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祖

  幽幽的暗红色光芒，森然充斥在血狼王的山洞中。

  血狼王南山獠牙，与他儿子南山白牙，坐在山洞正中的巨大石块上，原野与金尾戟，分别位于他们两边，席地而坐。

  南山獠牙双手捧着黑色小河马，仔细地打量着它，道：“到底是结了魂盟，这么乖巧。平时这些家伙，连根毛都不让我们深渊恶魔沾一下。可惜老弟死的早，不然这上千年来，它也能成长到金级。”

  “它们是什么来历？既然生在深渊地狱中，为何不亲近恶魔，反而会与人类结盟？”原野问道。

  “它们根本就不算是深渊里的东西。”南山獠牙转脸看向金尾戟，说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比我懂的多，就给他讲讲，印魂兽与他身上战袍的来历吧。”

  “遵命。”金尾戟恭敬地点了一下头，盘起的金色蛇尾尖，抖动一下，露出很强的表现欲望，道：“印魂兽，是一种由魔魂凝聚的、半魔魂半实体的特殊魔兽。上古时代，王族去了人界之后，并没有放弃对深渊的统治。他们在人间炼制一些印魂兽，然后放着深渊来，命所有恶魔，都要在它们身体中留下魂印。这样，只要王族的人，实力够强，他们就可以随时召唤出深渊中的恶魔，为他们战斗……其中有一小部分印魂兽，因王族粗心，就遗落在深渊之中，但更多的印魂兽在人间，与王族的人结了魂盟……后来，随着人界出现几次大的颠覆，王族逐渐没落，印魂兽也随之绝迹了。只有深渊中还留存一些，但由于它们魂念中还有王族留下的魂咒，非拥有王族血统的人，它们谁都不会近亲，更不可能与其结盟。”

  “不错。等到我义弟来这里的时候，人间早已没有了印魂兽。”南山獠牙插了句话，道：“可惜他当时糊涂，不知道印魂兽的事，只想寻到解决妖刀腐蚀他的身体的办法。后来，他竟然在一个恶魔荒冢里，找到了一头难得的血级印魂兽的尸体，然后把它炼制成了战袍——”

  “伯祖，魂印兽有尸体？它不是魂兽吗？”原野疑惑道。

  “当然有尸体。它们成为金级之后，就会化形为实体。金级之前是魂体。刚才不是说它是半魂体半实体了？”南山獠牙接着说道：“义弟找到血级印魂兽的尸体后，就将它炼制成了战袍。魂印兽拥有极其强大的魂念，炼制成的战袍，有吸收身体中由邪灵腐蚀出的一切痛苦的特效，但不能治愈身体。而且，这战袍还有一个他意料之外的功能，那就是逆召唤，进入深渊。不过他是王族神魂，可以自由出入深渊，这个功能对他没有用。”

  “狼王大人，还是让小的说吧，您说偏了。”金尾戟笑道。

  “好，你说。”南山狼王说道。

  “神魂王将血级印魂兽炼制成了战衣之后，发现原本有几头想亲近他的印魂兽，竟然视他如恶魔般，再也不搭理他了。”金尾戟说道：“再后来，他来到了血狼山，得到印魂兽的秘密后，才明白印魂兽对王族的特殊意义。可惜，他已经将血级印魂兽的尸体炼制成了战衣，就像是人类一样，谁动了他们的祖坟，就算关系再好，也会反目成仇。魂力强大的印魂兽，只要不主动接近他，他就没有可能将其捉住，便只好选择一头幼小的印魂兽，强行捕捉它，并与它结了盟魂。不过好在神魂王的魂魄足够强，就算印魂兽再弱，他依然可以召唤出强大的恶魔，与他一起战斗。”

  “你的意思是，印魂兽与我们族人之间，可以灵魂互补？”原野心中一阵惊喜。

  “当然了。”南山獠牙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原野，然后转脸问道：“我道你有什么好办法，原来是这个馊主意。他要想把我召唤到人间，必须得结盟一头血级印魂兽，可是那种级别的家伙会看上他？”

