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梦境中的信念
渐渐地,杜梅陷入了梦境……
在如织如烟的梦幻里,年轻美丽的母亲又来到了她身边。还有几个妹妹,她们依旧是那么天真可爱,浑身上下绽放着纯洁的稚气。一切的一切,都好比如烟的童年一样,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当她背着书包去学校的时候,阿竹和阿菊还一直跟在后面送她。和蔼可亲的张先生领着她来到火红的党旗下。在那里,她虔诚得像个孩子,紧握着拳头,向另外一个母亲,宣下庄严的誓言:“我志愿加入中国**,拥护党的纲领,遵守党的章程,履行党员义务,执行党的决定,严守党的纪律,保守党的秘密,对党忠诚,积极工作,为**奋斗终身,随时准备为党和人民牺牲一切,永不叛党。”
在梦境中,她看见了自己的队伍,他们都是一群富有朝气的年轻人。在这群人当中,有她的同学,她的老师,还有她的妈妈。她努力地在他们当中寻找,想找到杨逸的身影。可是,却没有找到。
找着找着,她和队伍就走散了。一伙面目狰狞的日本鬼子,突然出现在了她的眼前。他们张牙舞爪地扑过来。她很害怕,怕被这帮禽兽给抓住。于是就拼命跑,拼命跑。鬼子朝她开枪了。
伤口很疼,可她更是疲倦,她觉得自己都快要跑不动了。渐渐地,他们追上来,并把她围在了当中。
她不敢去看他们的脸,只好无助地站在那里,闭着眼睛等死。这时,一个声音在她耳边说:“阿梅,别怕,是我呀。你睁开眼睛看看。”
这是杨逸的声音,是杨逸的声音!她想睁开眼睛,可眼睛怎么也睁不开。“放开我!你们放开我!为什么?为什么!小逸,你竟然当上了小鬼子,枉我还在革命队伍里辛苦地找你!”
可杨逸根本不顾她的悲号,强行把她绑在了一张又高又白的床上。那里灯光明亮,一尘不染,她感到有许多双眼睛正盯着她看。他们除下了她的衣服,不断地在她的伤口上拨弄着。她只能闭上眼睛,咬着牙,反复地重复着那个“不”字。
过了很久,杜梅听到有人在叫她:“小姐,别害怕。这里很安全,不再会有人来打扰你。”
这个声音很年轻,很温柔,也很亲切,但绝对不是杨逸的声音。梦中的杜梅一下子被这个声音召唤了回来。她努力睁开眼睛,看见一张俊雅而文气的脸,那人的脸上还带着一丝笑容。透过那厚厚的眼镜片,一双深邃的眼睛正热烈注视着她。
这种眼光她太熟悉了,几乎每个男人都这么看她,她已经习以为常了。可那人胸口上的那枚青天白日胸章,却让她突然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他是国民政府的人,可为什么会救她?她身负肩伤,逃避追捕。作为一个国民党的工作人员,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地去救一个带着枪伤的疑犯?难道他并不知情?还是别有隐情?杜梅立即把思路理了理,小心戒备起来。
男子见她醒了,长舒了口气,说道:“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本人缪德明,是中央组织委员会党务调查处的。”
“长官好。”杜梅挪了挪身子,想坐起来搭话。
缪德明轻轻地把她按住,低声说道:“别动,千万别动!刚做完手术,你得好好歇着。”他把被子往上提了提,一直盖到了杜梅的脖子,一边还说:“我已经看了你的证件,国立中央大学的学生,叫言梅是吧?”
杜梅轻轻的点了点头。
“听说老虎桥监狱今早跑了一个女犯,这事和你身上的伤有没有关系?”缪德明的眼睛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杜梅,他很想知道,这个神秘的女孩,到底是怎么受伤的。
杜梅又轻轻地摇了摇头,并用她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勇敢而平稳地回视着缪德明。
“哈哈哈,我说嘛,你不可能跟日本人是一伙的。”缪德明拿起床头柜上的苹果削了起来。忽然,他转头盯着她,用低沉的声音问道:“你是**?”
