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祖

  半月后，极北雪域。

  一座巍峨的冰雪悬崖上，原野浑身绑着白色绷带，失神地望着斜斜西沉的夕阳。

  甘霖依靠着冰崖上的一块巨冰，静静地看着广袤荒凉的雪域。他知道原野心中充满了悔恨，但仇人是青木妖母，在这种庞然大物面前，他又是那么绝望和无助。

  “别多想了。”甘霖走过来，坐到原野身边，说道：“大禹前辈一生豪迈，他绝不会希望你陷在这种颓废的境地。”

  “我被他抛弃在藏月大沙漠的时候，曾发誓要打败他，以此来证明我不是废物。”原野呐呐地说道：“可是，不知为什么，当你们一个个都找到师父的时候，我却没有任何拜师的想法。”

  “那是因为你有明帝的传承。”甘霖说道。

  “不，祖先的传承，只是武技。一位师父所能传授弟子的不只是这个，应该还有许多东西可以教。”原野摇了摇头，说道：“其实我不羡慕你们的原因是，在我内心深处，一直把他视为师父。可是，直到他临死的时候，我都没有叫他一句‘师父’。”

  甘霖沉默了。以大禹的修为、性格、为人，谁若拜他门下，便足够自豪一辈子了。

  凛冽的寒风呜咽着，雪域荒凉且死寂。这段时间，青木妖母与双雄因受伤，没有找到这里来。不然只凭借小仙最后的那一招白龙的时空传送，她便能推测出原野去往何地，只是在她受伤之之际，到拥有白龙与琴帝两大巅峰的雪域来，是不可能讨到便宜的。

  那一次灵爆，令气焰嚣张的清晏圣母殿，顿时偃旗息鼓，只是所付出的代价太过惨重。大禹身死，残破不堪的半主宰者虺伥双刀，也被抢走了，雾海天山更是被炸毁一半。

  这时，一名十八九岁的青年牵着小仙的小手，飞跃到冰雪悬崖上，朝原野走来。

  甘霖谨慎地站了起来，打量着那名器宇轩昂的青年，抬手拱道：“这位是？”

  “白水国皇族特卫，牧龙人，孙威。”青年微微一笑，拱手礼貌地说道：“兄台一身精纯的雪灵，想必就是琴帝的弟子甘霖吧。”

  “正是。”甘霖点了点头。

  孙威，一名身着蓝色龙纹的白色锦袍，身高八丈有余，腰间挂有一条金色绳索，还插着两柄古朴的金色匕首。他容貌标志英俊，还长着一只深深的酒窝，眉宇间缭绕着平和的气息，但修为非常高，甘霖虽然探查不到他的灵力，却感觉他如一座古老的深井般，隐藏着一股强大的实力。

  原野扭过头，向那名小仙带来的陌生青年点了一下头，勉强笑了笑，没有细探他的实力。

  “黑木头。”小仙见原野表情忧伤，乖巧地钻到他的怀里，仰脸说道：“母后派孙威来接我回去了。”

  “回白水国吗？”原野问道。

  “嗯。”小仙点了点头。

  原野没有再问，气氛因他的心不在焉，而变得有些尴尬。

  孙威坐到原野身边，陪着他一起沉默。

  甘霖也坐了下来，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气氛，道：“牧龙人？是放牧蛟龙吗？”

  “嗯。”孙威点了点头，因年龄的关系，与甘霖原野并没有隔阂，见个面打个招呼，就可以熟络起来，“我们白水国只有两个牧龙人，我父亲与我。我主要的任务，是在人间寻找无主的遗失灵脉，然后将蛟龙送过去，让它们在那寻找灵泽的机会，成为灵龙。我父亲主要负责看护它们，不让别人捕捉或斩杀它们，同时也防止它们逃跑。”

  “连强大的蛟龙与灵龙都可以牧，你实力一定非常强大吧？”甘霖问道。

  “还好吧。”孙威微微一笑，说道：“主要因为我是龙魂之体，可以用魂力寻找到一些适合蛟龙生息的灵脉，关键时候还可以运用魂力控制它们。”

  “那你们父子掌管多少头龙？”甘霖问道。

  “蛟龙七十余头，灵龙十余头。”