  “血级自然不肯与幼王阁下结盟，但金级印魂兽还是有可能的。”金尾戟不慌不忙地说道。

  “那有何用？”南山獠牙问道。

  “狼王大人别忘了，幼王阁下的战袍中也蕴藏着一股血级印魂兽的魂力。”金尾戟说道：“如果，幼王阁下脱去战袍，去恶魔荒冢里，与那头金级印魂兽结盟，他手中又有一头小的印魂兽。拥有共同主人的印魂兽可是融合，这样他就拥有了一头实力较为强大的金级印魂兽，然后等他回到人间，再将战袍祭炼。只要狼王大人在他的印魂兽上留下魂印，加上这样爆发出的一股强大的魂力，应该就可以将您传送到人界去了。”

  “这样。”南山獠牙沉吟道：“或许可行，但我义弟的战衣不是毁了？而且只是一次？”

  “不铲除青木妖母，幼王阁下很难存活在人界了。比起他的命，战衣只是小事。狼王大人若准备充足，只要去一次人界，铲除了青木，让幼王阁下成长起来就行了。到时，狼王大人的宏图也可以重新启动了。”金尾戟说道。

  “伯祖的宏图？”原野打断了一下。

  “王族是我们深渊的缔造者，没有他们，就不会有我们所有恶魔。他们全部去了人界，不旦没有统治那里，反而落到如今窘境。”坐在南山獠牙身边的白牙说道：“之前的神魂王出现时，与父亲大人有过约定，等他成为仙灵之后，就将血狼山的所有成员全部召唤到人界，然后一同统治人间，重震王族威风。可惜，神魂王刚刚崛起，就抱憾而终了。”

  原野遗憾地摇了摇头，心中觉得他们有点异想天开，人界实际上被灵界掌控，就算明帝成为仙灵，也不可能统治人界。但他没有说出口，他更关心的是眼下，如何收服金级印魂兽？

  他的愿望比起统治人界要小得多，他只想打败青木妖母，然后在藏月大沙漠上建立一个四相国，“我怎么样才能让一头金级印魂兽与我结盟？”

  “以幼王阁下的魂力来说，别的印魂兽我不知道，但恶魔冢里的那头印魂兽是有可能的。”金尾戟说道：“只要您脱下令它忌惮的战袍，然后带着这头印魂兽，去陪它玩就行了。”

  “玩？”原野一阵狐疑，感觉这金尾戟又不靠谱了。

  “呵呵，当初这头印魂兽，与那头金级印魂兽，是由同一头母印魂兽诞下的，它们应该算是兄弟。只是一头在深渊中不断成长，另一头被神魂王封印了，一点没长。如果它们还能认得彼此，就好办了。”金尾戟笑着说道：“若是那头金级魂印兽，与幼王呆久了，又不想离开它的兄弟，便会自降身份与你结盟。”

  “那会不会影响它魂内的祖先传承？”原野看着南山獠牙手中的小印魂兽说道。刚才他们也说了，同主印魂兽，会融合为一体。

  “不会，它们融合之后，魂力会叠加，但也会保留所有记忆与传承。”金尾戟说道：“想成功将狼王大人召唤到人间，除了想方设法让那头金级印魂兽与你结盟，你还要尽可能地提升自己的魂力。嗯，唯一的损失，就是你身上的战袍了。”

  “战袍不要紧，邪灵腐蚀之痛，我能忍受住。我们什么时候去恶魔荒冢？”原野问道。十年，如此短的时间内，他绝不可能修炼得很强大。眼下唯一的办法，就只有这个了。召唤血狼王到人间，以其强大的实力，配合上玉鸟强大的封印之力，再加上他的妖刀对妖祖的杀伤力，这才有机会斩杀青木妖母。只要这一步跨过去，以后就顺了。至于紫火妖祖，他被分尸五份，至今没有复活，对付起来应该比青木要简单。解决了他们，收服了他们的妖灵，以他的实力，就可以与正在苦修的拓拔戬他们，一起着手创建四相之国了。早一点拥有自己的国家，他们的族人才能早一点结束被其它人凌辱之苦。

  “事不宜迟，现在就去。”南山獠牙站起来，将印魂兽扔给原野，说道：“你把战袍脱下，扔在这吧。从这里到恶魔荒冢颇远，都走到我身边来，我要动用血魔级魂术。”

