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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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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西京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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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朝古都长安,是历史上第一座被称为“京”的都城,也是历史上第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城市,远在西周文王时期,便已定都在此。汉高祖建国定都的时候,有意于洛阳,便询问留候张良的意见。

  张良谏道,关中有函谷关、陇蜀的沃野千里,南边有巴蜀的富庶,北边有胡人畜牧的便利,可以在三面防守,并向东方牵制诸侯,只要握住渭水通运京师,当东方有变,就可以顺流而下。正所谓金城千里,天府之国。汉高祖5年(前202年),置长安县,在长安县属地修筑新城,名“长安城”,意即“长治久安”,于是便从此奠定了汉唐雄都的瑰壮气势。

  两汉时期,长安城经过不断发展,规模逐渐扩大,其城内街道,被归纳为八街(纵街)、九陌(横街),纵横交错之下,整个城市被分为160个闾里(里巷),极其兴盛繁荣。汉平帝元始二年(2年),全国总人口不过五千万,长安城内就有八万零八百户,近五十万人,对比当时平均不过几万十几万人口的大中城市来说,长安可谓是庞然大物,王者霸气独步天下,无可匹敌。

  汉世祖刘秀中兴汉朝,定都洛阳,长安一度失去了高高在上的地位。到了东汉末年,天下纷争,汉室势微,西凉军阀董卓挟汉献帝迁都长安,192年4月,董卓被王允、吕布刺杀,不久董卓部将李傕等人又攻入长安,随后又相互连兵攻杀,关中地区经董卓之乱,“长安城中尽空,并皆四散,二三年间关中无复行人”。

  经过汉末三国乱世,长安城备受摧残,还未来得及喘口气,晋朝八王之乱连带胡人南侵,昔年光华壮美的长安,终于被折磨的形容枯槁,破败衰落。

  自今上司马邺承袭大统,从洛阳改都长安后,经过一番修修补补,扩建加固,长安虽然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饶是再残破,在眼下烽火连天的乱世中,也又好算是一座坚城了,无数流离失所的百姓、溃败西逃的兵卒,或是忠勇报国的志士、心意摇摆的政客等等,都不断地往这座西晋王朝最后的大本营聚集,长安城又恢复了不少活力。

  时当西晋建兴二年(314年)四月初。这一日,长安城内朱雀大街上,一骑马当街疾驰而来,那马上骑手拼命抽打马鞭,裹着满身汗水和污泥的战马吃痛,又加快了速度,埋头狂奔。此时正当早市,人流攒动,街中虽然尚属宽敞,但终究不能畅快的纵马扬鞭。

  那骑手骑术倒也使得,在马上眼疾手快左控右拨,还不停的大叫闪开,马速却没有因此慢下来多少。来往行人慌忙往两边退缩唯恐避之不及,好几个都手忙脚乱跌滚在地。在一路行人纷纷嘈嘈不满的喝骂声中,那一骑绝尘早如劲风般卷过,空留下泼喇喇马蹄声犹如一阵急促的鼓点,敲打在人们的心中。

  骑手一路疾奔,不多时便纵马来到一座府邸前,那府邸虽谈不上豪奢,但也颇为壮阔,气势不凡,一望便知非是常人所能居住的地方。门前两边各有数名魁梧的卫兵,肃身而立,正警惕地左右梭视之时,那急促的马蹄声破空而来,一下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站住!来者何人,速速下马!”

  兵刃摆动的哗啦声乱响,十来名兵卒迅速拢过来,在门前排成一横排,虎视眈眈,刀尖枪头一致对着来人,大声出言呵斥道。

  那骑手奔至离一排卫兵前五步外时,急控缰绳,那战马立刻人立而起,振鬃扬蹄长嘶不已,骑手早已趁势跳下马来。

  “我有紧急军务,要立刻求见大都督。”

  骑手低沉的嗓音中,自有一股掩饰不住的焦急,他说着话,从怀中已掏出了块牌符,递上前去。为首一个卫兵带些疑惑,抬头望望骑手,见那脸上血污斑斑糊作一脸,除了一双机警光亮的双眼,都有些不大看得出本来面目,卫兵还想出言询问些什么,又先接过牌符凑近了仔细瞧看,接着面色一凝,慌忙让开了身:“大都督正在书房,殷校尉,请!”

  一路穿阁过廊,不多时便来到了书房门外。引路的侍卫欠身低低禀道:“大都督,有一个殷校尉,说有紧急军务求见。”

  “快进来。”

  侍卫又欠了欠身,向殷都尉示意请进,便转身自离去。殷校尉推门而入,屋内有一华服的长脸中年人,坐在桌案后,正自停了手中的笔,抬头目有所盼的望过来。殷校尉立即反手关上房门,便即上前拜倒在地。

  “属下殷旋,拜见大都督!”