  “这么多？那真龙呢？”甘霖惊道。这就相当于拥有七十多位真灵武者，和十余位至级或初级圣灵武者了。

  孙威温和地笑了一下，说道：“真龙太强大了，只有两头，一头实力与我父亲相当，在白水国的皇池中，为镇殿之兽。另以头比我父亲还要厉害，就是这里的白龙前辈，它可是先祖的坐骑，论起辈分在我们白水国是最高的，我们可管不了。”

  “白水国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实力？”原野开口说话了，“单是你们父子与那么多头龙，就可以对抗半座灵渊大陆了。对了，为什么青木妖母会认识小仙？你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黄岩，青木，紫火，白水，靛金，这些你没有细想过么？”孙威反问道。

  “你们！”原野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谨慎地盯着小仙与孙威。听他这么一说，他瞬间想到了一件事，这些名字与他手中的妖花藏龙刀有关。

  “你别紧张，白水祖先与靛金祖先，早已不在人间，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冲突的地方。”孙威平静地说道。

  “就是，你瞎担心什么。”小仙拉着原野的手，重新将他拉着坐下。

  “我给你细讲一下吧。”孙威停顿一下，想了想，便娓娓道来：“你这把刀被斩断之时，九大祖纷纷逃逸出来，其中的老大——赤雷神祖，携带了妖花中的七成灵力，当时就去了灵界，并没有在人间建立灵域。老二碧血神祖，携带了剩下三成中的一半妖灵，也没有在人间建立灵域，但去哪了，谁也不知道。就连他的灵域，与碧血古国在哪，也没有人清楚。老三白水仙祖与老四靛金仙祖，两人建立灵域与国家不久后，便相互发动了攻击，他们都想吞噬对方，获得其妖灵。可惜，最后他们谁也没有吞噬掉谁，反而合体了，变成拥有一个身体、两颗头颅、两副灵魂的怪异神灵。不知为什么？他们没去灵界，反而去了冥界。对于他们这种神通广大的神灵来说，各自的国家与灵域，不过是随手开辟的地方，他们也不会放在心上……他们一旦离开，便不会管子孙后代的死活了。当然，他们去了冥界，在那混得如何，我们也不会放在心上，毕竟都过这么多年了。不过，因他们当初的战斗，两片灵域合为一体，现在白水古国与靛金古国，比邻而生，关系非常好。我们没有统治人间的野心，人间的那些势力，也不敢觊觎我们。”

  “原来是这样，这把妖刀究竟有多强大的妖灵？”原野难以置信地说道：“要是他们在人间，这里不早就被他们统治了？”

  “这刀当初可是三界之中的第二至尊神器，可惜断了之后，只残存一丝藏龙之灵，对强者来说，如同废铁……人间的灵气如此稀薄，各大妖祖们不屑留在这里，而且神灵或仙灵留在人间，很有可能触犯灵界的神规，他们留下也不是明智选择。”孙威笑道：“十成妖灵，赤雷神祖占了七成，碧血神祖占了一成半，融为一体后的白水与靛金神祖，也占了半成。还有一成，排名第五的黑雪仙祖占了半成，但他没有开辟灵域，反而去了神狱，是那里的守门人。还剩下半成，被其余四大妖祖分了，越到后去实力越弱。”

  “黑雪妖祖在神狱？怎么可能？”原野狐疑道：“当初，祖先明帝去了神狱，黑雪妖祖为何允许这把刀被带出来？”

  “黑雪是位很奇怪的仙祖，据说他的实力可以与三祖或四祖匹敌，却没有任何野心，只要稍微修炼一下，就能成为神灵，可是他偏偏哪也不去，就留在人间。后来灵界下令，让他接管贤灵村，掌管人间，他却推辞了，反而选择去神狱，成为那的守门人。”孙威说道：“对于他这种心境淡泊的人来说，很多道理他都能想通……其实，他知道，这把妖刀迟早要被别人取走，与其死在灵界的神灵手中，他更愿意看着有一个人类能成长起来。可是，橙风、黄岩、紫火、青木四大妖祖，不这么想，谁敢动那把刀，便是他们死敌，必须清除。所以，才会发生那场，明帝与双妖的，撼动天下的千年之战。”

  “原来只是四妖与人间的对抗。”甘霖感叹道。

  “不错，而且人间的势力还败了。”孙威说道：“黄岩妖祖被杀之后，橙风妖祖去了贤灵村，具体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但紫妖与青木两祖，在联手打败明帝之后，就留在人间，建立起自己的势力。而贤灵村，却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干涉过他们。”