  半炷香之后，原野在一片昏天暗地的血影中，仓皇坠地。

  恒古不会升落的血日与血月，依然悬浮在西方与东方天际。一片寒气缭绕的阴森之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天空中幽然飘散着零星碎雪。无数低矮的古老的坟墓，匍匐在暗红色的寒土中。一条血腥的小河，缓缓流淌着血水，从墓冢中穿过。所有坟茔都没有墓碑，只有一把把锈迹斑斑的武器插在坟前，抑或是一只残缺不全的利爪和獠牙，遗落在墓边。

  可怕的阴魂不时飘浮在墓地之中，幽咽呜啼着，似乎在哭泣或哀叹。突然，一对****身体的长着蛇尾的男女，舞动着残缺地刀剑，击战在血河之上。吓了原野一惊。

  “不过是我的两位先族的阴魂，不用大惊小怪。”金尾戟与原野走在南山獠牙身后，平静地说道：“这里的恶魔死后，阴魂去不了冥界，而是慢慢被魔气侵蚀，消除了前生记忆之后，便会投胎转世在深渊中。”

  原野点了点头，谨慎地盯着那对缠斗的蛇尾恶魔。倏地，一道血腥的刀光掠过，男蛇尾恶魔被斩掉了头颅，坠落到墓地里的血河中，女蛇尾恶魔便发出凄厉的哀嚎声。可是，待那男蛇尾恶魔，完好如初地从血河中钻出时，她又发出尖锐的大笑声。最后，两者如漆似胶的抱在一起，游动着蛇尾飞行在血河上，身影幽然消失。

  “咦，那家伙跑哪去了？”南山獠牙左右寻觅着，道：“平时经常能看到它四处游荡，莫非离开这里了？”

  就在这时，被原野抱中怀中的黑色小河马，突然激动不安，兴奋地挣脱着，险些从他怀中跳了下去。

  所有人旋即顺着它挣脱的方向，朝左望去。

  三里开外，一座插着巨大断剑的两丈高的寒土坟茔后，一头浑身散发着金色光芒，有野牛大小的金色河马，胆小地露出一个肥嘟嘟的脑袋。

  “还不是成熟体。”南山獠牙摇了摇头，勉强地说道：“不过，只能勉强试一下了。以这种状态来看，就算一切顺利，能将我召到人界的可能性也只能五成。”

  “就算只有一成，我都要试一下。”原野说道。他身上现在背负的东西太多，压得他几乎窒息，如果再让他看不到一丝希望，他迟早会疯掉。

  说着，他松开手，放下黑色小河马。只见那它兴奋地狂奔出去，径直冲向那头金色的印魂兽。

  一大一小的两头印魂兽，靠近之后，相互对视片刻。金色印魂兽，双目陡然闪烁出惊喜的光芒，然后猛地张开大嘴，一口将黑色小河马吞了下去。

  “这——”原野心脏倏地悸动一下，这一幕令他大惊失色。

  “没事，印魂兽是非常胆小又和善的家伙，不会相互吞噬。”金尾戟抬手压住原野的肩膀，说道：“这应该是它们之间的交流方法。”

  只见，金色印魂兽吞掉黑色小印魂兽之后，一缕黑色魂烟，悠然从它的鼻孔冒了出来，然后在它的脑袋上重新凝聚成黑色小河马。

  经过这种奇怪的打招呼方式，它们之间迅速熟络起来。黑色小河马开心地滚动在大河马的头上，大河马则一蹦一跳，雀跃在墓冢之间。

  它们折腾了一会，然后纷纷扭头看着原野。

  “快过去，这是接近它的好时机。”坐在南山獠牙肩膀上的白牙说道。

  原野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走过了去。金色印魂兽对原野那容貌，有一股莫名的亲切感，见他走过来，并没有谨慎逃离。黑色小河马站立在它的脑袋上，打了个哈欠，趴了下去，等待着他走过去。

  可是，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那金色印魂兽，轻轻嗅了嗅原野身上的气味。突然，它发现他腰间斜佩的妖花藏龙刀，不禁惊恐，旋即转身，化为一道金色，以极快的速度逃窜，消失在广无遍及的恶魔墓冢之中。同时，它也带着黑色小河马一起逃跑了。