杜梅的心猛地颤动了一下,脑子里拼命地搜索自己可能留下的疑点。不,不可能。自从两个老师牺牲之后,就连组织上的人,都已经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何况是中统的人。杜梅心里寻思着,表情却依旧淡然,只是多了几分恼怒。
缪德明显现已经看出了她脸上那细微的变化,削了一块果肉,伸手塞进杜梅的口中。“你也别生气。其实,干我们这一行的,怀疑别人,不就是每天要做的工作吗。这都是职业病,你习惯了就好。通常,在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们都会有两种反应。一种是镇定自若,一种是惊慌失色。前一种,那一定是阅历较为丰富的;后一种,应该都是贪生怕死的。”
杜梅心里多少有些瞧不起缪德明的无知,她冷冷地一笑,反问道:“哦?那按缪长官的高论,我应该是属于哪一种类型的**?”
“岂敢岂敢!别一口一个长官的,叫我德明好了。就你刚才那个眼神,我就已经知道你不是**了。不过说实在的,我对**也不是很讨厌。”缪德明生怕惹眼前的美人不高兴,赶紧收回话题,把苹果递了过去。
杜梅是何等聪明的一个人,立马就看出了缪德明的软肋。她并没有去接那苹果,还把嘴里的那块果肉也吐了出来。“可不敢烦劳长官伺候。如果你怀疑我是**,直接把我抓回去好了,何必在这儿跟我假惺惺。”说罢,故作生气地把头扭了过去。
缪德明真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巴。她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女孩,在车上的第一眼,他就已经爱上她了。当时,杜梅正陷入昏迷。缪德明在惊讶之余,感觉心跳加快,浑身发热。他不断调整车内的后视镜,偷偷地观察着这个女孩。那睫毛,那鼻子,那嘴唇,无不勾起了他心底那爱的**。而现在,却因自己一个愚蠢的问话,将她给得罪了,真不知道她会不会原谅自己。或许,就因为这个,他可能永远都无法和她拉近距离。
“不对啊,明明是我救了她。可她非但不领情,却倒过来数落我。哪有这么不讲道理的?”缪德明心想,却不由自主地用右手狠狠地拍了自己的左手背一下。
一旁杜梅又用一种极为生分的语气说道:“不过,还真得谢谢缪长官的搭救。不然,我可能会死在你车上。若是我死了,给缪长官惹来一身晦气,那可真是罪过。缪长官,你日理万机,公务繁忙,我这儿就不敢劳你大驾了。”
缪德明心下一阵凄苦,觉得自己的一片苦心,全都白费了。本来还想趁机向杜梅暗示一下自己的爱慕之情,可唯一的一扇窗子,竟被杜梅给关得严严实实。他木讷地支吾了一声,退出房间,在脸上狠狠地扇了一记。
杜梅听到外面的动静,不禁捂着嘴偷偷地笑了起来。
然而,只片刻功夫,她便收起了笑容。
就在刚才,杨逸又一次走进了她的梦境。不知多少的夜晚,他总会出现在她的身边。而他每次出现,都会带着自信的微笑,在她耳边说些什么,她于是不再孤独。痴心的她,甚至为了这个虚幻的影子,每天都盼着早点天黑,好在梦里再见到他。杨逸,无疑是她心中的一个精神支柱。
如果说杨逸是杜梅心中的精神支柱的话,那么她的心里还照耀着一盏明灯。这盏灯就是党旗,中国**党旗。在高淳中学念书的时候,她同时接触到两种“主义”,并深深地为她们所吸引。直到后来,她放弃了三民主义,而选择了**。因为,她深深地体会到,只有**,才能真正解放广大的劳苦大众,也只有**,才能解救这个危亡的民族。那时,她已经加入了中国国民党。组织上在发展她入党的时候,她曾向张先生说起退出国民党的事,却被张先生拒绝了。他的理由很简单,也很充分。那就是今后的革命斗争很艰苦,也很残酷,保留国民党党籍,可以为开展地下工作带来更好的保护。
与组织失去联系,再加上杨逸的离去,一度曾让杜梅感到非常的低落,孤独和彷徨时时伴随着她。直到在东北受训时,她无意间接触到赵一曼烈士的材料,才真正体会到自己和一个真正的**人差距有多大,并被她那英勇不屈的牺牲精神所打动。她非常喜欢赵一曼的一首诗:
誓志为人不为家,跨江渡海走天涯。男儿若是全都好,女子缘何分外差?未惜头颅新故国,甘将热血沃中华。白山黑水除敌寇,笑看旌旗红似花。
从此,不管在什么时候,她心中的那盏灯,就从未黯淡过。而她心中的那份信念,也变得更加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