  “橙风妖祖不会是统治贤灵村了吧？”甘霖震惊地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孙威摇头道：“他去那正好，有神律束缚着那里，除了实力最弱的贤灵，可以出村管理人间每座大陆，别的贤灵一旦进去，就绝不能出来。”

  “橙风妖祖是什么实力？”原野问道。

  “这你就别想了，除非你能打败青木与紫火，加上黄岩妖灵，或许才能进去与他一试高下。”

  “哎。”原野叹了口气，青木妖母现在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庞然大物，绝不可能撼动，更别提一直没有露面的紫色妖祖了，“对了，紫火妖祖在哪里？”

  “他是个很悲剧的角色。”孙威笑道：“当初，明帝身死之前，紫火妖祖被他斩成五份，分别的是，紫火左眼与紫火右眼，紫火身躯，紫火心脏，和同他身体长在一起的紫火冥斧……明帝死后，他本可以重新融灵合体，却不料被阴险的青木妖祖，抢去了最强的紫火心脏，导致他一直无法复活，现在那副身躯，还躺在一个隐秘的小岛下方呢。”

  “他们不是一起的么？怎么会背后使阴招？”原野问道。

  “这很好理解。”孙威说道：“他们与三祖四祖一样，都想吞噬对方。只是，青木妖祖下手快了一步。不过，有三祖与四祖那样先例在，她又不敢贸然吞噬。所以在她封印了紫火妖祖的心脏之后，想用你这把刀，先把紫火之灵吞噬，炼去他的残魂，然后再从中吸取出精纯的紫火灵来……可惜，因她体内的妖灵关系，她不能使用这把刀，就只能请我父亲，用龙魂之术来重祭此刀。结果，刀在代神护送之下，被大禹夺得了。”

  听到大禹这个名字，原野一阵恍惚，这段妖刀重现的传说之门，便是由他开启的。

  “龙魂能祭炼这把刀？”甘霖大惊。

  “怎么可能，我们控制的龙魂，与藏龙的残魂相比，就如同蚯蚓与真龙。我父亲当初答应她，不过是受皇后之意，想要把刀骗到白水国。只要刀归灵域之后，以青木的实力，就不可能夺回去了。”孙威笑着说道。

  “你们为什么要这把刀？”甘霖接着问道。

  “有它在手，将来就算青木与紫火强大起来，也有东西能震慑他们了。”

  “可是，她那么狡猾，怎么会将妖刀送到白水古国去？”

  “因为，我们水白帝被她请去做客了。呵呵，不过她不知道，白水帝虽然实力不如她，却偷偷带着白龙的龙灵珠去。”孙威笑道。

  甘霖明白了，就算他们留下了刀，白水帝也可以依靠龙灵珠传送回来。

  “所以，你们不用对我们有什么敌意，我们虽是白水与靛金之祖的后代，却与他们九位没什么关系了……将来，就算你们有能力去了冥界，可以对先祖们造成威胁，我们也管不到，更没有实力去管。”孙威淡然地说道：“倒是有一件事，容易造成误会。”

  “什么事？”原野问道。

  “你与小仙公主之间的事。”孙威说道。

  “我与她没有什么事，你们放心好了。”原野哑然失笑，小仙是仙人之体，对于水白与靛金国来说，绝对是最重之宝，他们怎么会容忍她嫁给外人？

  “怎么没有事，你都看过我玉体——”小仙顿时急了，刚想争辩，便被孙威阻止了。

  “公主殿下，此话回去之后千万不能乱说，你如果不想他死，就必须将此事埋藏在心底，绝不能再告诉任何人。”孙威说道。

  “好吧。”小仙委屈地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甘霖问道。他们之间，其实没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能看出来，公主殿下真的很喜欢原野公子。”孙威说道：“更因为白龙前辈，它视殿下为命根一般。而它又是我们牧龙人最敬重的前辈，还是赐我龙魂的恩人。它守护的人，便是我们要守护的人。它想帮的人，也是我们想帮的人。”

  “噢？”甘霖好奇道：“白龙前辈为什么这么在乎小仙公主？”

  “白龙前辈的生母，曾是一位强大的水灵神龙，可惜刚诞下白龙前辈之后，她便死于万年前的神战之中。而小仙，就是在她死后化成的超级水灵脉中，诞生的仙体灵婴。”孙威说道：“这种感情，你们应该可以理解吧？以白龙前辈的实力与辈分，它大可以摆脱白水国的束缚，但是有小仙在，它依然会听从白水国的任何命令，作为条件，我们会每隔一段时间，将小仙送来与它相见。”