  “你回来了,好,起来说话吧。”

  那中年人淡淡的回道,又落笔继续在纸上书写着什么。他虽然有一肚子的问话想问,但身份和气度,还是让他忍住了没有急急探询,只在面上做出沉稳镇静之色。

  “是。”殷旋站起身来,虽焦急之色未减,但礼数上却没有一丝轻忽,恭谨以对。他往前又上来一小步,才终于压低了声音开口道:“大都督,属下已探查清楚,匈奴人已于昨日攻破潼关,目前兵锋已快抵达渭南。这一次,贼兵大举集结,恐怕不下五万之众,且目标明确即将直奔长安而来,其势强盛。”

  中年人呼吸一滞,捉笔的手也微不可查的惊了一抖,那纸上本来工工整整书写的小楷,陡然间便斜斜的横画了出去,带出一笔浓黑,就像平添了道伤痕一般,将大半张纸上工工整整的内容连累着作了废。中年人皱了皱眉,哼了一声,将手中的笔便就轻轻搁在笔架上。

  “消息可真吗?我看你的模样,似乎受了伤?”

  殷旋目光熠熠:“潼关外,属下亲耳所闻,亲眼所见。后来属下想再更靠近贼军大营,以便更好打探,却被敌人察觉,属下所带的一队斥候兄弟,为了掩护属下安全返回,都已,都已全部殉国了。”

  中年人一声长叹,喃喃自语道:“无数忠烈儿郎为国捐躯,却始终打不退胡虏,这究竟是为何,难道天意灭我大晋?”他轻轻摇摇头,又开口问道。

  “领兵者是谁?”

  “前锋大将,仍是我军叛将赵染。全军主帅,乃是匈奴伪汉国中山王刘曜。”

  “……赵染!刘曜!”

  中年人眼皮一跳,倏地弹直了身子,面上惊惧、愤恨、无奈、不安等神色交织变幻,更让他一张长脸变得苍白。沉默片刻,他慢慢站起身,踱到了窗前,他伸手推开窗棂,目光落在远方,却不知在看什么。又过片刻,他没有转身,低沉的声音却自言自语响了起来。

  “永嘉五年(公元311年),匈奴胡贼掳掠梁、陈、汝南、颍川之间大片土地后,竟集结重兵意欲侵袭朝廷中枢。各地藩镇牧守或忙于内斗,或拥兵观望,并无一个真心勤王,甚至如王衍王司徒,竟公然率兵逃跑,置朝廷安危和大义气节于不顾。而少数忠勇军队奋力抵抗,却因着种种原因,战力低下,致使不断败退最后竟然连败十二场,贼军于是气焰愈发嚣狂,开始大举进攻洛阳。”

  中年人诉说着往事,声音已经开始变得激愤和悲凉。“后来,贼兵终于攻破了京师洛阳,在城内城外大肆烧杀抢掠,尽收宫中的宫人和珍宝,又大杀官员和宗室,洛水为之一赤!最后甚至还,还抓住了先帝,先帝也最终遇害。当时贼军主将,便是这个中山王刘曜。后来,刘曜乘胜西进,在叛贼赵染的引导下,又攻下长安,杀害了先南阳王,被伪汉国主加官进爵,命其镇守长安。”

  这些惨痛往事,妇孺皆知,殷旋又怎么会不晓得。只是眼下听中年人低沉诉说,更觉历历在目,心中酸楚愤慨,实难排遣,殷旋长身而立,双拳也不自觉的握紧。

  “胡虏践踏神州,蹂躏中原,万千子民十不存一,连先帝也被羞辱然后杀害,胡虏种种酷虐手段,罄竹难书。”中年人忽的转过身来,双目有如烈火烧灼,音调也一下提高了起来。“此等国仇家恨,真正是锥心沥血,不共戴天!只恨我麴某才力短浅,费尽了无数心血,屡败屡战,才和索太尉等同僚,赶走了刘曜,迎来今上在此长安城即位,延续大晋国祚,苦苦支撑。这才一年时间不到,我们好容易才喘口气,他刘曜阴魂不散又要来了?”

  这中年人,乃是晋朝尚书左仆射、录尚书事、雍州刺史、持节、骠骑将军、大都督麴允,是当时朝廷顶尖重臣之一。半月前,他听闻潼关以东,匈奴人大举集结调动,情势异常,忧心忡忡之下,便派遣了校尉殷旋带了一队斥候,前往侦查,日夜侯盼到今日得报,果然与他心中的最坏预想严丝合缝,他失望愤懑之情,一时填充胸膺,难以自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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