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剑吟

  萧莫何恐怕怎么也没想到，他余生中未完成的两件大事里的其中一件，其实离他并不太远……

  御膳房偏院一处堆积杂物的无人小屋。

  吱呀——

  常年无人开启的房门竟发出一道轻响，随即，在月色下，一道黑影一闪即逝，这处本也不甚有人经过的偏院再度恢复了平静，仿佛先前的那一切只是虚幻。

  可在漆黑的杂物房中，这虚幻却又变为现实。

  一双明亮的眼睛仿佛黑夜中的明灯，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刚刚闪身入内的黑影。

  “拿去！”

  那黑影却也不多说些什么，几乎就连身形都还没有站定，便没好气地喝斥一声，同时将一包东西丢给了那明亮眼睛的主人。

  呼——！

  东西方才出手，目不视物的漆黑小屋中，一道劲风吹过，那包东西竟被眼睛的主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了过去。

  随即好一阵悉悉索索拆包裹的声音，末了，一道失望不已的声音响起：

  “又是……包子啊！”

  语气听起来失望至极，可下一刻，大口吞咽的声音却已响起，那双明亮的眼睛不再盯着黑影，而是一抖一抖的，专注于被黑影甩来的那包东西上。

  “有的吃就吃，还挑什么！”

  那黑影冷哼一声，杂物房那漆黑的环境仿佛并不能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他身形一矮，竟准确地坐在一张只有三条腿的破旧椅子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此时夜深，天空中一阵微风拂过，将顶头的乌云吹散，皎洁的月光立时落下，透过杂物房被堵成一道小孔的窗户里射入，好歹令屋内有了一丝光亮。

  借着这光方可见，刚才那明亮眼睛的主人乃是个骨髓奇大却瘦弱不堪，头发花白衣衫褴褛的老者，此时正埋着头，大口大口的咬着手里捧着的两个包子，看他那毫不顾及的形象，就像是饿了许久一般。

  而在他的身旁，一堆柴垛中，竟然还昏迷躺倒着一个少女！

  除此之外，在那老者的对面，坐在三条腿的椅子上面神情冰冷的，也就是方才那道黑影，却是个少年。

  这少年很面熟，竟然是……

  尹修空！

  他，竟然出现在皇宫中！

  既然是尹修空，那么在他对面埋头大吃的老者，虽然看不清面目，但身份却已经呼之欲出。

  正巧，那老者又强哽下两个还冒着热气的包子后，终于长出一口气，抬起了头来，不是郭怒又是谁？

  萧莫何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一直心心念念欲杀的郭怒，竟然在这偌大的皇宫，离他的直线距离不过里许！

  可惜，他并不知道，于是，郭怒还有命说话。

  “她怎么办？给她吃个包子不？”

  郭怒抹了一把油乎乎的大手，虽然这么说着，可他眼中的不舍，与紧紧怀抱着那尚未吃完，还余下一小半包子的动作却出卖了他，这包子……他舍不得。

  “哼！”

  尹修空冷冷哼了一声，道：“她不像你饿死鬼投胎，我警告你，这些包子你省着点吃，我可没心情老是替你出去找吃的！”

  郭怒挠了挠脑袋，很不好意思地看了那昏迷的少女一眼，讪笑道：“嘿嘿嘿，你不说我也会的，这包子虽然不比天下第一包，到底也是皇帝老儿吃的，这是御包，我怎么舍得一口气吃完……”

  话没说完，却又抓了一个塞进口中，以至于后面的话听起来有些含糊不清。

  尹修空厌烦地盯了他一眼，不再说话，将眼睛一闭，竟然就在那三条腿的椅子上打起了坐，不多时，一道道虚幻的剑气便随着他的呼吸冲出体外，围绕着他的身体盘旋不休。

  郭怒见了，身躯抖了一下，似是有些害怕，转即目中却又露出艳羡的神色。

  看他那疯疯癫癫的模样，竟像是再度变回了那个在洛阳与剑晨偶遇的老叫花子——郭不怒。

  包子吃的差不多了，许是在这狭小的破旧杂物屋中呆得久了，郭怒小心地将没吃完的包子仔细包好，单手一撑，慢悠悠从地上站了起来。

  身躯立直的刹那，他的小腿肚子一阵哆嗦，久坐之后双腿发麻，险些令他又跌坐回地上。

  这个动作，令紧闭双目的尹修空皱了皱眉头，但凡有些武功在身的人，都不会如郭怒那般，只是站起来而已，就这么摇摇晃晃，如今的郭怒，真的就如一个风烛残年，行将就木的老者一般，哪有半分曾经丐帮之主的气度。

  可郭怒哪管这些，他颤颤巍巍地伸了伸胳膊又踢踢腿，总算将小腿的酸麻压下，这才在杂物屋中滴溜溜转了两圈。

  只是这屋子实在狭小，堆满了杂物不说，还挤了三个人，他本意是想活动活动，可在无处下脚之下，那两个圈就仿佛是在原地打转一般，倒令他感觉有些头昏眼花。

  不由抱怨道：“喂，咱们还要在这里呆多久啊？都快把老叫花子憋死了！”

  抱怨的声音有些大，尹修空紧急的眉头还没有舒展开，立时便是一声压低声线的喝斥：

  “住口！”

  这喝斥被他以逼音成线的功夫挤了出来，旁人听来几若蚊吟，可听在郭怒耳中，却仿佛惊雷乍响，吓得他差点跳了起来。

  好歹一声惊叫被他死死捂在手掌内，没有作出令尹修空更加不满的事情来。

  惊魂甫定，他嘴巴一瘪，很是委屈地冲尹修空比了比拳头，终究也不敢有更进一步行动，可到底也是闲不住，只好无声地在这不大的杂物房中转悠起来。

  当目光接触到那昏迷中的少女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由摸了摸收入怀中的包子，以极低极低的声音念叨着：

  “小女娃呀小女娃，可不是你郭爷爷舍不得，只是你一直不醒，爷爷就是想喂你吃包子也不行啊！”

  似乎想要证明他自己的话，说着，又从怀里摸摸索索掏出一个被压得有些扁了的包子，放到鼻子下，用力且贪婪地吸了吸，这才蹲下身子，嘿嘿讪笑道：

  “你不信，爷爷来喂你一个，你若不吃的话，就真怪不了郭爷爷啦！”

  他油污污的大手搭在少女的肩头，用力将她侧躺的娇躯扳正，那变形的包子便塞到了她的嘴边，笑道：

  “你想吃就吃吧，爷爷……呃……不心疼！”

  那少女还在昏迷中，如何会理他，不过娇躯板正之后，借着月色，却能看清她的面容，竟然是……

  妹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