  原野怔怔地站立在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南山獠牙等人，身形一闪，落到原野身边。

  “遭了。”金尾戟拍了拍脑门，悔道：“怎么把这柄刀给忘了呢？神魂王当初可是就用这把刀，炼制了那头血级印魂兽的尸体。估计他强行捕捉那头幼小印魂兽的时候，另一头肯定也看见了。”

  “那现在怎么办？”原野急忙问道。

  金尾戟脑中一片空白，扭头看了看南山獠牙。

  “他问你呢，现在怎么办？”南山獠牙说道。

  金尾戟神色凝重地扭头望着四周，金级印魂兽虽然没有什么战斗力，但若真心想逃，就连血狼王都抓不住它。突然，他想到一点，说道：“刚才，它们兄弟似乎相认了。”

  “你怎么知道？”白牙问道。

  “猜的。”金尾戟说道，他也搞不清它们在交流什么，道：“就算不相认，它们也是一见如故，幼王阁下现在把你的头印兽召唤回来吧，另一头应该还会出现。”

  “怎么召唤？”原野抬头问道。

  “你该不会是没与它结魂盟吧？”南山獠牙大惊。

  “祖先将它送给我时，并没有教我结魂盟之法，我有这刀鞘在，它会不会自己回来？”原野心中一阵狂乱，意识到事情可能要前功尽弃了。

  “混帐！”南山獠牙大喝，怒道：“你这个废物，连魂盟都不会，还想去杀青木老妖婆？现在放它回到这里，竟天真地以为它会回来？！”

  南山獠牙勃然大怒，一时气极，恨不得一巴掌直接拍死他。

  “父亲大人息怒。”白牙从南山獠牙的肩膀上跃下，仰着头看着他铁青的脸，急忙劝解道：“这事不能全怪幼王，他对深渊之事，不过是一知半解。”

  “是啊，狼王大人，请少安毋躁，我们再想办法。”金尾戟也在一旁说好话。

  “如此废物，比起我义弟，连根毛都不算，帮有何用？就让他死了算了！”说着，南山獠牙身形一闪，一道血光划过，消失在天空中。同时，他还留下一句喝骂，回荡在阴森的墓地上空，“气死我了！老子没有功夫，再陪你这个蠢货瞎折腾……”

  原野被骂得万念俱灰，原本制定好的计划，瞬间泡汤了。不仅血狼王不再帮他，就连印魂兽都带着明帝的传承消失了。

  “哎。”金尾戟叹了一口声，说道：“之前在人间，它不会跑，是因为没地可去。它本是被明帝强行掠走，现在来到这里，没有任何魂盟束缚，又有它的兄弟相伴，这一逃跑，怕是不会回来了。”

  原野弯腰盘腿，坐在刺骨的寒雪之中，低着头呐呐地说道：“之前伯祖说魂盟之事，我以为指的是它与祖先的结盟。”

  “神魂王已死，魂盟自然就失效了。”白牙说道：“也怪我们没有细问你，不然也不会因这区区一件魂盟小事，导致全部计划泡汤。金尾，现在你还有什么办法吗？”

  金尾戟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我们先回去，再想想别的办法。”白牙说道。

  “你们回去吧。”原野坐在地上，不打算走了。

  “你想坐这等？”白牙疑惑道。

  “虽然与它相处时间很短，但我相信，它还是有感情的。”原野无力地说道。

  “那你要等到什么时候？”白牙说道：“这里魔气这么重，就算你真的有一丝机会，等到它回来，你也会被侵蚀成恶魔，到时便再也回不了人间了。”

  “没有它，我已经回不去了。这是我现在唯一办法。”原野抬起头，看着印魂兽消失的方向，目光坚定地说道：“如果它不回来，那我就在此变成恶魔好了！”

  天真？愚蠢？执着？白牙也不知该说他什么好。沉默一会，他对金尾戟说道：“你在这陪他吧，我先回去看看父亲大人。”

  金尾戟点了点头，蛇尾游走在寒土上，来到原野身边，看着寒气阴魂升腾的恶魔荒冢，一言不发。

  无休止的寒雪，幽然飘洒，原野坐在恶魔荒冢里，缓缓闭上眼睛。

  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