  “原来是这样。”突然，琴帝飘忽的身影，落到了冰雪崖之上，出现在众人身后。

  除了小仙，孙威原野与甘霖，全部起身，恭敬地向他鞠躬。

  “我无意偷听你们聊天，只是想出来走走，不料听到了这些未曾听闻之事。”白发飘逸的琴帝解释道。

  “琴帝前辈言过了。”孙威谦卑地低头说道：“这些事，都是白龙前辈让我说的。”

  “它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原野好奇地问道。

  “其实白龙前辈内心也很矛盾。它很关心小仙，自然也想帮你，可是又不能让她与你在一起，毕竟我们两大古国是你惹不起的。”孙威直言说道。

  白水与靛金两大超级古国的存在，连贤灵村都不敢管，岂是原野可以招惹的？

  “小仙还这么小，等她长大了，事情就自然解决了。”原野说道，他对小仙就算有感情，也只能算是类似兄妹的亲情，这并不违背所有人的意愿。此时，他最关心的并不是什么感情，而是复仇，“竟然白龙前辈想帮我，那请告诉我，如何更快地提升我的实力！”

  “这就是我此次来，除了让你与小仙公主告别之外的最主要目的。”孙威双目中闪现出认真的神色，说道：“我们古灵域虽然与人间没有什么往来，但是人间每出现一位旷世强者，我们都会派人仔细调查他的一切，其中就有明帝。”

  “祖先？”原野暗惊。不过也能理解，毕竟他们古国的出现，影响了贤灵村统治人间的权利，一旦有非常强大的人物出现，就有可能被贤灵村操控，从而对他们造成威胁。明帝就曾毁灭过紫火与青木的两大灵域。

  “对，他在斩杀了黄岩妖祖之后，曾被我们先帝请去，当见识完我们的实力之后，他与我们签下了永不侵犯的魂约。我们也因此对他的全部事情，都有所了解，包括你们都不知道的事。”孙威说道。

  “等等，他为什么要与你们签定魂约？”甘霖问道。魂约他也听闻过，是一种永远不能背叛的禁术。

  “其实，人间每出现一位有可能威胁到我们的、极具天赋的强者，我们都会采取行动。要不然抹杀掉，要不然就与我们签定魂约。明帝自知不可能是我们的对手，而我们也不想冒着损失贤灵强者的风险与他对抗，就选择了这种和平的方式来解决。这样，就算他将来听命于贤灵村，也不能与我们为敌……”孙威说道。

  “当初，明帝被紫火与青木联手攻击，除了橙风妖祖进贤灵村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导致明帝被孤立，应该就是这个了。”琴帝猜测道。毕竟与那古国签定魂约，就已经算是背叛了贤灵村了。

  “或许吧。”孙威点了点头，继续对原野说道：“明帝应该把他的战袍传给你了吧？”

  “嗯。”原野点头道。

  “有没有尝试翻穿它？”孙威问道。

  “翻过来穿？没有。”原野摇了摇头。

  “那是一件非常奇特的战袍，一旦你翻过来穿它，并使用通魔之术，印魂兽就会把你逆着传到深渊之中……深渊，可是曾经的神狱，灵气绝非人间可比，而且那里魔气非常浓郁，你可以更好地锻炼你的灵魂之力，绝对可以令你的实力日近千里。”孙威说道。

  “竟然有这样的事？祖先为什么不告诉我？”原野问道。

  “正因为那里魔气太过浓重，明帝从那里出来以后，就变处狂躁骄横，而且非常嗜血。不但不守护自己的国家，还将其抛弃不顾，只想着不断变强，擅自招惹巨妖，才导致最后身死。他肯定不希望你重踏他的覆辙……但是，对小仙殿下来说，她不愿看到你像现在这样，变得自卑又堕落。最终还很可能，逃不过青木的追杀。”孙威说道。

  “嗯。黑木头，去拼一下吧。”小仙用晶莹的大眼睛，看着原野，说道：“我相信你，一定会克服魔气的，然后打败青木。等到那个时候，你就可以来娶——唔、唔——”

  原野抬手捂住了她的嘴，不想听她胡说，露出一抹笑容，心中的死灰重新燃起希望的火星，说道：“多谢。”

  “那就十年吧。”琴帝淡然地说道：“十年之后，复生也差不多该回来了。你们每大强一分，前面的希望之光就会多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