还站着苏青,眼风一扫,横了一眼,发出无声的警告,倒是让苏青很艰难地把笑给憋了回去。
“苏助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聂初晴一会儿看看纪屿寒,一会儿看看苏青,总觉得这两人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苏青看了眼纪屿寒,收到警告后自觉噤声,摆摆手,“没,没有。”
纪屿寒拉着聂初晴也没管苏青,就把她往外带。
“嗳——”聂初晴脚一软差点跌倒。
她在审讯室呆的时间太长,那里气温低,空气还不好,煞是折磨人的心理还有生理。所以当纪屿寒大力拉着她的时候,本身就泛着软的脚一时又受到这么大的冲击,不自觉地就要跌在地上。
好在纪屿寒眼疾手快,在聂初晴快要跌倒时迅速停下,又飞快地扶住她,这才没有在公共场合发生丑事。
“站不稳?”纪屿寒打量着聂初晴苍白的脸,语气问的很真诚。
聂初晴对着他打量的目光,点点头,倏而又用力地摇摇头,因为他的语气太过真诚,倒让聂初晴有些不适,要是自己真回答是的话,是不是纪屿寒就会抱着她走了?
果然,聂初晴没有想错。
一瞬间,纪屿寒膝盖弯曲,双手穿过聂初晴的膝盖,往上一提,聂初晴整个人都腾空了。
聂初晴下意识地叫了一声,而突然的腾空又让她下意识地伸手搂住了纪屿寒的脖子。
标准的公主抱唉,聂初晴虽然脚泛软,浑身无力,但是最起码的意识还是有的,看着大厅来来往往的人,又感觉自己集聚了太多的目光,便捶了下纪屿寒的肩膀,用只有两人的声音说道,“快放我下来。”
纪屿寒其实也没想到这么多,快步就往外面走,在下楼梯时象征性地问了句,“你不是站不稳吗?”好像就是在说,站不稳才抱着你的,再放下你就更引人注目了。
于是,聂初晴把整张脸埋在纪屿寒的颈窝间,就像只鸵鸟似的不肯抬头。
两人走出了警局大门,在大厅不远处还站着两个人。
“哎?你说奇怪不奇怪?这女的不是纪氏那边说的嫌疑人吗?”问话的是刚刚开门的警员,虽然直觉觉得聂初晴是冤枉的,但看到这一幕也着实觉得奇怪啊。
觉得更奇怪的还是一直给聂初晴审讯的赵队长,他在电视中见过纪屿寒,但是电话中报警的不是纪氏董事长的助理?老头子把人送进了警局,儿子又把人接了出去,这唱的是哪出戏?
赵队长挠挠头,对着同样犯疑的警员耸耸肩,意思是我也不知道。
可是看着纪屿寒抱着聂初晴出去的身影,竟觉着这两人看起来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果然感情的世界,什么都不好说啊。
...........
苏青先纪屿寒一步走到了车前,在纪屿寒上车前就打开了车中的隔音板,并一并打开了后车门。
尔后,纪屿寒抱着聂初晴把她塞进去后,自己也跟着进去了。
开车的司机不是纪屿寒的私人司机,而是公司司机,纪屿寒从公司出来的急,没有通知私人司机,直接把公司司机叫了去,直接送到了警局。
纪屿寒知道有些事情外人不能知道的太多,特别是这个人多口杂的世界,就像今早的纪氏风波一样,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现在全世界已经知道了纪氏新品遭窃一事。而聂初晴更是他下定决心要保护的人,为了不让她再遭到如此的无妄之灾,纪屿寒吩咐过苏青警告司机不要多嘴。
车子在两人上车后没多久,就缓缓开动了。前方副驾坐着苏青,不用纪屿寒交代,苏青便告诉司机把人送去哪儿。
经过长达4个小时又30分的审讯,聂初晴此时还有些心悸。但背部一接触到软软的真皮靠垫上,却开始慢慢地平复了心绪,身子有些软绵绵的。
一个人在经历过高度警惕后,一旦放松,身体机能就会出现迟缓,而聂初晴此时的软绵绵就是迟缓的表现。
她上车后就开始沉默,眼睛看着窗外,甚至也没注意到纪屿寒一直在看着她。
直到——
“你的伤是不是我哥打的?”在车子转弯时,聂初晴透过玻璃窗看见了罗扬和沈随风的身影。
而在保释期间,罗扬没有露面,再结合纪屿寒满身的露水姗姗来迟一想,两人应该是择了一处地方说话,既然言语不和大打出手。
纪屿寒扯了扯嘴唇,有些疼,这个罗扬下手也忒狠,一点都没有顾忌他的身份,他虽这么想,但嘴上也不愿说罗扬坏话,自己没保护好人家的妹妹,挨一拳又何妨,便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没事。”
这句话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聂初晴看着他躲闪的样子,多多少少也了解了,碍于纪屿寒的面子,便没有问下去。
沉默,又开始沉默。
车厢中浮着些许冰冷的空气和淡淡的檀香味,聂初晴有些出神。
纪屿寒伸出一手,把聂初晴揽过,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而自己的手紧紧地圈住她。
他下巴顶住聂初晴的发旋,轻声问了句,“害怕吗?”
聂初晴的睫毛微微震动,就像扑翅的蝴蝶,扫着她的眼睑,她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刚刚,你害怕了吗?”纪屿寒又问了一遍,渴望得到聂初晴的回答。
而这次,想比刚刚的无声无息,聂初晴的肩膀开始颤动,接着,纪屿寒感到自己的脖间有微微的湿润,也有一条温热的液体缓缓流下。
他一愣,扶起聂初晴的肩膀,却看见她无声落泪的样子。
其实聂初晴在见到纪屿寒风尘仆仆赶来的那一刹那就想要哭泣,可是眼泪也仅仅在眼眶中打转。
但现在一回到只有两个人的世界,闻着让她心安的气味,靠着令她觉得安全的肩膀,在这一刻,所有的害怕所有的委屈统统袭来,化作了无声的泪水,缓缓而下。
纪屿寒叹了口气,用指腹抹去她脸颊的湿润,却发现泪水越来越多。
索性他也不擦了,把她搂在自己的怀中,薄削的嘴唇落在她的眼上,委屈总要宣泄,就让她静静地哭吧。
其实此时正在哭泣的聂初晴不知道,她的眼泪就像是滚烫的蜡液,一滴滴都滴在了纪屿寒的心头,很烫,也很疼。
“其实一开始我还是有些害怕的。”聂初晴吸着鼻子,闷闷地说道,嘴唇很干涩,说话也有些疼,所以声音不大,“但过了一会儿,我又不那么怕了。”
纪屿寒低头,发现她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便问,“为什么?”
聂初晴紧了紧搂住他的腰的双手,脸往胸膛上拱了拱,有些小委屈,也有些小庆幸。
“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来啊。”聂初晴的话很是坚定,如此坚定不移的相信带来的结果必定是美好的,“我相信你会来,所以也就不那么害怕了。”
聂初晴嘴唇勾起,抬手把玩着纪屿寒的西装扣子,撒娇道,“我还是第一次去警局呢,没想到那里的咖啡真的这么难喝。”
这句话仅仅只是抱怨,但传入纪屿寒的耳朵里变成了一种折磨。毕竟是他的无作为才导致聂初晴进去了那个地方。
“对不起。”他沉沉说道。
聂初晴抬头,不明白为什么他要道歉,但只听纪屿寒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融合了诸多意思,有直接对聂初晴陷入如此境地的抱歉,也有为自己没有第一时间把她带出来的愧疚,但更多的是看见聂初晴此时笑容下未干涸的泪水的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